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天元曆1122年三月10日的這一天,和之國新東京的櫻田門外發生的那場造成了極大的爭議的官方直播處刑,還沒有引起太多的關注,就很快被另外一件大事給取代了——那就是裁決司宣布撤離和之國。


    一時間,各方媒體和新聞從業者紛紛前仆後繼的湧入了進來。


    傳統報刊和電子刊物的每一個版塊,都充斥著各種對於造成這種現狀的分析、對過去的反思以及對和之國未來的預測。


    民眾向來是缺少獨立的分析思考能力的,當這些信息有如潮水一般在短短半天的不到的時間裏將所有人都堙沒的時候,潮水之下,每個人的心中都開始充滿了對未來的焦慮。


    至於那些販賣焦慮的記者和發聲的政客們是真的憂國憂民,還是想著趁機會撈一把流量,這就見仁見智了。


    就在外麵一片人心惶惶之際,


    那個身材筆挺,麵部線條雖然曆經滄桑卻猶如刀削一般草根總理東森河穀站了出來,宣布他將在辦公室裏發表一次公開電視講話。


    .......


    江戶川區,新垣公寓。


    客廳中間的榻榻米上,夏莉看了眼電視,又看了眼微微低垂下眼角的東野原,腦袋上兩個毛茸茸的耳朵抖動了下,輕輕地抬手戳了戳東野原。


    “怎麽了?”


    東野原緩緩抬起了頭。


    “東野...你是不是很生氣?”夏莉忽然那開口問道。


    東野原愣了一下,剛剛他在看到櫻田門外那些原本應該在今日無罪釋放重新擁抱家人的無辜者,那些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的人一個個在裁決司的快刀下頭骨滾滾...


    他心中憤怒的同時也隱隱有些自責。


    因為東野原清楚,如果不是他昨晚夜闖裁決司官邸大樓,放走了那些地牢二層和地牢三層在處刑名單中的人,地牢一層的那些無辜者就不會被頂替上來慘遭毒手。


    隻是這種自責隻在一瞬間。


    東野原很快便意識到了。


    他在這個時候自責,其實是用別人犯下的罪惡來懲罰自己。


    如果他陷入這種自責中的話,那麽倘若在某一天,裁決司挾持和之國所有無辜普通民眾,公開威脅讓他自首自裁,否則就會殺光那些無辜的民眾。


    試問東野原又該怎麽選擇?


    這個假設在他腦海中轉了半圈,東野原立刻就得到了答案。


    在這個世界上,真理隻存在於利刃之上。


    東野原當然不會自首也不會自裁,也不會陷入無休止的道德層麵的自責。


    他隻會不斷的努力變得強大,強大到有一天能手把那些動手濫殺無辜的人,從主謀到參與者再到執行者。


    有一個算一個,揪出來全部殺光,一個都不姑息,一個都不原諒。


    這就是他的答案。


    今天櫻田門外的一幕亦然。


    想通了這一點,東野原的臉色也有些釋然。


    這時,幫科洛蒂亞做飯的西丸未梨也小步挪了過來。


    目睹了櫻田門外那一幕的她精致的小臉上有些蒼白,語氣裏十分後怕地說道,“謝謝大哥哥,要不是你,小姨恐怕就...”


    “沒事的,都沒事了...”東野原麵露微笑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


    電視上,nhk新聞頻道的畫麵也從櫻田門外切到了即將發表辦公室講話的內閣總理大臣東森河穀。


    東森河穀昨夜憂心得一夜未眠,nhk的新聞拍攝沒有刻意地打光,使得總理大臣的臉色看上去無比的疲憊和憔悴。


    他那張麵部線條有如刀削般麵龐剛一出現在鏡頭下,疲憊的神情頓時就讓民眾們一陣議論紛紛。


    隻是東森河穀那疲憊透露出的平靜和堅定的神情,卻讓和之國上上下下無數陷入了爭論和擔憂中的麵龐安靜了下來,紛紛禁不住凝視這位和之國曆史上最為親民的一位內閣總理大臣。


    他是“我們的總理大臣”。


    此時,出現在電視演講鏡頭下的東森河穀並沒有立刻發表演講,而是對著鏡頭身體微微前傾,雙手張開平壓在那張辦公桌上,疲憊不堪的臉上勉強的擠出了一絲民眾所熟悉的親和的微笑。


    然而看到這個疲憊的笑容,電視和電腦前的無數人卻都心中一緊,紛紛有些心疼起了這個剛剛上任不久卻接連遭遇劇變的總理大臣。


    他是如此的疲憊、如此的憔悴,似乎隻有這個時候才稍微放鬆了一下,身上一定背負著什麽他們所難以想象重擔吧。


    一時間,全國上下無數四五十歲的大媽紛紛濕潤了淚眶,她們是東森河穀在作為議員參加競選時期最堅定的一批支持者。


    始於顏值,終於人品,最終卻還是被對方那無可挑剔的親和人格魅力所折服。


    便也就在這個時候,東森河穀對著鏡頭開口了,他哪怕臉色無比憔悴疲憊,但聲音卻依舊那般的堅定有力。


    “相信今天,很多人在看到那個消息的時候應該都和我一樣震驚,世界政府幫助我們維持治安管理的裁決司,昨夜發生了一起驚人的惡性恐怖襲擊,今天起決定就此撤離和之國!”


