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陵聞言眉頭一皺。


    想到這群人中可能有不少老相識,哪怕長陵容貌已變,也不樂意叫人盯著瞎瞅,“不能。”


    葉麒與她處了幾日,知她說一不二的性子,索性扭回頭道:“她是我找人假扮的,要真是明月霏,豈會由我進來見你們。”


    那幾派掌門覺得在理,也不在這個問題上糾纏,有人先道:“公子,就你一個人來麽?”


    葉麒嗯了一聲,另一個人道:“你一個人怎麽救的了我們?”


    “對啊公子,此地危險,趁還未被人發覺,你還是先撤吧。”


    窟內頓時又開始聒噪起來,長陵原本在一旁試著能不能辨出舊仇家,聽他們一個個七嘴八舌的開始勸退,顯然對這姓葉的都挺是關心,不免有些意外。


    葉麒走到肖長老前蹲下,看他目不視物,忙遞伸手握住,不忍道:“長老,是我連累了你。”


    肖長老搖了搖頭,他咿呀了兩聲想出聲,葉麒問:“您是想說解藥您已經知道了?”


    肖長老忙不迭點頭,他攤開葉麒的手心在上麵一筆一劃的寫字,葉麒用心默記起來。身旁的那人見了哽咽道:“長老為了辨毒,故意落網誘那小妖女對他下手,沒想到那妖女居然如此歹毒……嘿,是我沒用,沒能護好長老……”


    “遲掌門,你也不必內疚,都是我們太過輕敵了啊,要是當日我一拳掄死那小妮子,也就沒有這些破事了。”


    遲掌門……原來這大塊頭就是飛鷹派的遲子山,看來那個跟他說話總是摩拳的多半就是神拳幫的路天闌了,長陵在一旁很是驚奇,誰能想到當年兩個細皮嫩肉的傻小子居然已經生的如此魁梧,這十年功夫他們究竟得吃多少東西?


    長陵走神的功夫,葉麒已重新站起身來,對幾位掌門道:“沒想到前輩們都被大雁的鐵骷髏鎖住,我一時半會兒怕是難以帶諸位離開,不過諸位放心,待我出去之後會另想它法救你們出去的。”


    遲子山道:“公子肯親赴險地,我們已是感激萬分,多餘的話就不必說了,快些走吧。”


    “是啊,別逗留了,快走吧。”


    除了一個不能說話的長老,還有兩個由始至終都沒怎麽吭聲的,其餘幾人都和趕蒼蠅似的唯恐葉麒就待著不走了,葉麒正要轉身,忽然間又想到了什麽,“我還有一個問題……”


    “公子有話快說,有……”


    路天闌的喉頭一動,勉強是把“有屁快放”四個字給吞回去了。


    葉麒道:“我聽聞諸位掌門人是因為見了半柄折扇才專赴北境,不知可有其事?”


    長陵聽到葉麒提及折扇,神情一振。其中有一老者點頭道:“不錯。”


    “那折扇可是青竹柄,扇麵漆金,上麵繪有鬆鶴圖?”


    眾人一驚,那老者道:“公子如何得知?”


    葉麒沒有回答這句話,隻道:“既然如此,在下就不與各位兜圈子了,諸位來到雁地的這段時日,可曾聽聞過付流景的蹤跡?”


    幾位掌門人相視對望了一眼,遲子山脫口道:“公子,那付流景他……”


    “遲掌門。”那老者登時截住遲子山的話頭,隻對葉麒道:“此事恐怕不宜在此詳談,公子還是先行離開吧。”


    長陵難得聽到付流景的消息,怎麽會讓他們打住不說,她正想上前一步,忽聽葉麒正色道:“此事對我而言事關重大,刻不容緩,諸位掌門有任何消息,還請據實相告。”


    長陵怔了一下。


    那老者遲疑了一下:“雁人行事詭秘,公子也知我們都是被誆騙來的,怎麽可能探聽的到實處。”


