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天氣陰沉,周懿等人到了白鶴山地界,路上便聽說了他太師父辭世的消息,止不住痛哭流涕。


    當日午後到了白鶴山,沒及時向他父母通報,便在道童的指引下來到了世崖的墳塚前。彼時下起了小雨,山中格外陰冷,周懿跪在世崖墓碑前默然無聲,但是眼睛已經通紅。


    道童們送了雨傘過來,喊了周懿兩聲也不見他回應,正要過去給他撐傘遮雨,司馬春將其攔住,搖頭示意他不必打擾,道童遂下。


    春雨連陰,格外擾人。周玳聽道童稟報說周懿回來了,心裏的火氣頓時燒了起來,過了二十多天,他仍因世崖沒能見到周懿最後一麵而惱火,當下怒氣衝衝地出了門。道童們心細,恐周玳會斥責周懿,便三兩個人分別去知會了天墉和玉芙等人。


    如此一來,驚動得大家都知道了周懿回來的消息,沒一盞茶的工夫,都聚集到了世崖墳前。


    當時周懿和司馬春並肩而跪,慕容雪立於後,那般淒涼的景象讓人心酸,周玳縱有天大的怒火,到此時也被默默消融了。周懿緩緩低下頭,雙肩不停地抽動,悲從中來,眾人皆觸目傷神。


    ==***==


    從那天之後,周懿兄弟二人接連在世崖墳前守了七日。期日中,除了一些茶水,周懿米糧未進,司馬春亦然。若不是他二人習武之身,至此時恐怕早已病倒,即便如此,第七日當頭,二人麵色青黃,一副憔悴的容顏。


    周懿曾對司馬春說:“我心裏對太師父存有莫大的愧疚,守他七日也是我應該做的。兄長能盡晚輩之禮足矣,不必陪我一起守完這七日。”


    司馬春道:“你我既是兄弟,又都沒能在老人家生前盡過孝心,斯人已去,我盡晚輩之禮,也是應該的。”他低眉短歎,想起數月前自己第一次來白鶴山的時候,曾被周世崖當做周懿看待,這份祖孫之情實在令人感慨,自己以孫輩之禮守喪幾日,也算是略表敬畏之情,“當初我來白鶴山報信的時候,義母他們都說我和你長得很像,那時我便見過太師父。他把我當成了你,對我甚是親切,所以,你不必太過自責,太師父也算是見過你了。”


    周懿低頭不言,眼淚一直在眼眶中打轉。七天當中,慕容雪和芸兒,鍾鈺等人時常過來看望,直到挨過最後一天,兄妹眾人才結伴而歸。


    正午時分,突然有人上山倆給周天墉通報,說朝廷派來給周世涯追封諡號的太監一個時辰後便到山下,特請天墉率眾下山迎接。周天墉乃是厭倦功名之人,他兄長在世時也曾多次受到官宦之流的打壓,今其亡故,自然是不願受這些虛名的。於是抱病未出,隻令周玳和其他弟子在山下迎候。


    此番來傳至的並非是皇帝身邊的大總管曲融,而是一項暗自為東宮辦事的太監管讓,這倒讓周玳心有不解,當下拜了聖旨,請他和護衛到山上接風。天子敕封周世崖為鄉侯,諡號鄉真人。周天墉在他兄長的靈堂拜謝了皇恩,官讓雖然難堪,可並沒有半分怨懟之色,乃是應周玳所請,當晚在大殿中置宴進餐。


    到晚間,眾人都已到席,卻唯獨不見周懿。而管讓自稱早就聽說他少年英名,又是這世間唯一曆經生死的人,故而請求一間。周玳無可推脫,正要差人去找他,鍾鈺看不慣那太監惺惺作態的模樣,早就想出來透透氣,便請了一道命令,自己來他院中去找他了。


    當時周懿正在房中挑燈寫信,因為近日事多,宏淵被他指使到別處打點去了,所以筆墨紙硯皆他一人所勞。天黑時,那封書信已經備好,念及天色昏暗,諸事不宜,便想著先收起來,帶明日再行投遞。不過,在整理舊時的書信時,不經意翻出一個檀木紅漆的木匣來,上麵落著鎖,乃是他兒時和虞兮互通書信的書箱。


    周懿睹物思人,不禁想起和她未曾見麵時那種日思夜盼的神秘感來。優思之間,對兒時的種種甚是感慨,便找到那把鑰匙,翻出那些舊時的書信來一一品味。


    突然,門外幾聲細碎的腳步聲徘徊不前,似是有人。


    “誰?”


