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晴朗的暮春天氣


    金山寺的許多僧人圍坐在了一顆大鬆樹的樹蔭下麵,一起講佛經、參禪機,談說禪的奧妙。有個慣常好吃懶做的酒肉和尚正在那裏胡侃,卻被眼中揉不得沙子的江流兒當眾一陣反駁,一番謬論被江流兒引經據典駁得體無完膚,這個酒肉和尚當即惱羞成怒,知道辯不過江流兒,於是也不再顧及顏麵,當眾指著年輕的江流兒,破口大罵起來。


    “江流兒,你這個業畜,至今你姓名也沒有,父母也不知道是誰!也不知道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野種,也敢在這裏放肆撒野!”


    聽到這個酒肉和尚毫不講理,竟然當眾搬出自己的未明身世來說事,江流兒頓時如遭雷擊,呆立在當場,如同秀才遇到兵一樣,任憑那個酒肉和尚在一旁嗤笑得意。


    “我不許你們這樣說我江流兒哥哥!”滿臉怒容的李容兒忽然從不知名處闖了來,隻見她俏臉含慍,紅著一雙眼睛,一手掐著腰,一手指著那個酒肉和尚,擺出了一副隨時來戰鬥、本姑娘奉陪到底的姿勢。


    見江流兒來了個潑辣的小幫手,那個酒肉和尚嘴巴裏嘀咕了幾句,自己拂袖悻悻而去。


    江邊,江流兒托著腮坐在一塊大石頭上麵,一邊望著大江奔流,一邊苦苦沉思。。


    我究竟是誰?


    我從哪裏來?


    我到哪裏去?


    從江上的日出到日落,江流兒獨自一人枯坐了一整天的時間,一直到傍晚時分,布袋和尚領著李容兒一路尋來,才找到了江流兒。


    回到金山寺,江流兒隨同布袋和尚來到了法明長老的禪房。


    “師傅,弟子回來了。”江流兒合十稽首道。


    “唔,回來了就好。”正在打坐的法明長老睜開了雙眼。


    “弟子有許多不明之處,請師傅開示。”江流兒合十問道。


    “江流兒,你說吧。”法明長老和藹地問道。


    “師傅,人為什麽不能夠認識自己呢?”江流兒問道。


    法明長老手捋白須,略一思索便回道:“為師給你打個比方吧。人就像一個房間,而這個房間有六扇窗戶,房間內有獼猴,蹦跳不停;房間外有猩猩回應,如同六扇窗戶,一起呼喚時一起答應。在這種情況下,六隻獼猴與六隻猩猩,實在是很不容易認出哪一個是自己。”


    “我們內在的六識(眼、耳、鼻、舌、身、意)追逐外境的六塵(色、聲、香、味、觸、法),彼此糾纏不休,這樣如何能夠認清哪一個是真的自己?”


    布袋和尚在旁邊也說道:“江流兒,這世間真真假假,假假真真,亦真亦假,亦假亦真。人生在世,最難的莫過於認清自己。”


    “師傅,我是從哪裏來的?”江流兒又問。


    “你從該來之處而來。”


    “師傅,我將到哪裏去?”江流兒再問。


    “你將到該到的地方去。”


    “師傅、師叔,當世人在虛名浮譽的煙塵裏老去,滿頭白發的時候,人想要的是什麽?當生命的火行將熄滅,心跳與呼吸即將停止的時候,什麽是人最後的期盼?當墳墓裏的身體腐爛成為屍骸,塵歸塵,土歸土的時候,生命成為毫無知覺的虛空之後,人又在哪裏?”


    “江流兒,你問得好,你真的長大了。”聽了江流兒提出的疑問,法明長老忍不住感慨道。


    “江流兒,佛祖從無中說有,在沒有意義的空虛人生裏找出了生命的意義,所以說,世間一切事物應屬於煩惱所係縛,眼見的都是空花。想在現世的生命意義裏尋求未來不死的靈魂,如同水中撈月,隻有真正了卻自心,方可無惑啊。”


    “師傅,心如何能夠了知呢?”


    “無論善惡是非、得失成敗,都別去想,別計較。”


    “師傅,如果不想,那心又在哪裏呢?”江流兒十分不解。


    “每一件事都用心去慈悲喜舍,每一個人都用心去悲天憫人,一切隻往寬恕的、向上的、光明的、勘破的地方去,不往計較的、向下的、陰暗的、癡迷的地方去,那麽你的心就會和生命融合了。”


    “師傅,人死了以後,心在何處?”


    “你不知生,如何知道死呢?”


    “師傅,弟子還有一件天大的事情,特來跪求師傅告知。”說著,江流兒撩起僧袍下擺,“噗通”一聲,雙膝跪倒在地上。


    江流兒雙眼流淚,晶瑩的淚珠順著英俊的臉龐滴落在了塵土中,這時的江流兒跪告道:“人生於天地之間,稟陰陽而資五行,盡由父母生養,哪裏有為人在世而沒有父母的?江流兒自小便無父無母,孤苦無依,感謝師傅從小將我撫養長大,求師傅發大慈悲,告知弟子的身世和我父母的名字。”


    說罷,江流兒再三哀告,又磕了三個響頭,其情感人,其狀可憫!直叫法明長老、布袋和尚看在眼裏,疼在心上。


    “罷了,罷了,快些起來吧!江流兒你現在已經是成年人了,看來今天也是為師告知你身世的時候了。”法明長老長歎了一聲。


    法明長老起身來到方丈室,搬了一把梯子,在房間的重梁之上,小心翼翼地取下一個小匣兒,打開來看時,隻見裏麵有血書一紙,玉佩一隻,汗衫一件,法明長老將幾樣東西都取了出來,一起遞給了江流兒。


    江流兒將血書拆開細讀,這才知道自己的父母姓名,以及血書中詳述的冤仇事跡。江流兒讀罷字字帶血、句句含淚的血書,不覺間已然哭倒在地。


    “原來我的父親陳光蕊已被賊子劉洪、李彪謀害身亡,我那可憐的母親殷溫嬌現在那江州府中苦捱度日。”


    “父母的深仇大恨,兒子如果不能去報,我江流兒何以為人?又有什麽麵目去見世人?十八年來,我江流兒不識生身父母是什麽人,直到今天方才知道我母親殷溫嬌尚在人世。我這條性命如果不是師父冒險在江中撈救出來,並含辛茹苦地將我撫養,我江流兒怎麽能夠長大?又如何能夠活到今天?”


    “師傅,請容弟子馬上去找我的母親,找到母親之後。弟子定將頭頂香盆,重建廟宇,報答師父的大恩大德!”


    “且慢!江流兒,你要去尋找你的母親,為師也不反對,但是,你要帶上這個血書、玉佩和汗衫前去,以為見證。並且你要隻做化緣,一直去到江州府的內宅裏,才能夠與你母親相見啊。”法明長老語重心長道。


    “你這一去恐怕不是坦途哪,似有凶險在前麵,做到了你師傅說的這幾條,我們方能放心你遠去。”布袋和尚在旁邊也勸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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