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任間慣吸人血,柳媚兒若是落於他手,焉能有命在!


    謝襄點住右臂穴道,怒喝道:“任間,你放了她!”左手提劍,發足急追。


    可那任間輕功極高,袍子揮動,猶如腳不點地般向前飄行,身法之快,實是匪夷所思。


    開始時和他隻有五六丈遠,後來有七八丈,眼看他背影隻剩下一個黑點。


    謝襄明知此時氣力不加,即便追上了他,也不是對手,可又不忍拋下柳媚兒不管,於是加勁奔行。


    恍然間,忽的記起了華山玉女峰上刻下的兩句話:“心靜如山、性澄似水,常淡泊無為大道歸,凡夫轉境不轉心。”


    於是一邊奔跑,一邊用師門內功調息,這種同時奔走療傷的經曆生平未有,恐怕也是武林第一人,隻覺丹田中暖烘烘的,真氣不斷流動,頃刻間通遍於四肢百骸,腳下也越奔越快。


    和任間相距由十餘丈,逐漸變為六七丈。


    謝襄生怕任間會把柳媚兒的血吸幹,於是想故意激怒他,口中不斷辱罵道:“任間,你個沒種的毛崽子,當初是哪個娼婦粉頭生下的你,就會做此等偷雞摸狗之流!”


    “任間,你以為你是屬狗的?動不動就咬人!你有能耐來吸老子的!”


    “任間,你聽到了嗎?”


    任間怒極而笑,自忖步法絲毫未曾減慢,卻被這謝襄逐步追上,心下暗自驚異,更是足下加快。


    謝襄眼見和他隻有兩丈來遠,足底加勁,身子如箭離弦,激射而出,已竄出三丈來遠,回身望向任間,挺劍道:“把人放下了!”


    任間臉一沉,喝道:“我抓人,幹你何事?”


    謝襄反問道:“我救人,又幹你何事?”


    任間一聽就樂了:“你救了她,我沒血可吸,自然幹我的事。”


    謝襄還口道:“我救她,不讓你吸她的血,那也是我的事。”


    任間吸了一口氣道:“什麽亂七八糟的。”將懷中柳媚兒地下一拋,取出一根短棍,向謝襄點來。


    謝襄見柳媚兒麵色紅潤,隻是被點住了穴道,心中稍微放下,見任間來攻,反倒覺得輕鬆了許多,仗劍相迎,棍劍相交,當的一響,一股強勁的內力隨著餘音波及開來,謝襄身子一晃,觸動內傷,嘔出一口鮮血。


    任間怪叫一聲,勢挾勁風,劈棍砸下。謝襄右手支地,一招“井底撈月”,自下而上飛身掃出。


    任間見他敗中求勝,吃了一驚,急忙退開一步,嗤的一聲,黑袍袍角已被劍鋒割去一塊。


    謝襄右臂登時瘡口破裂,鮮血順著手臂流到地上。


    任間嘴角咧來,舞動手中短棍,迅捷無倫,威力不小。謝襄頓感頭暈眼花,擋了兩劍,被他一棍掃到,啪的一聲,打中了右臂,栽倒在地。


    謝襄待要提劍再戰,但右臂便是有千斤之重,說什麽也提不起來。隻覺胸口一痛,已給任間點中了穴道,跟著雙腿的穴道也都給他點中,登時全身麻軟,動彈不得。


    任間走到他身前,拿起手中短棍重重點在他頭上,罵道:“臭小子,那麽拚命幹什麽?”


    謝襄見他棍頭尖尖,想必夏侯勝就是被這東西戳穿的咽喉,當下咬緊牙關,恨恨道:“邪魔外道,人人得而誅之!我謝襄有心討賊,命喪於此無話可說。你多行不義,遲早免不了一刀之厄,我隻不過比你早走幾年而已。”


    任間饒有興趣的問道:“你小子嘴倒是挺硬,你當真心甘情願為了這個女人丟了性命嗎?”


    謝襄強行抬起頭,卻隻能望見柳媚兒的一隻手,艱難道:“我……願意。”


    任間嘻嘻一笑,陰惻惻地道:“那我就當著你的麵,吸幹她的血。”


    於是走到柳媚兒的身邊,將她身子抱起,對著她雪白的脖頸一口咬了下去!