    隻見一個身著粉色衣衫的女子進了門,緩步低頭,十分謹慎,在周懿身邊不遠處跪了下來,“喜鵲拜見公子……”


    周懿吃了一驚,渾身上下立刻不自在起來,也出於警覺的本性站起身,凜然問道:“大晚上的,你怎麽在這裏?”


    “喜鵲自知有罪,特來……特來向公子謝罪!”


    周懿冷眼看了看她,想起關東的那些事,心中如同吞了個帶刺的秤砣,上下皆不自在,“我不想再聽到這件事,也不追究你當初的作為,明天你去找芸姑娘領些銀子,離開白鶴山吧!”


    “公子……”


    她剛要抬頭苦求,周懿轉身備了過去,一句冰冷的話將她堵了回去,“白鶴山不歡迎你,你原本也就不屬於這裏,多說無益,出去吧!”


    “公子就一絲也不顧當你喜鵲的仰慕之情?”喜鵲流著淚,仰麵苦求,“喜鵲的命乃是公子所救,我對公子也隻是敬重和仰慕!隻可恨在關東……是我一時癡心妄想,險些使公子聲譽盡毀……可幸好並未鑄成大錯,事情已經有了回旋,還請公子開恩贖罪,喜鵲以後必當竭心盡力報答公子!”


    “好個事情已經有了回旋,”周懿心頭的火氣再次燒上眉頭,轉身冷眼拷問道:“要不是你做出那種糊塗事來,我和虞姑娘又何至於鬧到如此地步!你若拾趣,現在就離開這裏,否則,我就隻能讓人送你出去了!”


    喜鵲聽了這句話,心裏如同潑了一盆冰水,想來所有念想都已幻滅,再要強留,則是自討沒趣了。不過低頭一想,周懿遷怒於她,皆是因自己當初的所為,得罪了虞兮罷了。她本心性如此,一旦自己沒了路走,也絕不會讓那個斷了自己退路的人好過,虞兮在她心中,便成了莫大的仇人。然而,歹毒之人素來善於攻心,於是便對周懿道:“師尊尚在喪期,喜鵲已經為他拜了一個多月的靈,道家七七為真,懇求公子容我為師尊祭拜四十九日,再行離開,可好?”說完,伏地而拜。


    話說到這個份兒上,周懿還能如何,隻得答應了她,不過有一事再三叮囑了她一回,“從今往後,這個院子不許你進來半步!太師父那裏,你也不用去,隻在自己房中祭拜便罷了。再出什麽事,就不要怪我不講情麵!”


    喜鵲頓首再拜,然後低頭就往外走。周懿也沒在意,隻道自己心煩,也無心再看那些書信,便將已經寫好的那封信一起放在了書箱裏,隨手鎖在了書閣中。當時喜鵲回頭不時觀望,看得十分清楚,因而將此事記在了心中。


    一出院門,正好和鍾鈺撞個照麵,鍾鈺十分納悶,見她大晚上從周懿院中出來,且這般形容失態,不免便起了疑心。提起燈籠仔細看了看,她眼角尚有淚痕,分明是剛剛哭過,便問:“你這是怎麽了?說實話。”


    喜鵲微微抽泣,低頭間,眼眉急轉之下,便想利用鍾鈺將此事捅到她所想要的地步,鍾鈺和虞兮不和眾人皆知,鍾鈺自從跟了玉芙做了女兒,和周懿的身份不分尊卑,沒有人比她更適合來做對付虞兮的棋子了。於是便故弄玄虛地道:“姑娘還是別問了,公子正在生氣,弄不好,會要了我的命的!”


    “難道他又抓著關東的事,責怪你了?”


    “要是隻關乎我,也到罷了,隻怕我說了,公子追究起來,反倒讓你們兄妹之間不和,那我就百死莫贖了!”


