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阿公站在房屋前等著陸陸續續道來的拉蘇,他神色疲憊,看起來又蒼老了一分,季言很早的就出來了,阿公的變化讓他心中有種憂鬱之感。


    待拉蘇們全都到達後,阿公一句話也沒說的轉身朝著部落裏的某一處走去,拉蘇們都注意到了阿公的不對,各個也識趣的沒有打鬧,非常安靜的跟隨著。


    “玥兒妹,阿公怎麽了?”


    硯玥昨晚是與阿公住一屋的,所以季言試圖從硯玥口中得知什麽,硯玥眼睛有些許紅腫,神色看起來也不太樂觀,聽到季言的問話,她似乎從神遊間驚醒般搖著腦袋。


    “爺爺沒怎麽啊,可能是這幾日太過勞累了吧。”


    她像以往的說著話,可是看季言的眼神蘊含了太多情緒,小手有意無意的攥著衣角,憂心忡忡的樣子。


    季言納悶,他隱約覺得昨晚發生了什麽,阿公和硯玥的神情就能察覺出有什麽不好的事情發生了,但是硯玥不說,他也沒招,他倒是沒有多想什麽,他隻是覺得硯玥和阿公都不願讓自己擔心,才會這樣的。


    天色剛亮,許多部落的拉蘇成群結隊的行走著,一同方向,那裏是蠻子大地,其土是黑色,其坑有著各個部落神物曾棲息過的大地,裏麵殘留著神物的氣息與餘念,拉蘇們進入坑中感受著神物的氣息,這樣才能引發血脈,找出蠻子。


    故而,這種選子稱為蠻引,一旦被神物選中那將是部落裏的希望,是整個西域的希望,一個具備資格成為巨蠻的希望。


    時間不久,拉蘇門陸續的來到了蠻子大地,季言感受夾雜莫名氣息的大地,心中微微一凜,一種傲然之意至他心頭誕生,腦中衍生著各個神物的模樣,仿佛他曾經見到過一般。


    大地很廣,一眼看去到處坑窪很不協調,在大地四周有著石台,石台上坐滿了人,有的身穿獸皮衣衫,有的則是丹青華衣,季言一一打量這些人,這些人極為容易分辨,獸皮衣衫的人是西域部落中的人,那些丹青華衣的季言沒有見過,不過想了想,倒是覺得像阿公口中說的宗派弟子衣服,想來是中域某宗門的弟子吧。


    季言微有詫異,他不懂為何會有中域的人前來,且他們目光一點也不友好,是呈現一種利益的目光,遠沒有部落裏的親近之色。


    皺眉不解看向硯玥,可硯玥似乎早已知曉般表現的極為平靜,這讓季言大為疑惑,再看向部落裏的拉蘇,他們的神色多多少少讓季言覺得好過許多,因為他們也是一副疑惑的神色,顯然如季言一樣不懂為何有中域的人來。


    拉蘇們入場地,那些坐在石台之上的人停止了議論和交談,大地之所頓時安靜了下來,一位巫妖部落裏祭師走進了大地,輕咳一聲,道:“請各部落的拉蘇進入神坑。”


    說完,那人腳下凝聚荒氣,頓時讓自己飛到了半空之中,站在上麵觀察這下方的情況。


    “乘荒境!”


    季言目中向往,他聽阿公說過,乘荒境後就能禦氣飛行,化荒氣為萬物,但眼前的祭師顯然才剛進入乘荒境不久,腳底的荒氣紊亂無序。


    阿公朝著那人點頭示意,隨後轉身一一看向眾拉蘇,目光落到季言身上時,那目中的歉疚越發的明顯,隻是極快的被隱藏了起來,季言無法察覺。


    “看到那塊繡有燭龍圖騰的布旗了麽?拉蘇們去那裏盤坐,不要運轉荒氣反抗那股壓力,潛心感覺神物的氣息,若你是蠻子堅持越久,體內的血脈就能越快的被激發出來,若不是,說明神物沒有選中你,但血脈同樣會被開闊,遠超原由的血脈。”


    阿公帶有鼓勵的眼神看著眾拉蘇,使後者們心情激昂,蠻海更是一馬當先的朝著那塊燭龍坑跑去,仿佛他是阿蠻部落眾拉蘇的代表般。


    拉蘇們一一走進了神坑,季言最後一個離開,卻被阿公拉住了,季言疑惑的看著阿公,“阿公,怎麽了?”


    “言兒,神物存於幻想,但確實是存在過的,你用心感受,那曾生活荒蕪虛空的神物,他們會發現你的。”


    季言微微一愣,他以為阿公臨時不想讓他參加蠻子選了,沒想阿公是在鼓勵他,可是阿公從來沒有這般喚過自己,季言眨了眨疑惑的雙眼,隨後點頭露出自信的目光道:“阿公,我不會讓您失望的。”


    在阿公欣慰的點頭下,季言沒入了神坑內,阿蠻這方隻剩下了硯玥與阿公,西域部落女子是不可以參加蠻子選的,自古以來都是,所以硯玥隻能遠遠的看著他們,看著季言。


    與阿蠻部落的拉蘇一樣,別的部落拉蘇也是快速沒入了神坑內,一一沉下心來,感受著他們部落的神物。


    季言帶著自信的目光進入了神坑,見族兄族弟們已經開始感受了,他也找了位置盤膝坐下,雙眼緩緩閉合感受著那股氣息。


    隻是季言沒有注意到,他進入神坑之,在那些身穿丹青華衣的眾人中,有位少女驚訝的看著他,同時看向他的眼裏有著些許氣氛和歉意。


    季言向往常一樣感受荒氣的感受著神物氣息,初始沒覺得有什麽不一樣,可接著隻覺自己的心髒像是被什麽東西捂住般十分難受,絲絲說不清的痛感至他跳動的心髒傳入神經。


    季言開始滿頭大汗了起來,他本就沒有荒氣,體質雖好,但再好也好不過修煉荒氣的拉蘇們,此刻他已經將呼吸調到了最小化了,可就是這樣也無法緩解那股疼痛。


    他緊閉雙目,不知道他周圍的拉蘇其實是跟他一樣的感受,甚至比他看上去更差,差到表情已經扭曲異常,還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已經有位拉蘇起身逃開了。