    謝襄怒道:“你!”眼見柳媚兒右手垂在地上,幾道鮮血順著她手臂流了下來,真如是萬把劍刺在心中一般,此時身子動也不能動,不由破口罵道:“任間!你個畜生!”


    任間卻毫不留情,將柳媚兒咬的咯咯有聲。


    謝襄想起柳媚兒那張美豔的臉,感覺眼皮沉沉的,漸漸連話也無法說出,心裏隻有一個念想:我要救她!


    一時間,腦海中澄明之極,盡是華山劍法中最奧妙的那招“玉女神劍”。


    自己平日裏縱然身上無傷也無法練成,此刻突然間吸一口氣,左手摸起地上長劍,拚盡最後一點力氣平平飛起,揮劍向任間刺去。


    青光閃動,一招至高劍法“玉女神劍”驀地使出!


    任間正吸的津津有味,忽然胸口一痛,低頭去看,一把劍透胸而過,轉頭回望,正是謝襄!


    謝襄見刺中他後,大叫一聲,摔倒在地,口中“嗬嗬,嗬嗬”的笑著。


    任間中劍後,口中連噴幾大口鮮血,丟下懷中柳媚兒,顫巍巍的站起身來,見謝襄笑著望著自己,一幅視死如歸的表情,慢慢脫下了自己的黑袍,撕開一張人皮麵具,露出一個俊朗清矍的麵容。


    謝襄的笑容僵住了。


    眼前的這個人,竟是自己師兄,葉青影!


    “師……兄?”謝襄牙縫中擠出這兩個字,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任間,不,應該說葉青影,他對謝襄欣慰的道:“你長大了,武功也越來越好了。”


    謝襄愣愣的道:“為什麽?”


    葉青影指著地上的柳媚兒,眼中閃過一絲複雜之色:“師弟你別被她的外表欺騙了,她其實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大魔頭,已經八十多歲年紀,靠吸食高手內力和孩童血肉維持容顏,我隻為殺她,才練了這‘嗜血大法’。”


    謝襄略微遲疑的向那邊一望,這才注意到,那裏躺著的,哪裏還是平日裏見到的柳媚兒,錦衣中裹著的分明是一具幹枯的女屍,如花美眷登時化為一個老嫗!


    謝襄這才想起,難怪柳媚兒說她自己沒有令牌,原來她正是“天門”的幕後主使!


    同時也想起,難怪“天門”中的好多堂主都對她畢恭畢敬。心中也有一個疑問在問自己:她真的會殺自己嗎?


    葉青影握著刺穿自己的長劍,卻不敢拔出,靠著牆坐在謝襄身旁,緩緩道:“這個契機,我等了十年,算到這幾日是她的虛弱期,故而,故而……”哇的一下,又噴出一大口鮮血。


    謝襄急道:“師兄!”心中懊悔不已,原來一直以來最想殺的人,竟是自己的師兄!


    葉青影滿口是血的對著謝襄道:“你不必自責,我中了夏侯勝的毒鏢,左右也活不過今晚。再說……我為了隱瞞身份,殺人太多,也該有此報應。”


    謝襄滿心苦澀,搖頭道:“都是我害了你,我不該……”


    葉青影笑道:“你……很好。”神色隨即黯然下來,胸口起伏不定:“我想華山,我想師......”腦袋一垂,就此僵直不動了。


    謝襄不禁流下淚來,心中思緒萬千:正是因為師兄連自己都騙過了,忘記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才將自己隱藏的這麽好,直至今日除害。


    自己本想在“天門”印證自己的劍道,原來師兄早已先行一步,有了他的“道”……


    十年後,謝襄做上了華山派掌門,武林風平浪靜,再無紛爭。


    謝襄站在樓閣上,向下望去,隻見練劍場上,一位二十餘歲的小夥子手挽長劍,使的是一套“鬆雲劍法”,出手間起承轉合,頗得劍法要旨。


    謝襄欣慰點頭,背手從樓上提氣躍下,靠近問那少年道:“你叫什麽名字?”


    那人憨憨一笑,收劍俯首道:“回稟掌門,弟子張彥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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