    鍾鈺聽她這麽一說,心裏愈發放不下了,命她:“我讓你說你就說,出了什麽事,我也絕不把你說出來。”


    她天生跋扈,論起性格和在白鶴山的身份,和虞兮可稱為宿敵,這一點喜鵲心如明鏡,話說到此,她也就順理成章地邁開了下一步。


    喜鵲故作為難狀,思想掙紮了片刻,咬牙說道:“也罷,我是罪有應得,要是說出來,姑娘能去勸勸公子,我死有何懼?自從關東回來,我得姑娘教誨,深知自己罪孽深重,一時糊塗,竟葬送了公子和虞家姑娘的大好姻緣,每想到此事,我便追悔莫及。”她淌眼抹淚地,說得極為誠懇,可這句話卻已經令鍾鈺甚為不悅了。


    鍾鈺皺著眉,打斷她道:“什麽?我哥和虞家姑娘的姻緣?我什麽時候給你說過這些?”


    喜鵲忙解釋道:“哦,姑娘確實沒有說在當麵,不過外麵的傳言也都不是空穴來風,咱們家公子乃人中之龍,和無相山的虞姑娘是天作地設的一對,要沒有我當初那件事,現在兩家聯姻的事,已經搬到明麵上來了。”


    鍾鈺渾身一震,想來也確實如此,別的不說,單說周懿對虞兮的偏袒,便能說明這一切。而虞兮在她眼中不過是個招搖討寵的大家之女,說到底,並不比自己強到哪裏去,她尊周懿為兄,自己倒是沒有非分之想,可一想到日後若尊這樣一個女子為嫂,那豈不是暗無天日了!


    想到此,反而覺得喜鵲在關東的所為及時阻止了這件事,對她來說不失為一件緩兵之舉。於是安撫喜鵲道:“你並沒有做錯什麽,俊男靚女,哪個人不想呢,難道還非要等著她無相山要招我哥哥上門為婿?”說著,想起虞兮就哼了一聲,又說,“你直接說吧,他剛才怎麽責怪你了?”


    喜鵲見她上了當,便點頭直言,“大公子給師尊守靈七日,必然已十分疲憊,而宏淵又去伺候小公子了,我想著他回來一團亂糟糟的,會心煩意亂,所以就趁著沒人過來收拾了房間。可沒想到,我還沒忙完公子就回來了,我心裏害怕,竟失手打翻了公子房裏的一個書箱,他心裏的火氣原本就還沒消,加上這一遭,就把我斥責了一番,說我是他的掃把星,還要把我攆出白鶴山!”


    鍾鈺半信半疑,皺眉道:“他不是那麽小氣的人吧,你一番好意,他能不清楚嗎?”


    喜鵲道:“單是如此,公子還不至於發怒,倒是我失手打翻了東西,一時著慌,又把散落的書信弄破了幾頁,公子動了雷霆之怒,當場就要動手,可他畢竟是公子,最終還是忍住了。”


    “動手?”鍾鈺吃了一驚,“什麽書信,能讓他對你動手!”


    “這也正是我不敢給姑娘說的地方,”喜鵲畏畏縮縮,似有恐懼之色,“那些信……”


    她欲言又止,鍾鈺自然不能放過,便強行逼問。喜鵲迫於無奈,才支支吾吾地道:“信函上都是一個人的名字。”


    “誰?”


    “虞兮!”喜鵲看著她的神色,接著說道:“都說姑娘和虞兮性格最像,可公子偏偏隻看到外家的人好……我若說出來,好像是在求姑娘抱打不平替我出頭一樣,姑娘生性正直,見不得她人有委屈之事,可請看在喜鵲一片忠心的份兒上,千萬不要找公子理論,要不然,我怕是活不成了!”


    鍾鈺聽了這話,心裏憋著一團火,沉思片刻,對喜鵲道:“我可以讓你留在白鶴山,你去幫我做一件事。”


    喜鵲忙抹了抹眼淚,笑道:“隻要能留下來,我什麽都願意去做!”


    鍾鈺冷眼說道:“把他寫給虞兮的書信,統統給我拿過來!”


    喜鵲心裏竊喜,表麵上卻要裝作驚慌失措,忙跪了下來,磕頭懇求道:“姑娘要是不想讓我死,就饒了我,我可不想再去招惹公子了。”


    “哼,”鍾鈺冷笑道,“你怕什麽,我又不是讓你直接去搶,等會兒吃飯時,我想辦法弄到他的鑰匙,你看我的眼色行事,趁他不注意,你再過來,神不知鬼不覺……”


    喜鵲無奈,隻得裝作勉強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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