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該死的又是誰!我都說了多少次了,進辦公室之前要敲門!”


    門剛剛被推開,屋裏就傳出了一聲怒吼。


    這屋子與其說是辦公室,倒更不如說是個展覽館更加合適。


    桌上、地上、牆上,都擺滿了無數的海洋生物標本和掛圖。雙髻鯊、水木、海星、蜘蛛蟹……


    盡管辦公室算得上很大,但被這麽多東西塞得滿滿當當,心韻竟然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發出怒吼的,是一個白發老頭,正背對著門口,整理著一個大箱子。


    “老以賽亞,你的脾氣還是那麽火爆。”心韻笑了笑,同樣用英文回答道。


    聽見了心韻的聲音,那白發老頭猛地直起了腰,飛快地轉過身來,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小心韻?!”


    隨後他壓根不管不顧地上的東西,以和年齡不相稱的矯健步伐飛速衝到了門口,不住地喘著粗氣:“你……你怎麽突然來了?!也不事先打個電話!該死!我的辦公室太亂了……你應該早點告訴我,我好收拾一下!”


    江逍看見這白人老頭滿臉皺紋,一個大大的鷹鉤鼻子,雖然看起來年紀已經遠不止六十歲了,但卻絲毫沒有尋常老人那樣的遲緩和傴僂。


    若是隻看動作,根本想象不出他的真實年紀。


    心韻對著老以賽亞激動的神色,笑眯眯的:“有些……小狀況,不太方便提前聯係你。我這次來,是來求你幫忙的。”


    “求我幫忙?”老以賽亞有些訝然:“我……能幫上你什麽忙?我隻不過是一個平民而已,又沒有什麽天賦能力……”


    心韻擺擺手:“和能力無關。我需要你幫忙的,是你專業上麵的能力。”


    “沒問題!”老以賽亞這才相信,心韻真的是有事相托,連忙拍了拍胸脯:“隻要我真的能幫上忙,隨便開口就是!”


    “謝啦!”心韻踮起腳尖,拍了拍老以賽亞高大的肩膀:“你……打算就這麽讓我們站在門口說麽?”


    “不,不,當然不會……這怎麽可能!”老以賽亞忙不迭地搖了搖頭,這時才注意到了站在心韻身後的江逍等人,又有些為難地回頭看了看身後亂成一團的辦公室:“稍等一下,我這就收拾!”


    他說完便立刻轉過身,雙手捧著擋在路中間的一個近半人高的大水箱,輕輕鬆鬆便抬了起來,挪到了牆角。


    這屋子裏的東西看起來雖多,但更主要的還是散亂。老以賽亞花了不過兩分鍾,便輕易地在辦公室中間清出了一小片空地來。隨後又旋風一般衝出門,不多時就扛著四把椅子回到了辦公室裏。


    “對不起,實在是太亂了。”老以賽亞滿臉歉意地笑了笑,將椅子在那片剛清理出來的空地上擺好,招呼眾人坐下,又去角落裏的咖啡機處接了四杯咖啡,分別送到了四人手中,這才關上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說吧,有什麽是我能幫上忙的。”


    “我們……想要四套潛水服。”心韻喝了一口老以賽亞端來的咖啡,滿意地點了點頭:“不過不是普通的軟質潛水服,而是重裝的硬質常壓潛水服。這東西在市場上很難買到,而且也實在太過招搖。我很擔心會被敵人發現,所以,就隻能來找你了。”


    “常壓潛水服?”老以賽亞一愣,但很快便被心韻話中的另一個詞吸引了注意力:“等等,你剛才說……敵人?”


    “嗯。敵人。”心韻點了點頭:“一個名叫學院的組織。不過你整天忙著搗鼓你那些海洋生物,和其他的覺醒者也不怎麽來往,可能沒有和他們打過交道。”


    “學院?”老以賽亞茫然地搖了搖頭,表示確實沒有聽過這個名字:“他們……為什麽要與你為敵?”


    “這種事情……你還是不要知道的為好。”心韻輕輕歎了口氣:“並不是我不願意告訴你。老以賽亞,你一直是我最信任的人之一,我也一直知道,你隻醉心於你的海洋學研究,不和其他覺醒者打什麽交道。我不告訴你,隻是為了保護你而已。知道得越多,對你來說就越危險。”


    “這……”老以賽亞剛要開口反駁,又被心韻打斷:“再說了,即便是告訴了你,你也未必清楚究竟是怎麽回事。你聽說過……種子這個東西麽?”


    老以賽亞又一臉茫然地搖了搖頭。


    “看,你什麽都不知道,我就是告訴了你也沒什麽意義嘛。”心韻笑了笑:“所以,別問那麽多了,幫我們準備我們要的東西就好。”


    “行吧。”老以賽亞聳了聳肩:“那麽……你們要多少深度的?如果隻是通常的三百米潛深的,我想以覺醒者的身體素質,用軟質潛水服也一樣能達到。但如果是五百米潛深的……我這裏……”


    他抬起腦袋想了想:“好像空閑的就隻有兩套了。要想湊齊四套,隻怕要等一艘科考船回來才行了。”


    “要多久才能回……等等!你說什麽?五百米?”心韻突然一愣:“最大潛深隻有五百米?”


