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著似成相識的回歸線,依然輪回在過去,忘卻了本來是誰。


    三日後的清晨,葉風帶著那塊不知為何物的圓盤和一瓶空靈丹,離開了琴清的城。


    他必須要走了,與其說離開,不如說是逃走。


    但凡是選擇的離開,必然有不可避免的逃離情節。


    世間若有輪回,那麽這一世和那一世,沒有了彼此一同經曆的那些事,他和那一世的他還會是同一個人嗎?


    他開始明白了琴清為什麽會不肯講述他們的過去,也許隻有由他自己找回過往,才會真正變回她等候的那個人。


    離別時她低頭為他整理衣衫,撫平衣襟上的褶皺,如同送別夫君的妻子,隻說了一句:“早點回來。”


    或許她已經習慣了等候,或許這一次不會太久。


    他朝著遠處孤寂的身影用力揮了揮手,大聲喊道:“我會回來的!”


    飛身上馬,撥轉馬頭,用手按了按懷裏的瓷瓶。


    他隻隨口打聽了一下空靈丹,她就為他覓來了一整瓶。琴清不但是高級丹師,還是巴蜀丹會的會主。江州盛產丹砂,巴蜀丹會是秦國最大的丹會,空靈丹自然罕有,於她而言卻算不得太大的難事。


    大哥、大嫂應該會高興吧,做兄弟的可是犧牲了色相的。


    這樣想著,忽然心裏有些不舒服,好像褻瀆了什麽。


    然而終究是沒有發生些什麽,還真是禽獸不如啊。


    ?


    按轡徐行,入目處群峰環繞起伏,林木蔥蘢幽翠,又是另一番心境。


    抵達江州城時已近黃昏,一到了飯點,街上全是人。


    酒肆、飯莊的夥計大聲招攬著生意,葉風一看走不了馬,正尋思著換條小路,忽然看到一個背影。怎麽會是他?


    上一次見到他是在吳地,這人名叫楚升,是天機殿百將,也是韓信最初帶來的二十八將之一。被韓信派出去辦事一直未曾歸來,倒避過了那場大戰,想不到在這兒又碰上了。


    與他同行的還有兩個人,操著本地口音,相貌平凡,衣著既不奢豪也不顯寒酸,初看就像普通平民。然而稍加留意,就會發現這二人並未刻意掩飾渾身上下的幹練之氣,行走間步履矯健,一看就是出身行伍,多半也是天機殿的人。


    三人拐進一間酒肆入了雅間,葉風橫豎沒什麽要緊事,就打算跟上去瞧瞧。


    把馬韁繩交給門口的夥計,隨手拋過去一枚半兩錢,那夥計謝了賞,自去拴馬,另有一名夥計將他迎了進去。


    隔壁的兩間雅間都還空著,葉風就要了左邊的一間,隨意叫些酒菜打發了夥計,一邊留心著那麵的動靜。


    楚升對其中一人態度很是客氣,稱其為呂兄,那人則喚他楚兄,身份地位估計相差仿佛。等酒菜上齊後,姓呂的就吩咐夥計帶上房門,莫要教人進來打攪。


    在他們的寒暄中,葉風隱約聽到高子木三個字,立刻就來了精神。


    他的聽力極佳,兩人談話間刻意壓低了聲音,仍舊一字不差的落在耳朵裏。


    原來,高子木一踏入會稽境內,就被天機殿的暗樁發現。


    韓信做事的風格從來是千斤壓四兩,盡管資料顯示高子木隻有築基後期的修為,還是派出了擁有煉氣中期實力的楚升。


    韓信許諾事成之後向百裏毅保舉他為千人,直接越過五百主進入中級軍官序列。


    為了千人將亮閃閃的官帽,楚升也是下了死力,短短幾日就尋到了高子木。本以為手到擒來,哪知一動手事與願違。高子木已經修成了第二重玄天,修為相當於煉氣中期,加上韶華劍神兵利器在手,竟與他鬥了個旗鼓相當。


    兩人大戰三百回合,楚升憑借強悍的戰技終於險勝一招。


    高子木負傷後禦劍逃遁,數月間領著他飛遍大半個秦國。他足足用去了三十幾張追蹤符才僥幸沒有跟丟,一路追進了巴蜀。


    正聽到緊要關頭,隔壁忽然沒了響動。


    葉風見他們並未走出房門,也沒放在心上,給自己斟了杯酒,愜意的喝了一口。這次走運了,接下來隻要跟定楚升就能找到高子木。大哥說了,煉氣中期隨便欺負。沒去想,他此時還沒有學會靈力運劍的法子,這二人的武力,恐怕還要高過那個做了鬼的錢大人,哪個他都不是對手。


    又等了一會,還不見動靜,葉風越想越不對勁,猛然一拍腦袋。我是不是傻啊,有神識不去用,偏要巴巴的聽牆根。


    當下散出神識,刹那間,四周的情形一覽無餘。


    隻見隔壁雅間裏籠罩了一層淡淡的霧氣,他默運仙訣探了進去。果然,談話還在繼續,在那姓呂的身前的案幾上擺了一個陣盤,估計是開啟了隔絕陣法,屏蔽了內外的聲音和神識。


    好在百將層次的下級軍官,拿得出手的也不會是什麽高級貨色,葉風的神識本就超過一般的化神境強者,加上融合肉身後,又形成識海將仙訣推到了第二重境界,輕而易舉就突破了屏障。


