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斯紀年117年8月30日雪落城三十五村


    “你找到渡了?怎麽找到的,方法告訴我!”吳零伸手把得意洋洋的哈羅德一把拽到了麵前。


    “嘿!嘿!我說,你這也不是虛心求教的態度啊,吳零你這分明是威逼利誘,甚至屈打成招的架勢啊,那你說我能告訴你嗎——”哈羅德故意拖長了最後一個音,滿臉賤笑,朝著吳零眨眨眼。


    相處了這麽久,吳零還是有辦法對付哈羅德的,鬆開手,轉過身走到一邊坐好,不屑的說道:“不說就不說唄,一個小時搞不定,一天總能搞定,總是會有辦法搞定的,你的方法留著和肚子裏的蛔蟲講吧,你不說出來誰知道你找到的是不是渡?”


    “嘿!你……”哈羅德最受不了激將,兩步躥到吳零身邊,“你這個人怎麽就不知道說點軟話呢?我告訴你,這是千真萬確的渡!”


    “誰知道你是不是在忽悠我,用的什麽辦法找到的?”吳零仍舊是一副不相信的姿態。


    “你自己剛才都說了我們找不到渡,是因為我們根本就沒有這種意識。那麽,咱們現在最重要的不是尋找渡,而是尋找尋找渡的方法。你都不知道要找什麽,怎麽找?”


    “道理我都懂,不用你再複述一遍。說重點!重點!重點懂不懂?”吳零假意生氣,不耐煩的敦促道。


    “你看你,又是一副臭臉。不管渡是什麽,隻要它存在就肯定有跡象表明它存在。大張旗鼓的搜查肯定是行不通的,隻能伏擊,總會守到一些異象。放鬆,你得放鬆,設定一個要埋伏的部位,無目的無意識的隨意遙想,偶爾感受一下那個埋伏的部位,啊對,我的部位是手掌。倒是這個玩意很狡猾,像一縷輕煙,稍縱即逝,我都要睡著了才偶然發現一點跡象。我剛發現的時候還沒仔細看就不見了。於是我又換了個地方,蹲守我的肩膀,還是一樣的套路,我發現這東西在肩膀附近出現的時候似乎比手上要清晰一點,我接著在胸口埋伏,竟然同時有好幾條輕煙,一閃而過,我試著將所有精力追進一條輕煙裏,你猜我發現了什麽?我整個的視覺竟然完全被扯了進去,就好像夢境一樣,我跟著那些煙氣在我自己身上四處遊蕩,心髒的跳動,胃部的蠕動,甚至是肌肉纖維的顫動,都那麽清晰,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就能觸摸到。但是奇怪的是,這些煙氣好像根本就是種完全不同的物質,竟然可以隨意從我的身體中穿過,骨頭肌肉血液都無法阻擋。可惜我還沒好好體會就被你一腳踢醒了,唉。可嚇死我了,與渡斷開聯係的時候,我在很短的時間裏失去了視力,眼前一片漆黑,你要不說話我哪裏知道是你,這才誤打了你。”


    “渡是煙氣狀的沒錯,書上也是這麽寫的。但是能隨意穿透身體,這……似乎有些不能理解啊。”


    “書?關於渡的書?我怎麽不記得在哪裏看過啊,好啊吳零,你竟然背著我開小灶,不過這小灶開的似乎並沒什麽用啊,還不是落在我後麵了,是吧,嘿嘿。”


    “小人之心,記得去年我們一起偷偷去雪落城嗎?”


    “不記得。”


    “在雪落城你偷買了麵小盾牌,回家挨了頓揍,屁股腫的第二天都沒來訓練。”


    “啊,我記起來了,這和那書有什麽關係?”


    “你買的盾,我買的書!”


    “哦……可還是沒什麽關聯啊?”


    “我回家也挨了頓揍。”


    “該!”


    “你……那書我就在路上翻了幾頁,回家就被我爺爺繳走了。唯一有印象的就是渡是煙氣狀存在的。”


    “不對不對,如果是關於渡的書,你爺爺不會不讓看的,你是不是買了本不正經的書啊,啊?還擱這兒給我裝。”


    “哈羅德你怎麽這麽齷齪!我爺爺說看書沒用,還不是時候,好好訓練和磨劍才是正道。”


    “你就編吧,說的你爺爺懂渡一樣。”