    “什麽叫隻有?”老以賽亞有些不太高興的樣子:“你知道五百米的深度,水壓有多大麽!要抗衡那麽大的水壓,需要的結構強度有多高麽!全球所有國家的高校和海洋科研機構,所有能達到五百米潛深的硬質潛水服加在一起,也不會超過一百套!”


    “該死!”心韻苦著臉,轉頭望向了江逍:“我……好像估計錯誤了。”


    江逍也是第一次聽說這種事情,同樣皺著眉頭,對老以賽亞問道:“那……想要潛到更深的水底的裝備,你有麽?”


    “多深?具體點。”


    “一千……七百米左右吧。”


    “那不可能。世界上沒有任何一款硬質潛水服,能到達這種深度。”老以賽亞沒有半點猶豫地立刻搖起頭來:“天,你們究竟要去這種深度做什麽!”


    “去找……某種東西。”江逍隻能含糊地回答。


    “這種深度,沒有任何潛水服能夠達到,放下你的幻想吧。”老以賽亞輕易擊碎了江逍的幻想:“如果隻是想要找東西的話,機器會比人類更有效率。我這裏倒是有一台深海探測機器人,最高工作深度可以達到兩千米,應該能夠滿足你們的需求。而且這樣也更安全一些,你們隻需要在船上通過操縱裝置和屏幕遙控就行了。”


    “機器人……?”江逍和心韻對視了一眼,都搖了搖頭:“不行。我們必須進入水下,抵達那個位置才行。”


    紫煙留下的記錄之中,明確地說過了,她是靠著種子的精神感應,才順暢地找到正確的方位的。而且種子的開口,也是因為感應到了覺醒者的身份才會開放。如果光是遠程遙控的深海機器人,根本就不可能找到種子。


    更不用說……他們的目的,是進入到種子內部,找到藏在其中的東西!


    “還有別的解決辦法麽?”江逍仍然沒有死心,皺眉問道。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隻能用深海潛水器了。”老以賽亞想了想:“我手頭倒是有一台,但是現在正在出海,要等到一周之後才能回來。而且……它的額定乘員數量隻有三人。”


    “三人麽……?那也行了,有總比沒有好。”心韻想了想,似乎這已經是唯一的解決辦法了:“那麽……我們就在這裏等你一周好了。”


    “等等!”江逍立刻敏銳地提出了問題:“這個深海潛水器……有多大?”


    “多大?”老以賽亞愣了一下,轉頭看了看自己的辦公室:“隻是本體的話,大概我的這間辦公室就能放下吧。畢竟大部分維護設備都裝置在了船上,這才能盡可能地減小潛水器的體積。”


    “還有……船?”江逍重重歎了口氣。


    這下……可能還真是麻煩了。


    “當然要有配套的船隻才能工作!你以為那是什麽東西?一次出港就在海底待上幾個月的核潛艇麽?”老以賽亞似乎根本沒想到江逍竟然會問出這麽可笑的問題,瞪起了雙眼:“你覺得這東西可以自己開到作業海域麽!”


    “好吧,我明白了。”江逍點了點頭,抬眼看心韻,也同樣是一臉頭疼的表情。


    光是潛水器,已經是夠麻煩的了,何況……還有一條配套的科考船!


    按照老以賽亞的說法,沒有科考船,潛水器根本沒辦法工作!


    如果那個種子的位置是在某處海域,這問題倒是不大。


    但現在,目標可是貝加爾湖啊!深入在俄羅斯遠東西伯利亞內陸腹地的貝加爾湖啊!


    這麽大的一個玩意,該怎麽弄到那裏去?


    學院那麽龐大的組織,隻怕這裏剛剛一有動作,那裏就知道了。


    江逍他們的優勢,現在就是學院還不清楚種子的具體地點,也就不清楚他們接下來的行程,隻能緊跟在他們的身後,一步跟著一步地追擊。


    而把一艘海上的船弄到貝加爾湖裏去,先不說能不能做到。即便是可以,也絕對是一個巨大的工程。這麽做,就等於是直接將種子的位置曝光在了學院的眼皮底下。


    “該死……”心韻長歎了一口氣:“恐怕……我們得想想別的辦法了。”


    “怎麽了?”老以賽亞不解地看著心韻:“我不是說過了麽,隻要一周後,那艘船就會回來了。放心吧,我的權限足夠,無論你們想要去哪一片海域,我都可以讓它去到你們想去的地方。”


    “真的?”江逍苦笑地看著老以賽亞:“可如果……不是海域的話呢?”


    “不是……海域?那你們幹嘛要那麽高的潛深指標?”


    老以賽亞愣了一下,隨後立刻反應了過來,瞪大了雙眼:“你們要在貝加爾湖使用?!”