    阿公站在遠處微微搖頭,心中卻也不怪這個拉蘇,蠻子之選本就非常人能接受的,他實在太明白那種感覺了。


    燭龍坑的拉蘇走出了一位,也引起來石台上的人們的主意,議論聲再次低聲的傳開,同時,離開一位拉蘇的燭龍坑裏,那股撕裂心髒的壓力也增加了一分,仿佛這隻是一個遊戲,一個由大家承受壓力的遊戲,一旦有人放棄,那麽這些壓力會轉移到大夥的身上。


    季言在這位拉蘇走開的同時,悶哼出聲,因為心髒被捏住的感受加重了一分,使得他臉色蒼白,呼吸變得低不可聞。


    蠻海平日裏的囂張貌似在這裏沒有任何作用,他此刻是模樣極為猙獰,脖頸處爆起的青筋說明了他也無法承受那股痛感,不過也沒有放棄的跡象。


    一炷香過去了,各個部落裏的拉蘇已經從神坑裏走出了一小半,他們各個麵色蒼白,一種後怕傳至心頭,腳步飛快的離開的蠻子大地,仿佛再看一眼就會隕落的模樣。


    燭龍坑中,原本五十餘名的拉蘇現在隻有不到三十名了,他們各個神色壓抑扭曲,青筋暴起,隱約間,在他們盤坐的地麵上,已經凹陷了幾分,可見那股壓力不僅存於心髒,對肉身也有存在的,這燭龍神,仿佛對蠻子的要求極為苛刻。


    季言此時已經沒有心思想其他的事情了,因為那種痛感已經不允許他想別的事情,原本那些壓力,在走開了許多拉蘇後,已經分別落入別的拉蘇身上,痛苦的程度無形的又增加了幾分。


    如果能形容這種痛感,季言一定會說,有人將你的心髒抓住,不時的用力,而心髒會不時的收縮,而那些拉蘇的離開,仿佛讓這抓住心髒的手,將手指扣進了你的心髒內一樣,讓你痛的沒有任何反抗的力氣,就如季言此刻,他想放棄都已經做不到了,因為全身沒有了一絲力氣!


    蠻海也是如季言一樣,他方才試圖運用荒氣抵擋,可是下一刻他就後悔了,因為荒氣凝聚時,那抓著心髒的手仿佛抓的更緊了,嚇得他連忙撤回。


    這一切就如一個夢,一個讓季言疼的不知此時身在何處,此刻是死是活的夢,他隻有一個念頭,那就是堅持下去,為了阿公欣慰的眼神,為了硯玥目中的關懷,他一定要堅持,哪怕就此死去。


    八十四重脈中,那團本就裂開的瘴氣,此刻似乎更加有消散的跡象了,它就像是一把鎖,將季言筋脈凝聚荒氣的入口給封死了,一旦這把鎖不見,那麽季言就能如別的拉蘇一樣可以修煉荒氣了。


    翌日清晨到豔陽正午,神物之坑內陸陸續續走出了許多拉蘇,可是後來卻沒有拉蘇再走出了,眾人疑惑,尤其是那些身穿華衣的人,但經過打量後他們才了然的點著頭,原來沒有拉蘇走出是因為他們昏死在了神坑內。


    燭龍坑內,此刻已經倒下了二十餘名拉蘇,他們嘴角隱隱有著血跡,血跡中夾雜著黑色,有一股氣息繚繞,片刻就消失不見了。


    而剩下的拉蘇們脊梁似乎都開始彎曲了起來,那若有若無的呼吸,若不仔細觀察會讓人以為他們死去了,季言意識逐漸模糊起來,他看到了記憶中的阿娘,阿娘很美麗,關愛的眼神看著季言,那無聲的口型似再說,“言兒,你最棒,你是娘的天,你是娘的長青樹,你是娘的唯一。”


    畫麵中,季言出現在了蒼白的空間裏,他雙眼濕潤的看著慢慢散去的阿娘,那再也無法控住的情緒徹底的爆發了,他的淚腔被一層無形的東西打開了,他哭著追向阿娘,卻沒能挽回一絲一毫。


    畫麵再次變幻,阿蠻部落的後山中,阿公歉疚的看著季言,同樣的是在無聲的說著話,季言看不清聽不見,但那長滿胡須的口型卻是被季言發現,阿公是在說“阿言,你不要怪阿公,阿公是為了整個西域,你將來若痛恨,那麽你就痛恨我一個便可,阿蠻是你的家,你的家不能被你毀去。”


    季言茫然的看著阿公的口型,心中存有說不清的情緒,他感覺到了一絲背叛,他感覺到了被拋棄,他感覺到了無助。


    他想拉住阿公的手,可是阿公不見了,在看去時,發現硯玥眨巴著桃花瞳望著他,硯玥臉色有些羞紅,低頭喃喃,這次季言聽見了她的話,她再說“你那天在我耳邊說的話是真的麽?我以後能成為你的革妻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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