餘夢笙顧不得收拾,就那樣散著長發,馬不停蹄地趕到了易家。


    今日的易家拾掇得十分隆重,門口甚至站了一排排抱著鐵刀的冷麵侍衛。他走進前院,鋪著白石和栽種著翠竹的小亭旁,餘夢笙發現有些許穿著素色道袍、一臉仙風道骨模樣的道人站在一起,正低聲交談。那些倒是見到衣衫不整、散著長發的餘夢笙闖進來,淌著神秘精髓的眸子玩味地打量了他幾眼,便不管不顧他了。


    餘夢笙看到,他們眼底裏流淌著的,是冷漠。


    顧不得這些,他一邊喊著“消愁、消愁!”一邊四下張望著,尋找著她的身影。拐進大殿之時,但見大殿之中滿滿當當的都是人,易消愁的父親易知秋雙手捧著茶,和一位同樣淺酌慢飲著茶水的道人坐在一起,正低聲談論著什麽。


    而旁邊站著的,便是他魂牽夢繞的易消愁。


    八年未見,他懸著的心終於落地了。她臉色好了很多,不像小時候那總是很蒼白。她個子長高了,五官好像也長開了些,但是還是那樣美麗。她不像小時候那樣愛笑了,看見自己,她的眼睛和那些前院的道人一樣十分冷漠,看不見一絲一毫地情緒波動,不知是不是修仙了的緣故,她的眼睛看上去充滿了靈韻,卻沒有絲毫感情。


    看見猛然闖進來的餘夢笙,易知秋有些尷尬,低聲和那道人解釋了兩句,便站起來,笑嗬嗬地迎接餘夢笙。


    餘夢笙的眼自從看見了易消愁便不挪不動了,他與拱手前來問候的易知秋擦肩而過徑直走向了一臉漠然的易消愁。


    八年後,他終於又再一次站在了她的麵前。


    “你…..回來了。”麵對著每日出現在他夢裏的易消愁,感覺並沒有那麽好。他幻想過無數次重逢的場景,卻不料真正見麵的時候,是如此的小心翼翼。


    易消愁看了看她,並沒有什麽表情,輕輕地“嗯。”了一聲。


    餘夢笙一下子感到十分難受,他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麽。


    “這位是——”那個道人低聲詢問著易消愁的父親易知秋。易知秋解釋道,是消愁的發小兒。


    餘夢笙心裏一沉,發小?發小而已?


    那道人郎朗對易消愁道:“消愁,你可記得他?”


    易消愁恭敬卻沒有絲毫感情地回答:“回稟師傅,記得的。”


    餘夢笙的心一下子跌入了穀底。


    記得?記得而已?


    那個天真可愛的易消愁去哪裏了?那個笑起來讓他心裏柔軟地像一汪春水的易消愁去哪裏了?


    那日,餘夢笙不記得自己是如何從易府裏出來的。他隻記得自己茫然地回到家裏,空對著牆壁坐了三天三夜,而後到頭睡了三天三夜。似乎,在夢裏,他才是真正地和易消愁重逢了。


    說來也怪,易消愁探望易府的不久之後,天上居然下起了流星雨。碩大的流星托著長長的尾巴劃過天際,據說還引起了一方災禍。那個夜晚,他提著酒瓶子坐在房頂上,醉醺醺地看著天上的流星,突然下定決心要去找易消愁。他不相信易消愁就是記得他而已。


    他躡手躡腳地從房上跳下來,準備開始實施自己偉大的計劃,他為此而感到激動,但是一出門,卻讓一個人給攔住了。


    “什麽人?”


    “一個…..很奇怪的人。”餘夢笙回憶道。


    那人穿得十分奇怪,周身都是散發著低沉頹靡的氣息,看起來髒兮兮。他將自己用深色的粗糙麻布裹得嚴嚴實實,隻能看見眼睛。腳下的靴子卻意外得看起來十分高檔,做工十分精細,隻是布滿了灰塵。


    那人舉手投足之間有一種閱盡滄桑的淡定,緩緩地問餘夢笙是不是要去花音穀找人。


    “後來呢?”


    “他叫我不要去,無論如何。”


    “為何?”他好奇地問道。


    “他沒有解釋,隻是告訴不要去。不然會後悔。”餘夢笙盡力地回想他的樣子,卻好似怎麽也想不起來。


    “我怎麽可能不去呢,我那麽……愛她。”餘夢笙澀然道。


    小巷子之內是死一樣的沉默。


    “不去,我也發現不了那個問題。原來那個花音穀,根本就是個邪道門派!”


    “何出此言?”


    餘夢笙搖了搖頭,仿佛是在拒絕那份恐怖的回憶。


    那日他找到花音穀前,那所謂仙家門派的入口處。那裏開滿了美麗的白色花兒,十分美麗。正出神之際,餘夢笙卻看見兩個弟子扛著兩具已經變成枯槁模樣的女子的屍體突然閃現,扔到門派前方的草甸子上,用法術燒掉了。


    躲起來的餘夢笙見狀心神大駭,聯想到那日易消愁判若兩人的模樣,定是那邪道門派用招收弟子做幌子,用邪法做一些見不得人的勾當!


    易消愁有危險!


    他感到劇烈的憤怒,以至於肩膀都在顫抖。待那兩個弟子消失之後,他拿出用於防身的小匕首,打算偷偷摸摸地摸進去,救出易消愁。可是事情哪有那般容易?


    還未接近那樓閣之下的長長懸梯,餘夢笙便被一股強烈霸道的力量推搡著自己,那足以震得肝膽具裂的疼痛瞬間就讓他失去了意識。醒來後,他發現自己昏倒在不遠處,嘴裏腥臭腥臭,都是血沫子。


    他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咬著牙如是又試了幾次,皆是同樣的結果。幾次下來,他已經頭暈目眩,渾身散了架一般劇痛無比。那看不見的門派的入口仍是完好無損的樣子,他心生絕望,似乎無論如何都是過不去了,心中的痛苦和焦急讓他幹脆扔下手中的武器,歇斯底裏地朝著那結界衝過去,可是這陣法是遇強則強,他力道多大,反噬的力道就有多大,他一介凡人,哪能有闖得過去的道理?


    兩天後。


    失去意識的餘夢笙渾渾噩噩地醒過來,發現自己在一個破舊的茅草屋子裏。


    他艱難坐起來,發現四周全是死人,蒼蠅亂哄哄地飛著,惡臭撲鼻,讓他頭疼欲裂,胃裏翻江倒海。他掙紮著坐起來,走了出去,卻嚇了茅草屋外正在用一口鐵鍋煮粥的老漢兒一大跳,細細詢問之下,才知道自己原來是讓路過的村民當成客死他鄉的可憐人撿回來了……….


    “所以你就徘徊在這個鎮子,盤算著再次試試能不能找個法子衝破結界,進入門派?”


    “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凡人,如何能衝的進去?”餘夢笙頹然地笑了,他極力想表現得灑脫些,不想看上去卻十分悲涼。


    此時,他看見麵前的這個人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沒關係,讓我試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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