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漸離同樣心頭有些大駭。


    戍邊軍則是趁機開始繼續往城牆靠近,那破陣簫聲再一次響了起來。


    塵糜逐漸散去了,蕭漸離定睛望去,近乎要破口大罵。


    心中滿滿的“我就知道”。


    因為剛才那手掌之下,雖然自己傷亡了諸多士卒,可是有些皮糙肉厚的墨守體修憑著折損修為,也強行驅動本命神通硬撐了下來。


    能夠把阻礙之物盡數碾成齏粉的元氣手掌,怎麽可能會有人活下來?


    這代表他那元氣手掌的威力勢必大不如前。


    “莫要怕他!莫讓他衝到城下!”


    蕭漸離一邊怒喝,一邊又是一箭射了出去。


    說實話,他連聶錚在哪裏都沒看見,但是那枚箭矢就能夠憑借他的心思,左拐右繞徑直朝聶錚紮去。


    聶錚無奈。


    自己的小白食盒交給了李素瑾,自己沒辦法祭出護盾護身,隻能不得不再次打斷簫聲,盡力閃躲。


    沒有簫聲加持的戍邊軍頓時又失去了那所向披靡的衝陣之力,開始一點點陷入到泥沼中。


    聶錚也格外的有力使不上。


    畢竟……蕭漸離這遠程威脅實在太大了。


    聶錚和樂永明相視苦笑。


    一開始說好不上頭,然而真真事到臨頭的時候,哪裏還能顧得上這麽多了?


    一步泥沼,步步沉重。


    若尋不到解決之法,自己這一行人怕是要被淹沒在這裏了。


    然而天無絕人之路。


    天邊,一抹暗紅之色以極快的速度靠近過來。


    隨之而來的,還有鏘然的錚錚弦樂聲。


    戍邊軍對這樣的聲音並沒有什麽感覺,因為他們已經脫離中樞太久了。


    但是保定城頭的人都麵露狂喜之色。


    是天下行走!


    是莫懷箏來了。


    隻見她一張滿帶風塵之色的俏臉透露出無盡寒意,在高速疾行中,從腳下生出無數黑焱降臨到地麵之上。


    蕭漸離的注意力頃刻間就被吸引了過去,算是徹徹底底欣賞到了傳說中的罹天之焱。


    北遼人反應不可謂不快,立刻就將自身陣型疏散開來,然後從馬背背囊中取出阻燃元液澆覆在了身上。


    他們和莫懷箏的鬥智鬥勇已經持續了相當長一段時間,所以在麵對她這個可以憑借一己之力掃滅一軍的逆天神通,早早就做了準備。


    莫懷箏造成的殺傷力驟降,但也給聶錚帶來了巨大的喘息之機。


    蕭漸離咬了咬牙,歎了口氣。


    “終究……是功虧一簣。”寒風瑟瑟,蕭漸離看起來有些落寞,“相如,傳令,鳴金。”


    ……


    戰事結束了。


    汴梁城頭傳來了震天的歡呼聲。


    李玄仰天長笑,然而……笑過之後,似乎反應過來什麽,笑聲便戛然而止了。


    如果看戰損比,自己這一方十去其九,而北遼人……似乎隻是碰破了點皮而已。


    自己根本沒勝,隻是對方不想打了而已。


    李玄的眼神逐漸冰冷淡漠下來,掃視著這個百萬人聚集的城池。


    在這個慘烈的冬日裏,不複往日的喧囂。


    北麵的城牆下,鮮血、屍體遍布,隨處可見殘肢斷臂和滿麵猙獰。


    而城牆之上,歡呼聲過後,更是隨處可見九死一生之人。


    城市沉浸在死亡的悲切中還不能複蘇,絕大多數死者的屍體在城市一端已被燒毀。


    犧牲者的家人們也開始逐漸走上街道,踮腳探頭朝著歡呼聲發出的方向看來。


    然後四下小心詢問著是不是打勝了。


    戰事似乎結束了。


    可是……真正的紛亂才剛剛開始。


    ……


    整座汴梁城都陷入到了無盡的悲戚之中。


    屍身的收斂和戰場的打掃一直在持續著,許多根本沒有辦法分辨出誰是誰了,隻能在北城外將屍體堆積起來,一把火統統焚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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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焚不行,不然一場大疫,全京都都得遭殃。


    那些亡者的家屬親眷隻能忍著痛看著眼前的一切,然後規規矩矩的排著隊,領一捧骨灰回去,放進棺木,做起靈位。


    這……至少還是有棺木的,更多的小門小戶,連棺材都無法準備。


    嗩呐聲響、嗩呐聲停,家家戶戶,多是哭聲,而悲傷到了深處,是連哭聲都發不出來的。


    一些老人婦女,在家中孩子、丈夫的死訊傳來後,或凍或餓,或是悲淒太過,也靜悄悄的死去了。


    就在這樣的國瘡日裏……一場柴沛慶幸自己劫後餘生的慶功宴,被擺上了議題。


    ……


    其實隨著北遼人撤離,和這場戰事有關的諸多瑣碎事情才開始浮出水麵。


    比如各類封賞、優待、撫恤,或是……懲罰。


    但是像皇帝柴沛這般,諸多將士屍骨未寒至極,便打算上演普天同慶,終究是讓人心裏有個疙瘩。


    可是……又不能指摘什麽。


    確實是一件大喜事,不是嗎?


    教坊司這些日子的生意格外紅火,因為這官辦妓院確實是一個非常不錯的談事場所。


    而月蓮在此,聽到了不少朝中的動向。


    其中有一個,便是那位讓她十分好奇的“安先生”。


    “聽說……他是率軍來援,這不應當是要被論功行賞的?”


    “並不是,奴婢剛剛聽來的,說他目無君上,舉止壞了規矩,是要被秋後算賬的。”


    “壞了規矩?”


    “據說是他率的那隻軍隊,根本就不聽皇帝的話……”


    月蓮驚詫的掩住了自己的嘴。


    這樣的舉止,和謀逆沒太多區別了。


    有關戍邊軍和安敘的傳言,這些日子著實有不少,尤其還是在月蓮刻意打聽的情況下,得到的消息就更多了。


    比如所有人對戍邊軍的感受,基本都是這樣兩個字——桀驁。


    他們在協助解除汴梁危局後,根本就不搭理朝廷的調令,而是倔強的獨自駐紮外汴梁城外。


    除此之外,還聽到了一些更加可怖的內幕。


    “……據說李相私會了那戍邊軍安敘,不知道是不是有什麽圖謀……”


    “李相為了京都殫精竭慮,明眼人都看著呢,能有什麽圖謀?頂多是為了自保,聽說啊……”


    月蓮偷聽許久,其實才明白他們語焉不詳的東西,便是朝堂上大佬們的角逐,頓時有些意興闌珊。


    仗剛打完,就開始要收拾自己人了。


    今天誰要提拔誰,明天誰要弄誰,搞得還不如街頭潑皮打架光明正大,聽起來就惡心。


    月蓮啐了兩口,既啐李玄,又啐聶錚。


    主要還是啐聶錚。


    “聽了你的傳說,還以為是什麽神仙中人,來到都城不一樣在巴結高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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