    “是的。”江逍攤開了雙手:“所以,你有能力把這家夥送到貝加爾湖麽?”


    “這……這怎麽可能!”老以賽亞飛快地搖了搖頭:“你們以為那是玩具,可以隨身讓你們裝在包裏帶來帶去麽?不……等等……”


    他突然停住了說話,歪過頭想了想,臉上露出了一絲疑惑的表情來:“如果……你們能找到某個人的話……不,那不可能!”


    “不管想到什麽,說出來。哪怕是你覺得再不可能的事情。”心韻敏銳地捕捉到了老以賽亞話中的玄機:“哪怕隻是最微小的可能性,我們也要試一試。”


    “嗯……”老以賽亞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點頭道:“大概是三年前吧,我曾經有一次車壞在了郊區的路上。那時正是深夜,我的手機也沒電了,沒有辦法打電話叫救援,而路上好久都沒有一輛車經過。那真是一個倒黴的夜晚,我本來以為,自己要在車裏過夜了。”


    “那時正是冬天,該死,我第一次知道原來西南海岸的冬夜竟然也會那麽冷。因為不能開動空調,我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的,縮在車裏等待日出。”


    “迷迷糊糊的,我睡著了。但過了沒多久,我被一陣汽車喇叭聲給吵醒。下車的是一個和善的小夥子,問我是不是需要幫助。天,我看起來像是會覺得深夜路邊的車裏比家中溫暖的大床睡著更舒服的那種白癡麽!”


    “我本來隻是想要借用一下他的電話,讓我能打電話找拖車中心,但他卻拒絕了。他說他不能讓一個老人在這樣的夜晚裏繼續苦苦等待,讓我上他的車,他直接送我回家。”


    “我當然是拒絕了他。我怎麽可能把我的車就這麽丟在一旁不管?但他卻隻是笑了笑,讓我下車,隨後單手按在了我那輛老爺車的發動機蓋上。”


    “然後……”


    老以賽亞抬起頭來,看著江逍和心韻:“我想,你們應該能猜到,後來發生了什麽吧?沒錯,我的車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飛快縮小,小得像是一個模型!一個無比精巧,沒有一絲一毫細節丟失的模型!”


    他伸出手,用拇指和食指比劃了一下:“看,就是這麽大!”


    “我驚呆了,也意識到了他原來也是個覺醒者,而且還有著這麽神奇的能力。我將我的車揣進了口袋了,坐上了他的車,讓他一路將我送回了家。在我的車庫裏,他讓我拿出那輛已經被縮小成了模型的老爺車,放在地上,用一根手指點住。天,我又眼睜睜地看著那輛車變回了原樣!”


    江逍和心韻興奮地對視了一眼。


    “也就是說,我們隻要找到這個人,就能夠將科考船帶去貝加爾湖,而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了,對麽?”心韻點點頭,對老以賽亞道。


    “是的。但……”老以賽亞攤了攤手:“你知道的,我和其他的覺醒者幾乎沒有什麽來往。更準確的說,我討厭那些覺醒者們。嗯,除了心韻你。所以,我隻是道了謝,但卻沒有留下他的任何聯係方式。而你們知道……加州有多大,多少人口麽?在這麽大的範圍內,尋找一個擁有特定能力的覺醒者,那簡直是大海撈針。”


    “至少我們還有七天的時間。至少我們還有希望。”心韻想了想:“目前看來,這是唯一的辦法了,找到那個擁有縮小能力的覺醒者。再告訴我一些關於他的細節吧。”


    “好。”老以賽亞緊緊皺著眉頭回憶著:“他……年紀不大,看起來也就是三十歲不到的樣子,穿得很……怎麽說?用你們年輕人的話來講,很嘻哈的感覺。脖子上帶著一條金鏈子,還有唇釘,大概三個還是四個……?那天他的車上沒有放音樂,而是某種談話節目,我猜是類似於脫口秀之類的東西吧,但卻不是英語,也不是西班牙語或德語法語一類,所以我一句都聽不懂,但他卻聽得津津有味,還時不時地爆發出一陣大笑。”


    “等等……”江逍猛地瞪大了眼睛,問道:“你說的那種聽不懂的語言……是不是這樣的?”


    他連忙切換成了中文,學著某位郭老師的口氣:“勞駕,大爺,美國怎麽走啊?——那誰知道啊!問村長去!”


    “是這樣麽?”江逍一臉期盼地看著老以賽亞。


    “應該……沒錯。”老以賽亞閉目回憶了一下,肯定地點點頭:“發音差不多就是這種感覺。難道……這就是中文?”


    “那麽說,那個年輕人是個黑人了?”江逍一拍大腿:“你怎麽沒早說這麽重要的一條!”


    “我……沒說麽?”老以賽亞皺眉晃了晃腦袋,回憶了一下,恍然道:“啊……你知道的,加州這裏的政治正確比較……所以一般很少有人會提及別人的膚色……這算是一種習慣吧。”


    “這還真是……”江逍向著心韻笑了笑:“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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