    東森河穀頓了頓,語氣逐漸變得深沉了起來,“我當然沒有忘記我在就職演說上的承諾,替1月31日那一晚倒在天空樹下的那些無辜的生命討回公道!在這次世界會議上申請世界政府的仲裁...


    可總有些人!!!”


    說到此處,東森河穀的聲音猛地一提,語氣無比鏗鏘憤怒地說道:


    “總有些人!他們不願意看到我們通過正當的途徑去維護我們的正義,去爭取我們的公平!


    所以他們想要用暴力和死亡來摧毀這一切,來破壞我們和平穩定的生活。”


    “總有些人,幻想著自己是正義使者,肆意破壞秩序,卻不知道自己早已經迷失在了自己的能力中自絕於民眾。”


    “而那些人...”


    忽然間,東森河穀語氣充滿了落寞和蕭索之意。


    “那些人...我曾敬佩過,將其視為誌同道合的友人!但在昨夜裁決司的事件發生之後,那些人將會是我!將會是和之國所有人民的敵人!”


    東森河穀說到這裏,臉上的疲憊和憔悴一掃而空,雕塑般線條的臉上充滿了慨然之色,讓人不禁為之動容!


    他的這番言辭激烈的電視公開演講,雖然通篇都沒有指明是誰。


    但和之國上上下下無數人的心中卻都浮現出了那個偶爾戴著暗金色蜻蜓麵具,偶爾戴著紅藍等色花紋的狐狸麵具,自稱是“新東京風紀委員”行使著他那興趣使然的正義...


    說起來,電視前的觀眾,此前也有很多都曾將其視為匡扶正義的“超級英雄”那一類的存在。


    但在今天這種突如其來的情況下,再加上東森河穀這一番慨然無比的電視公開演講,原本來有些焦慮茫然無措的民眾頓時像是找到了宣泄口,紛紛在電視前憤怒地咒罵了起來。


    短短幾分鍾的時間,網絡上也出現了無數咒罵的留言和帖子。


    ......


    新垣公寓,電視機前。


    東野原凝視著電視畫麵中那張堅毅正直的麵龐,眉頭不由微微蹙起,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很多很多。


    他想起了西丸未梨曾經稱呼他為“好人叔叔”;想起了西丸未梨曾遺憾於對方沒能早點上台,否則她的養父德川栗虎說不定就沒那麽容易被陷害了;也想起了自己曾經寬慰過西丸未梨“那是我們的總理大臣,一切都會變得越來越好”...


    可似乎...


    什麽都沒有變啊。


    東野原心底輕歎了一口氣。


    這時,他忽然發現盤腿坐在榻榻米上的夏莉身體微微輕顫,雙手緊緊地壓在下方,一副氣咻咻的樣子。


    東野原不由一怔,心中一陣苦笑。


    以夏莉這個虎女的耿直性格,恐怕這會兒心裏應該已經在對自己破口大罵了吧?


    “叛徒!”


    沒想到就在這時,夏莉忽然猛地抬起胳膊,指著東森河穀那張充滿了正直堅韌之色的麵龐說道。


    叛徒?


    東野原第一反應是在說自己。


    可看夏莉那要不是隔著電視屏幕,都快頂在東森河穀的鼻子上的手指頭,心中頓時不由一陣詫異。


    “為什麽...”


    他心中的疑惑還沒問出口。


    夏莉就轉過頭,滿臉義憤填庸地說道,“在需要的時候就是友人,不需要的時候就是敵人,這樣的家夥在我們村裏最可惡了,背叛!這是赤裸裸的背叛!”


    是背叛嗎?


    看著氣咻咻地夏莉,東野原本來有些低落的心情忽然好轉了很多,臉上露出了笑容。


    盡管他這段時間的所行所為,很多都隻是在完成任務提升實力的同時順心意,倒也沒將已經當成什麽俠義無雙的人。


    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是一種境界,很少有人能夠抵達的境界。


    東野原的所行所為哪怕不求感激,但也總不會希望做了正確的事情卻被人在背後戳著脊梁骨咒罵不休。


    剛剛有那麽一瞬間,他真的有開始懷疑過自己的所作所為是否有曾迷失過。


    但此時聽到夏莉的話,東野原才一下子清醒了過來。


    他從一開始到現在,所行所為從來都不是矯枉過正,或者在已經有人去管的情況下畫蛇添足。


    他所斬所殺的人,無一不是作惡多端卻能夠行走在朗朗乾坤之下無人理會的。


    是,別人覺得從來便是如此,那他就也要跟著袖手旁觀嗎?


