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懸峰寨門挺立,熊熊火炬照得夜如白晝。門楣上臥著兩架雄鷹,身旁掛著一個裝滿長蛇的鐵籠,雄鷹嘶鳴之後,必往籠中撤一條蛇出來吞下。


    周懿隨農夫上了山,到門前便有幾個操刀的武士過來搜身,若是常人見到這般光景,怕是終生不敢再踏入六懸峰一步。


    過了關,已是半夜,他二人便在山上住下。周懿奔波幾日,早已疲憊不堪,因農夫告誡他晚上千萬不要外出,否則一旦被人抓住,會被立即處死。周懿思前想後,隻得暫時住下。


    次日五更天,周懿早早起了床,沿著一條小路進了六懸峰後院。


    後院有個演武場,周懿遠遠的就聽見有武將在騎馬操練。他藏在一片竹林之後,細細觀望演武場中的一切。


    俄間,一個武人打扮,麵目清秀的女子後方兵道中走出,眾人見了她,都恭敬行禮。


    那女孩不過十四五歲,看氣質就是大家之女,隻是身上打扮遮住了清靈毓秀的神韻,顯得有些男兒氣概。周懿想起昨夜農夫之言,猜測此即武鄴之女武馨。


    見她手執令旗,左右一揮,武將們立即變幻了隊形,分成兩隊,擺出一副攻守對峙的場景。


    “攻!”


    女孩一聲令下,一隊武士分成兩隊向守陣方攻了過去。


    “變!”


    女孩第二道命令發出,守陣方變成了一前一後兩隊,前隊由攻代防,將陣腳向前推進至對方陣前,盾牌兵架起盾牌,鑄成堡壘,使對方不能前進一步,同時長矛刺出,將對方前鋒進攻的勢氣壓住。


    女孩再次搖動令旗,後排的一隊人馬突然變成兩隊,分別從左右兩翼直插對方中隊,瞬間切斷了其前鋒後退之路,如此一來,攻守之勢瞬息易變!


    戰鼓隨之響起,原本防守的一方分成三隊人馬把對方前鋒圍在核心,且攻且退,一番推演之後,獲得大勝。


    那女孩一臉得意,令其乘勝追擊,以摧枯拉朽之勢,大敗來犯之兵。


    周懿在竹林之後看得清清楚楚,如這般訓練武士,其精益在於以攻代防,想必是武鄴防患於未然,讓兵士著重訓練守城的陣法。況且他在六懸峰,局險而立,這一套陣法的優勢也尤為突顯。如此來看,這女孩必是武馨了。


    周懿仰天一陣大笑,向演武場走了過去。


    那女孩正是武鄴的獨生女,閨名喚作武馨,年方十五,長周懿一歲。


    周懿一聲大笑,立即引來了幾個帶刀武士。武士將他圍住,兩道冷刃直接駕到周懿的脖子上。武馨順眼看過去,是個青秀俊俏的少年公子,年齡和她大體相仿,且周懿不卑不亢,眉宇間透露著一股灑脫無畏的豪情,絲毫沒有文弱怯懦的神色,這令她頗生幾分親切之意。


    “把他帶過來!”


    武馨一個眼色,那幾個以刀相逼的武士立即收了刀,把周懿押到將台邊。


    二人四目相對,周懿始終麵帶一絲笑意,這倒讓她有些尷尬。


    “你是誰?為何來到這裏?”


    “一介書生,遊玩至此!”


    “你可知道,外人到這裏看了不該看的,就隻有死路一條!”


    周懿一聽,哈哈大笑。


    “難道是怕人偷學了你的陣法?”


    一言既出,隨又搖頭拍腹而笑。


    “我若因此而送命,當真是可悲之極!”


    “何意?”武馨麵露怒色,隨即站了起來。


    “若是故人失傳的陣法,我因此獲罪,倒也死而無憾,”周懿忍不住又想大笑,看了看武馨的臉色,稍稍忍了忍,“隻可惜,我三歲都能破解的陣勢,現在竟然有人視作瑰寶,在此大院中秘密訓練,我誤入此地不小心看到,竟要為之送命,這死得也太冤了!”


    將台邊的幾個副將被他一句話激怒,有人拔出長劍,抓起周懿的衣襟,拉他出去就要正法。


    “住手!”


    武馨一聲斷喝,那副將不得已,便把周懿放了。


    那將回頭對武馨說:“這窮酸秀才徒逞口舌之力,小姐為何不讓我宰了他?”


    武馨道:“殺個書生怕人笑我,我倒要看他有何能耐,敢出此狂言。”


    她轉身將周懿上下打量一番,看他仍然不露懼色,絕非一介狂徒,於是冷眼對他說:“如果你能破得了我這陣法,我就饒你一命!如果你做不到,本姑娘就親手割了你的舌頭!”


    “我隻需要五個人,就能破你的陣法!”


    周懿說話未停,就到人群中選了四個人出來。


    武馨吃了一驚,見他選的這四人,並非體態剽悍的莽夫,倒是身形精瘦,精神抖擻的騎士。


    這套陣法是武馨一手所創,立身之本便是鎮守六懸峰,在有江湖勢力進攻六懸峰的時候能變幻攻守之勢。但這套陣法的缺陷武馨自己十分清楚,所以周懿選出這四個騎兵,要在平地作戰,施以應變的打法,那勝敗可就難說了。


    周懿看她低眉不展,微微一笑,拱手說道:“姑娘勿怪在下唐突,這第五位,還得姑娘親自上陣!”