    “不信算了,我得找渡了,太陽快下山了”說完,吳零離開哈羅德,坐到三十米外,開始新一輪的探尋。


    “忘恩負義!”哈羅德翻翻白眼,仰麵躺在一塊岩石上,叼著草根看著遠方的雲朵漸漸被陽光點燃,時不時瞥一眼石頭一樣,一動不動的吳零。


    吳零麵色凝重,突然眉頭一緊,緩慢的舒展開來。


    德雷克端坐在木屋的圓桌前,手裏握著一塊略有汙漬的絨布,仔細的擦拭著自己的佩劍。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德雷克知道是吳零和哈羅德回來了,會心一笑,繼續擦拭著巨劍。


    幾秒之後,木屋的門便被哈羅德一腳蹬開了,吳零跟在哈羅德身後進了屋,一進門哈羅德就激動的喊了起來,“老師!德雷克老師!我們已經找到渡了,我倆橫掃小三級簡直不要太簡單,探囊取物一般容易啊。咦,這就是吳零每天都叨叨的那柄巨劍吧,嘖嘖嘖,真是好霸氣的劍。”


    “喊什麽呐!你老師我還沒聾呢。”德雷克皺皺眉,並沒有停下對巨劍的擦拭。


    看到德雷克伏在桌子上,小心翼翼的擦拭著赤銅巨劍,動作輕柔的不像個男人,更像是女人在愛撫自己的孩子。在德雷克擦拭巨劍的圓桌旁,牆邊上立著吳零和哈羅德的墨鋼劍,在赤銅巨劍強烈的對比之下,兩柄墨鋼劍明顯發育不良,像是兩柄玩具。


    赤銅是納德大陸上比較獨特的金屬,也是為數不多的能夠與生物產生聯係並發生變化的金屬,將赤銅浸泡在血液中,古銅色中會漸漸浮現淡淡的血紅色,浸泡時間足夠長,在赤銅吸收血液達到飽和後古銅色就會被猙獰的猩紅完全抹去,之後再輔以高溫,赤銅內的晶體結構會有小幅度的變化,最終變成另一種金屬——血銅,血銅的形態仿若固態存在的新鮮血液,通體鮮紅,嬌豔欲滴,與赤銅相比,雖然硬度不相上下,但是韌性更佳。然而不論是赤銅還是血銅用來製作的武器,其韌性相對其他常用金屬而言,還是有一定差距的,因此在激烈戰鬥中赤銅或者血銅武器都極易崩碎,因此以赤銅或者血銅製作的武器多以鈍器或者是厚重巨劍為主,很少能夠見到纖細輕薄的實戰武器。


    但是由於血銅顏值太高,打造的武器大都極其豔麗,再輔以晶石裝飾,極具觀賞價值,因此在日常生活中,血銅多用來打造配飾和玩物。


    吳零對血銅並不陌生,常年跟著吳老爺子製劍,還是見過一些稀奇古怪的材料的。吳老爺子曾經打造過一批,大概十五柄的血銅單手佩劍,和平年代大批量的人血是搞不到的,吳老爺子將赤銅轉化為血銅用的是村裏屠夫殺豬剩下的豬血,當時恰逢年關,普米爾高原人民年關節都要吃用豬血做成的血腸,吳老爺子的舉動逼得三十五村的村民不得不出村買豬血。


    泡了一個月豬血,十五柄劍打造完全部已經是第二年開春了。吳老爺子還在血銅劍劍柄上鑲了很多不知名的廉價晶體,整柄劍的主旨十分明確,華而不實,以次充好。似然沒有多大實戰價值,但確實是吳零見過的最漂亮的劍,遠遠看去鮮紅的劍身如同一道流動的血液,拿著劍走在人群中異常醒目,尤其在以白雪為基色的冬季,格外引人注目。當然,讓吳零記憶的深刻並不是那批豬血血銅劍的華麗外表和低劣的生產過程,而是這批劍在吳老爺子的鼓吹之下,竟然賣了近五十萬納幣,均下來一柄劍單價高達兩萬五納幣,要知道當時最優質的墨鋼雙手長劍的價格也不過三千納幣。那筆交易是吳老爺子的得意之作,經常掛在嘴邊炫耀,吳零聽得反胃,那一年吳零幾乎吃了兩個月血腸,至今看到血銅製物件,總覺得有股豬血的味道。


    吳零盯著巨劍出了神,除了隱隱嗅到的豬血腥味,思緒一路也是一路飄飛,回到了幾年前。


    雪落城三十五村遭遇鬼角狼襲擊之後,吳老第一次見到德雷克時,就覺得他是貨真價實的戰士,當時還特地給吳零分析了一遍,以至於讓幼年時期的吳零對德雷克有了狂熱的崇拜,至今吳零都能一字不落的背誦出來。