    想到此處,東野原的眼眸不由微微眯起。


    連夏莉都能明白的道理,他可不信和之國會有那麽多容易忽悠的傻子。


    歸根結底,不過他不過是今天在這讓人惶恐焦慮的突發事件中的一個被拿出來宣泄的靶子而已。


    而親手將他訂製成那麵“靶子”模樣的人,便是電視機裏那個曾經被他稱為“我們的總理大臣的東森河穀”...


    東野原看著說了一通等待自己意見的夏莉,忍不住不由輕輕地了點頭:


    “是啊...他背叛了...”


    ......


    上京都市圈。


    上京的東郊是一處人跡罕至的濕地保護區,保護區中間有一汪風光優美、倒映著藍天白雲在湖心的月湖。


    湖畔長著茂密漫漫的青草,青草和湖泊交錯的地方,安靜地坐落著一座看上去有些年頭的度假莊園。


    悄無聲息的,莊園的門被打開,一輛沒有牌照的黑色加長轎車緩緩行駛了進去,往日裏繁瑣的身份驗證在這輛黑車麵前卻沒有任何權限的阻礙。


    進門的時候,黑車後座的車窗被人打開,露出了一個叼著雪茄煙的老人麵龐,最為醒目的還是他那雙綠油油的豎瞳。


    他將視線從不遠處月湖之畔的沙地上那一行撲騰著飛起了白鳥身上收回的視線,感受著濕地充沛的水潤氣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轉頭對著和他同乘一輛車的老人說道:


    “萊茵家的那個老家夥真會選地方啊,這裏恐怕已經很多年沒有年輕人願意來了吧。”


    坐在豎瞳老人身旁的那個老人盡管看上去年邁不堪,一副隨時都可能行將就木的樣子,但偶爾微微抬起的眼皮中似乎卻依舊透露著一絲有些刺人的銳利視線。


    他重新閉上眼後嘴裏淡淡地說道,“一代不如一代,沒想到這把年紀,小輩出了事情,居然還要請出我們這些老家夥。”


    “是啊。”碧綠色豎瞳的老人也心照不宣地點了點頭。


    坐車裏的兩人,前者是九大家天蛇族的家中老人沃克.洛特,雖然和第五裁決使艾黛琳沒有直接的血緣關係,但嚴格意義上來說算得上是天蛇族艾黛琳爺爺輩的人。


    後者文森特.裏昂也差不多,隻是他出生於天鷹族,算是第五裁決使克羅劍爺爺輩的直係親屬。


    兩個老人都很清楚。


    盡管他們的地位在九大家內部排名並不靠前,但畢竟輩分擺在那裏,實力也不容小覷,如果他們決意待在族中養老的話,沒人能請得動他們出手。


    但那樣也不過是苟延殘喘,等待著沒幾年的壽元走到盡頭後,抵達死亡的終點。


    沒人想死。


    高天之上的天人更不想。


    說到底...還是心亂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和之國傳回來的消息,出現可藍色第三等階的【邊界】之門、。


    按照九大家和裁決司某些隱秘卷宗中的記載,意味著他們重新看到了突破當前等階桎梏和壽元瓶頸的機會。


    進了門之後,這處湖畔莊園的主人是天龍族家的那個名叫亞伯拉罕.萊茵的老人,早已經穿著一襲黑色考究的定製衣服現在門前等候多時。


    “你們遲到了。”


    “路上有人聯絡我們,順便看了一出好戲。”


    “哦?是我們即將前往的和之國的東道主嗎?”


    “沒錯,嗬嗬,那是個有趣的人類啊,他很清楚,無論任何時候發動戰鬥都是凝聚民意和向心力的不二選擇,哪怕僅僅是輿論上的戰爭。”


    “那倒是的確有趣,這次是他主動提出和我們合作,希望能合作愉快一些吧。”


    “......”


    下車後,三個在上京地位尊崇的老人就那樣背著雙手一路閑聊著走進了莊園伸出,朝著後麵的湖畔露台走去。


    這處湖畔莊園雖然陳舊,但卻極為清淨,一路上總能在三個老人需要的時候、需要的地方出現一兩個恭敬無比的仆人。


    等到三個老人悠然的散著步,走到莊園的湖畔露台時,空氣陡然變得格外的清爽宜人了起來。


    在露台一張奢華的石桌上,天龍族的老人亞伯拉罕坐在了中間,看著兩側的老人輕輕地笑著說道:


    “看來兩位都和我一樣已經決定好動身前往和之國了,專機已經準備好,下午我們就可以隨時出發。”


    說到這,他見兩人依舊不為所動,忍不住怕了拍手笑著說道:


    “好了,那麽我們每周一次的‘聖餐’就提前到今天好了,這次莊園的‘農場’可是幾個相當優秀的食材,還請兩位...好好品嚐噢。”


    聽到天龍族老人亞伯拉罕的話,一旁的天蛇族的沃克和天鷹族的文森特兩人也都瞬間眼睛一亮。


    每周一次在這處湖畔莊園舉行的足以養身益氣、延年益壽的“聖餐”。


    對於他們這些行將就木的老家夥來說,絕對是接下來數日裏都值得反複回味的無上珍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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