    眾人都吃了一驚,如果武馨上陣,那手下之人多少會有所保留,這樣一來,還如何盡力拚殺?


    武馨看透大家的心思,乃叱令眾將:“敢有不奮力拚殺者,就地正法!”


    眾人領命布陣,仍以前後兩隊應戰。


    周懿手持令旗,站在將台前側,令武馨一人仰拱對方前陣,其餘四人待命。


    武馨跨馬上陣,手持長槍,斷喝一聲,直奔對方前鋒攻去,待對方前隊變幻出盾牌兵之後,立即勒馬,微微露出後退之勢。對方前隊順勢追擊,因忌憚武馨那句‘敢有不奮力拚殺者,就地正法’,所以無不爭相廝殺。如此一來,前對擊殺過猛,後隊尚未反應過來,周懿就派出其餘四人,跨輕騎,斜刺猛插,於對方前後兩隊的空隙中直擊後隊援軍。這套陣法中,後隊隻是迎合前對打二次攻擊,所以並無防衛,在這四人的快速閃擊之下,瞬間亂了陣腳。


    周懿立即下第二道命令,令兩人穩住後隊,另外兩人於身後突襲前隊。前隊受到背後突襲,便連忙回防。周懿微微一笑,再命武馨迎頭痛擊,三五個較量之後,對方陣型大亂,潰敗之勢立現。等周懿再要發第四道將令,已被武馨搖手止住,很顯然,這套陣法已被他以五股微弱的兵力破解了。


    周懿交了令旗,拱手深鞠一躬,“如果不是姑娘打頭陣,這一局,確實很難破解,但這就是姑娘陣法的缺陷之所在,用兵之道,貴在變,請恕在下無意冒犯之罪!”


    武馨還沒發話,左右幾個大漢就把周懿圍了起來。


    “放肆!醜出的還嫌不夠嗎!”武馨喝退左右,讓眾人退下,隻有兩三個哨兵於左右聽命。


    “你能破我的陣,這並不奇怪,我守得是六懸峰,並非平原,所以真到戰時,我確有獲勝的把握。”


    “當真?”周懿嘴角微揚,“六懸峰固然易守難攻,可南側卻有一個致命之處!”


    “說來聽聽,如果再是信口開河,我絕饒不了你!”


    “看來,姑娘對自家利害並非了如指掌,倒還不如我這個外人。恕我直言,六懸峰關隘險要,六麵懸崖峭壁,可如此險要的工事,卻恰恰也是六懸峰的奪命之處。主峰與外界隔離,所有人員的飲食給養,都要靠正南的大路和東北的小路運輸,東北的小路陡峭,隻能攀援上山,運送不了物資,所以山下菜農上山隻有正南一條道路。姑娘最清楚,南路半山腰那片三裏見方的平地,正是六懸峰的絕命之地。雖然我不清楚姑娘為何在此訓練兵馬,演繹陣仗,可亂世之中,一旦有人圖謀不軌,於山下平地屯兵五千,便扼住了六懸峰給養的咽喉。險峻之地無甘霖,數日之內,姑娘便不得不下山應戰,倘有人以方才之計破解,姑娘將何以對之?”


    武馨聽他娓娓道來,看起來雖然麵色不改,內心卻是波濤翻滾。周懿字字句句皆中要害,攻守厲害井然,令她不寒而栗。


    “江湖雖大,卻是群龍無首,有誰能糾結五千人馬,又有誰有這個能力,讓這些人得到係統的訓練?”武馨不以為然地笑道。


    “江湖不能,那要是朝廷呢?”


    武馨一聽,如同響了一個晴天霹靂,呆呆地僵在那裏,半天沒回過神來。


    “小姐,聽他一介書生花言亂語,還不如一刀砍了他!”左右說道。


    “不可!”


    武馨看了看周懿,他依然一副泰然自若的樣子,這讓武馨很是不服。


    “一陣不成,焉知勝負?”武馨冷冷地說,“無論是誰膽敢犯我,我必教她有來無回!”


    “當真?”周懿心中一喜,得知大計可成,“我有一局,不知姑娘能不能解。”


    武馨道:“既然你破了我的陣法,我也無話可說,暫且饒你一命。不知道你有什麽陣法?”


    周懿短歎一聲,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帶兵陷陣,並非紙上談兵,別人怎麽出招不在你的預設之中,所以我從不把那些依照兵法練兵的人看在眼裏。姑娘算是女中豪傑,在下有幸結識,也不虛此行,若能與之切磋,更是一大幸事。不過戰場不在此地,而在山下。不知姑娘可願隨我山下一行?”


    左右一聽,就又要拔刀。


    武馨一瞪眼,然後大笑,“我長這麽大,還沒聽過有誰用這種口氣給我說話。也罷,咱們就山下見分曉。我若破不了你的局,任憑處置。”


    周懿眼角半暇,哼地笑了一聲,抱拳道:“姑娘肯屈尊賞光,在下榮幸之至,但願我這一局,姑娘能夠破解。”


    當下,武馨帶了兩個侍衛,跟隨周懿下了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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