    “單看金甲戰士這身裝備,帝國配發製式金甲,這絕對是個級別很高的戰士,但是佩戴的武器卻是一柄赤銅巨劍,巨劍是騎兵作戰中最不可能攜帶的武器,是不是被調任到遊兵隊的不好說,但最起碼他絕對不是個騎兵;另外,赤銅巨劍和金色鎧甲之上遍布傷痕,遇敵能夠帶頭衝鋒,說明此人頻繁參與戰鬥且毫無懼色,和平年代頻繁參戰,說明此人一定來自帝國軍隊或者冥獸清繳對,是一個成型已久的劍士,絕非外強中幹的貴族紈絝。總而言之,這是一個有帝國編製且極具戰鬥力的帝國劍士,由基層憑實力上位的真品,不是找關係走後門的贗品。”


    德雷克曾任聖戰十字軍下設大劍營教官,戰階為靈階初級,在鬼角狼襲擊事件之前兩個月,因為得罪了聖禦都城的一位權貴,被調往普米爾高原,擔任冥獸清繳行動的臨時指揮,臨時指揮這種職位,從來都是一個隻有過錯,沒有功勞的職位。


    德雷克在普米爾高原準備了一個月的時間,在各處設伏設障,用了大半個月終於將普米爾高原上最大的鬼角狼群趕進了包圍圈。鬼角狼群在近一個月的時間裏疲於奔命,饑寒交迫,早已是強弩之末,此時隻要穩固的收縮,即可全殲狼群。然而千裏之堤毀於蟻穴,德雷克得罪那位權貴的親侄子早就被安排到了德雷克身邊,在圍殺前夜那人在食物裏投放了大量的迷藥,致使狼群在午夜時分大搖大擺的溜出了包圍圈。饑腸轆轆的鬼角狼群從包圍圈出來,狂奔十多公裏進入了亂石林,妄圖藏匿其中以延緩騎兵的追擊速度,卻陰差陽錯遇到了雪落城三十五村早起采礦的村民,這才最終釀成了雪落城三十五村的悲劇。


    盡管德雷克最終帶著軍隊殺光了襲擊村莊的鬼角狼,然而三百多條人命無論如何也是無法掩蓋的事實,在清繳結束後的當天,德雷克鋃鐺入獄,在血色審判所進行了長達兩個月的審判,德雷克保住了性命但也幾乎失去了一切,一人一劍來到雪落城三十五村,決心教導村民防身之術,但是村民們卻並不買賬,他們唾棄德雷克,德雷克無奈,便隻身住在了山坳的樺樹林裏。


    相對於村落裏其他的村民,吳老的覺悟極高。其他村民在遭受了鬼角狼的襲擊之後,他們隻會抱怨遊兵隊沒有及時消滅狼群,沒有在發生襲擊的第一刻出現,抱怨曙光之城和雪落城的防衛如同紙紮般不堪。而吳老認識到的恰恰相反,正是因為自身過於弱小,才會如此不堪一擊,甚至沒有資本去反抗,既然這裏有一位帝國靈階初級巨劍劍士,而且教學是完全免費的,這或許就是吳零的機遇,絕對不能錯過這個機會,不指望吳零出人頭地,鍛煉到能夠在冥獸麵前從容逃跑也就足夠了。吳老在得知德雷克免費教學的當天下午就把吳零送到了樺木林的小木屋裏拜師,在吳零在成為德雷克親傳弟子的第二天,就多了一個師弟——村長哈克的孩子哈羅德。


    德雷克在樺木林安家之後,就把這柄巨劍鎖在了一個近兩米長的劍匣裏,除了定期取出來擦拭保養,從來沒有拿出過這間木屋,吳零也隻有在拜師的時候偷偷看過幾眼,如此近距離的觀察這柄赤銅雙手大劍還是第一次。巨劍劍身長達一米五,劍身寬約四十公分,劍脊作為劍身最厚處,厚度近四公分,整把劍造型古樸凝重,劍身縱橫密布著深淺不一的傷痕,兩側的劍刃上也有多處殘缺,雖然不知道這柄劍跟隨德雷克有多少年,但是這些傷痕足以說明這柄劍隨著德雷克參加了無數次激烈甚至慘烈的戰鬥。德雷克的赤銅巨劍雖說是身經百戰,但是劍身上卻並沒有多少血色,畢竟是在和平年代,沒有多少見血的機會,要是趕上戰爭年代,恐怕這把巨劍早就轉化為血銅了。赤銅巨劍劍柄長達三十公分,上麵應該纏繞著粗糙野獸皮革用以防滑,現在卻是光禿禿的金屬,可能是德雷克拆卸舊的皮革還沒來得及換新的皮革。劍柄最引人注目的是劍首處鑲嵌著一顆雞蛋大小的金色晶石,晶石上隱約可以看到有細密的紋路,吳零在爺爺製作的劍上也見過類似紋路的晶石,隻是那些紋路的複雜程度遠遠不及眼前這顆金雞蛋。在劍肩也就是俗稱的護手上,兩麵都鑲有兩顆扁平菱形金色晶石,並沒有紋路,吳零猜測這大概是裝飾用的。