    這個時候,有關高子木的話題早就結束了,姓呂的正在講另外一樁事。楚升一直在空中飛,沒有收到過消息,不時的插話打斷,問的極為仔細。


    葉風越聽越心驚,在他離開後的這段時間內,會稽的局勢急轉直下,簡直可以用天翻地覆來形容。


    先是項羽在安陽山誓師,聚兵一萬,攻擊韓信所部。彼時天機殿援軍已開始陸續抵達,然而韓信依舊未醒,部將蘇角臨危受命,統領八千步卒禦敵。項羽勇冠三軍,神力無匹,陣斬秦將蘇角,秦軍大敗。


    此時秦軍中再無可用之將,藍月溪隻得親自領兵上陣。戰陣中,為龍且言語所激,鬥將力盡被擒,落入賊手。秦軍大亂,是役,賊兵陣斬秦軍七千餘人,連範師也死在亂兵中。一幹親衛將昏迷中的韓信搶出,下落不明。


    葉風聽的直拍大腿,傻姑娘,你怎麽能一時衝動答應跟人單挑呢。


    就你那兩下子,也就欺負欺負姬餘那種小腳色,宮裏長大的孩子都是從小被人奉承慣了,不知道天高地厚啊。


    然而,這一切隻不過是剛剛開始。


    吳縣守將孟凡高出兵救援,於城外中伏,兩萬郡兵被打的丟盔棄甲,全軍盡墨。孟凡高身披數十箭,領著數百殘兵突出重圍,殺回城下。哪知項梁早有準備,趁著城內空虛,裏應外合拿下了城門,孟凡高無奈敗走彭城。


    孟凡高既敗,殷通派去包圍項府的一千郡兵望風而降,殷通本人也沒有走脫,全家三百餘口被悉數被擒。


    終於,老謀深算的項梁掀開了他的底牌。翌日,盡起合會十萬之眾,於會籍郡治所吳縣舉起大旗,奉項羽為王,上尊號西楚霸王。


    項羽挾大勝之餘烈,率領大軍連克十餘城,鐵槍所指,擋者披靡。


    項家軍一路打到彭城,孟凡高再敗,彭城失守。項羽於彭城中犒賞全軍,論功行賞,封項梁為上柱國,季布、桓楚、龍且、曹咎為將軍。鍾離眛因泄露機密,被當眾腰斬。


    同時,指派殷通出使鹹陽,要求扶蘇下旨為其王爵背書,並把整個會籍郡劃歸他的封地,否則將處死藍月郡主。


    項羽並未在書信中口誅筆伐,沒有曆數秦國殘暴的罪狀,也沒有提出討伐的口號。這無非是緩兵之計,希望在秦廷的猶疑中靜待事件的發酵,等待號令天下的時機。


    扶蘇沒有給殷通開口的機會,直接將其下獄。接見,等同於給予項家正式地位,如同承認其為一國,會給朝野內外傳遞出錯誤的信號。監國太子老於政事,當然不會犯這樣的低級錯誤。


    作為一位父親,他對藍月溪的安危憂心如焚,但身為一名君王,他必須對叛軍明確的表達出強硬的姿態。


    會籍的局勢一片糜爛,周邊的郡縣不約而同的加固城防、招募士卒,大量的退伍軍人被征召入伍。


    秦國的上空陰雲密布,戰事一觸即發,所有人都在等待扶蘇的決斷。


    葉風再也聽不下去了,心裏隻有一個念頭,必須立刻馬上趕赴彭城。


    騎馬,太慢了!禦劍,還不會,找大哥!


    風風火火的跑出了酒樓,後麵夥計追了出來:“這位客官,還沒給錢哪!”


    “差點又吃了霸王餐。擦,你丫霸王,敢動我的女人,老子宰了你!”


    隨手丟出一串銅錢,夥計身手敏捷的接在手裏,喊一聲:“客官慢走!”


    出門找馬,馬呢?一看剛才拴馬那夥計還在,一把拎了過來:“我馬呢!”


    “這不在這兒嘛,哎,哎,馬呢?”夥計也傻眼了。


    馬是匹好馬,琴清親自挑選的,連同馬上用的鞍具都是最好的。


    然而,重點不在這兒,時間耽誤不起啊。


    “黑店哪!”葉風心頭火起,一個巴掌把夥計重重地扇了出去,跌進門一連撞翻了好幾張案幾。


    酒肆的掌櫃慌忙出來交涉,這事兒葉風占著理,事情也不複雜,三句話就講清楚了。掌櫃回頭望了夥計一眼,見他躺在地上捂著腮幫子,一臉委屈地說不出話,卻沒有憤慨之色,知道多半理虧。


    這掌櫃倒也光棍,沒有推諉,隻是要求葉風留下住址,給他一天的時間,不管找的到找不到,都上門賠禮謝罪,給他一個交代。


    葉風估摸著這事多半是酒肆外麵的人幹得,誰教他的馬紮眼,秦國一匹好馬可值得不少錢。夥計固然失職沒看好,但掌櫃的反應讓他挑不出毛病,隻好悻悻地自認倒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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