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錚從來不認為自己是什麽天仙一般的人物,他敢讓戍邊軍停在城外,純粹是“崽賣爺田不心疼”。


    這隻隊伍問題太大了。


    盧承林帶時就帶出了問題,眼下夫子又讓自己把那樣的思想與製度帶進去,若是自己讓戍邊軍入城,那樂子就大了。


    眼下讓他們留在城外,挺好。


    而李玄居然會主動找到自己,這讓聶錚挺意外的,不由自主就懷疑是不是泄漏了身份。


    隻不過相互間交流許久,聶錚都無法判斷他是否認出了自己,反而他時不時還會露出幾分“似曾相識”的表情,唬得聶錚跟李玄說話時,小心翼翼,句句謹慎斟酌。


    殊不知,他和李玄碰頭的消息,早就已經被李玄主動釋放到京都的各個層麵去了。


    這其實就算是李玄的一種政治手腕了。


    或者說,一種垂死掙紮般的自救。


    眼下若是論功行賞,戍邊軍勤王救駕功不可沒。


    若是能夠和讓朝堂高層都能察覺出他和自己之間關係匪淺,那……即便是皇帝,想要動自己,也得斟酌再三才行。


    畢竟……沒人知道遼狗會不會再回頭。


    隻是……李玄做的這些,終究是徒勞,他實在低估了柴沛對他的忌憚之心。


    也實在低估了柴沛行事的莫名其妙。


    就在李玄和聶錚碰頭的第二天,一紙詔書,李玄官身被剝。


    第三天,李玄下獄。


    ……


    李玄的境遇在京都掀起了軒然大波,他的功勞可是有目共睹的。


    然而功勞的大與小,其實還是一些政客們嘴皮子一碰的事情。


    就比如堅壁清野。


    這項舉措對於戰事起到的重要作用不言而喻,可是……有心人提起它來,卻變成了些許無謂的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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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些遼狗退兵,純粹是因為後方出現了問題,若非婁司正合縱連橫之策起了效果,那蕭漸離豈會如此快退兵?”


    “但是黃河南岸蕭漸離一連幾日未能繳獲糧草也是真的。”


    “你看見了?”


    “有幾日他未攻城,具體原因猜也猜到了。”


    “無知……”


    類似這樣的對話,隨處可聞。


    聶錚這些日子並沒有閑著,而是在城裏喬裝打扮後四下走訪。


    李玄他畢竟也是自己多年的知交好友,還是李素瑾的親哥哥。


    無論最終結果如何,自己總要想法子相救一二。


    隻是可惜……


    關押李玄的地方是天牢,隻要李玄自己沒有想過掀桌子不玩了,聶錚都不敢太輕舉妄動。


    而聶錚……眼下根本也沒有任何途徑進入到天牢之中。


    事情似乎就這樣僵在這裏了。


    但是聶錚不知道的是,此時此刻的京都朝堂,已經開始有無數人在找尋他的身影了。


    ……


    聶錚回到營地的時候,外麵立著很多人。


    問了樂永明後,才知道這裏有左相賈京的仆人,有樞密院宗霆的幕僚,也有稽仙司的僉事。


    聶錚知道,他們來找自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而是前幾次都沒有遇見自己,所以今天幹脆在這裏等著。


    他們見了聶錚,便各自湧了上來,頗有幾分市場之中遇見便宜果蔬的架勢。


    “家主乃是當朝左相,欲請先生過府一敘。”


    “婁司正久仰安先生風采已久……”


    聶錚隨意的拱手,並沒心情寒暄。


    這些人看著聶錚的姿態,心中自然不怎麽痛快,但是又不敢將不滿發泄到他身上,隻能瞪了眼身邊人,陰陽怪氣起來。


    “爾等可知什麽事先來後到?”


    挑釁之言一處,四周嗚嗚泱泱的,就吵鬧起來。


    聶錚對於兵事不甚了了,但是對於人跟人之間這點破事還是清楚的。


    似乎現在戍邊軍成了南楚朝堂唯一可以依托的武裝力量,所以才會出現這種局麵。


    人肯定是得見一見的,自己對於整個南楚朝堂都很陌生,想要搭救李玄,隻能借助外力。


    ……


    聶錚第一個選擇見的,是婁剛,就是那個讓他極度厭惡的人。


    這也多虧了他的臭名遠揚,才讓聶錚覺得沒準他身上可能會尋到一些助力。


    隻是……這終究是想得太多了


    聶錚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的打量婁剛,方方正正的國字臉,長身挺立,一身上下是正氣盎然。


    若不是聶錚對他知根知底,怕是就要被他的外表所迷糊了。


    婁剛沒有擺架子,而是一臉欣賞的拍了拍聶錚的肩膀,示意他坐下。


    “這已經不是我們第一次見了。”


    確實,兩個人在戰場上,已經見過一麵了,隻不過當時的情形特殊,婁剛並沒有主動亮明身份。


    所以這個時候的婁剛,內心頗有幾分期待,他想看看聶錚臉上會露出什麽精彩的表情來。


    但聶錚一臉的古井無波。


    “安先生真是好定力,尋常人見我,通常都是站不穩的。”


    說罷婁剛大笑三聲來掩飾尷尬。


    聶錚似笑非笑:“確實,婁司正的風采,頗讓人心折。”


    互吹過後,婁剛站起身來,走向一邊。


    這是一片風景頗好的園林,梅樹正開花,未化的積雪裏看起來格外鮮豔。


    “方才與諸位大人品茶賞梅,正提起你們,保定城守得漂亮。可惜朝廷的後援不力,以至於遼狗深入。朝堂之中,總歸是有些蠹蟲存在的,本司正答應你,當初是誰扯了你的後腿,必然給你找出來!這些日子,戰事剛過,正是朝堂多方角力的時候,有些人可能邀功,有些人可能諉過,但總得來說,你為國出力,本司正必然是會護著你的……”


    婁剛長長的一番話,有拉攏有示好,也有威脅。


    一看就是政治玩慣了的。


    至於李玄之事,聶錚並不知道他們兩個人之間有什麽齷齪。


    但唯唯諾諾的試探間,倒是能夠看出幾分他嘴角的不屑。


    幾番閑聊後,婁剛見聶錚一直很拘束,心中大搖其頭,對聶錚的觀感評價瞬間就降低了幾分。


    出了婁剛的府宅後,聶錚就被左相賈京的馬車迎了去,然後其他跑腿的人,隻能唉聲歎氣的跟在後麵。


    聶錚看了看天色,在狹小的馬車車廂裏長出一口氣。


    自己確實不大適合做這些事情,總覺得哪裏不自在。


    真不知道李玄這樣中二青年,是怎麽一直在權力中樞熬下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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