    “這麽快就找到了渡了?你們的速度確實是有些不可思議了。幫我把劍放到劍匣裏,再把劍匣放到旁邊的櫃子上。記住!輕拿輕放!老師我去找點東西。”言罷,德雷克起身走進了臥室。


    吳零還沉浸在彌漫著豬血味道的回憶裏,兩眼直勾勾的盯著赤銅巨劍。哈羅德拿胳膊肘拐了拐吳零,悄悄說道:“老師對咱真是信任,讓咱們把這巨劍放到劍匣裏,你倒是快點興奮起來啊,你現在就可以摸到你魂牽夢繞的巨劍了!”


    “有理!”吳零從回憶中撤出,雙手輕輕敲了敲赤銅巨劍,試握了一下巨劍,掂量了一下重量,心滿意足之後,招呼哈羅德一起將巨劍小心翼翼的抬進了劍匣,把巨劍擺好,用皮帶紮緊,確定牢固後,吳零正準備把劍匣蓋子扣上,卻被哈羅德一把擋住。


    “你這?”吳零不解


    哈羅德做了個噤聲的動作,指了指劍匣蓋子,在劍匣蓋內部的網兜裏,工工整整疊放著一方皮革,褐黃的顏色表明這塊皮革已經有些時日了。


    哈羅德回望了一眼臥室,確定德雷克一時還不會出來,對吳零使了個眼色,便伸手把皮革從劍匣裏抽了出來,捏著其中一角抖了一下,把折疊好的皮革抖開,哈羅德十分精明,把皮革鋪到了劍匣裏的巨劍上,再把劍匣轉個方向,將劍匣蓋對準了臥室的方向。


    黃褐色的皮革上寫滿了密密麻麻的小字,字雖然是醜了些,但確十分工整。哈羅德看了一眼皮革頂部的四個略大的字,瞬間失去了興趣,小聲嚷嚷道:“戰鬥記錄啊!我還以為能是德雷克老師珍藏的情書或者是戀愛史之類的呢。”


    吳零對哈羅德的動機表示無語,伏進劍匣裏仔細看了起來。


    “第一戰,納斯100年8月2日,花語平原薔薇城城郊,遇強盜42人,力戰全殲,救……”


    吳零還沒有看全第一戰的內容,臥室裏就傳出了德雷克愈來愈近的腳步聲,哈羅德眼疾手快,一把奪過皮革隨意疊了一下,塞回到劍匣的網兜裏,迅速蓋上了劍匣。


    劍匣剛蓋好,臥室的門就開了,德雷克皺著眉頭走了出來,手裏多了一個大約三十公分長的木盒。走了兩步看到桌子上橫放著的劍匣,瞄了倆人一眼,欲言又止,搖搖頭,坐到圓桌前,手在劍匣上扣了兩下,說道:“讓你倆幹點活真是不讓人省心啊,放到劍匣裏就不管了嗎?”


    “德雷克老師,不是我們不用心啊,你這巨劍實在是太重了,我們兩個一前一後才把劍弄進劍匣,這還沒來得及把劍匣舉到櫃子上麵,老師您就出來了。沒有完成老師交代的任務,是我們辦事不力,老師責罰便是,切勿生氣,老師為了我們日夜操勞嘔心瀝血,如果要是因為我們再生氣的話,我們當真是萬分自責!”哈羅德趕緊喊冤,走上煽情套路,幾滴因為強忍哈欠憋出的淚水即使救場,編的哈羅德自己都要信了。


    “真不是我說你,我都懶得說你了哈羅德,我上輩子一定是耳朵有問題,這輩子才會遇到你!罷了,再有一個月,咱們師徒就可以永不相見,我也就清淨了。既然你們找到渡了,誰來描述一下渡?”


    德雷克等著兩人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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