    他說話的語氣極淡,人雖然坐著,但隱隱有一種高高在上俯視人的氣勢,而這一群人聽老者這樣一說,也都三緘其口,看上去都有些怕他。葉麒見他們擺明了是不想耗費唇舌了,也不再勉強,他抱了抱拳,轉過身示意長陵可以走了,走到洞口時,長陵半步未挪,兀自平靜的環顧著窟內一票人。


    葉麒有些莫名:“怎麽……”


    “了”字尚未出,隻聽“唰”一聲,長陵直接把葉麒腰間的勾魄刀拔、出、來,下一刻指向洞內諸人,道:“我們今日能混進來實屬僥幸,雁人今後隻會加倍防範,絕不會再給第二次機會,所以就算這位……”長陵睨了葉麒一眼,“公子,他出去之後,多半也救不了你們。”


    葉麒聞言驀然變色,“喂喂,別亂說。”


    不等所有人給出反應,長陵又飛快地從懷裏掏出一個白色瓷瓶:“這是軟骨散的解藥,我若能卸掉你們腦袋上的鐵骷髏,諸位憑著自己的武功,難道還怕無法脫身麽?”


    眾人一驚,也顧不得計較她哪來的解藥了,遲子山脫口蹦出:“你真有辦法解開我們頭上的鐵麵具?”


    路天闌連忙道:“遲掌門,別聽她瞎說,這鐵骷髏戴上便再難打開,她一個丫頭片子,豈會有這本……”


    話音未落,隻見刀光倏忽一落,遲子山的鐵骷髏右耳毫無預兆的跌在地上――原本就盯著長陵看的路天闌甚至沒看清她是怎麽出的刀。


    遲子山嗷叫一聲,一句“老子宰了你”還沒脫口,長陵指著刀對路天闌道:“路天闌,你仔細瞧瞧遲子山的右耳。”


    路天闌下意識的轉頭去看――按理說他們都是一派之長,豈容這樣一個來路不明的姑娘直呼其名,但長陵使喚他們的語氣太過自然,自然到連他們本人一時之間都沒意識出這有什麽不妥,路天闌一眼就看到了被劈開鐵麵右耳裏的鎖眼,驚道:“這、這是鎖眼?”


    所有人都愣住了,遲子山也傻了眼,長陵走上前去,從發梢裏摸到一枚精致的發簪,一手按住遲子山的肩膀,“別動。”


    這會兒,一直處於不可思議狀態的葉麒看長陵突然往前,下意識想去攔著,但看路天闌和遲子山都沒有爆發的意思,又回退到一邊,他實在好奇,這姑娘究竟還能做出些什麽驚世駭俗的舉措來。


    隻聽哢嚓一聲,鐵骷髏的鎖眼開了,長陵手法嫻熟的摘下鐵麵具,信手丟在一邊,對路天闌平平道:“現在信了?”


    眼見為實,還能不信嘛?


    路天闌當即態度大轉,指著自己的鐵骷髏:“快,來一刀,把這鬼東西給我拆了……”


    “要拆可以,”長陵偏頭道:“方才這位公子問的問題,答一個解一個,想走趁早,遲了就什麽都沒了。”


    葉麒蹭鎏金戒混進來也是無奈之舉,他對長陵的了解程度僅限於“藝高人美”“關鍵的時候總不給人說完整句話的機會”上,打從跟她一起進這穹樓開始,心就沒踏實過,尤其這窟內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要真是一言不合闖出大亂,那可就什麽都前功盡棄了。


    沒成想,這姑娘一刀劈開傳說中金剛不壞的鐵骷髏不說,居然還有膽量威脅這幾個中原武林的泰山北鬥,實在令人擊節稱歎歎為觀止。


    葉麒心說:“我這第一次與陌路人搭夥就搭上了個寶貝,莫不是命不該絕?”


    長陵沒這麽彎彎繞繞的心思,她之所以出手,一是急於探知有關於付流景的事,二來,她還真不信這八大門派之間能有多齊心,會連送上門的逃命機會也不要。


    這些人自然是沒有那麽忠肝義膽,風雨同舟也隻是因為坐在同一條船上,現在長陵在船底鑿了個口子,立馬就有人沉不住氣了,坐在邊角的一個人忙道:“我們是聽說付公子被雁人抓了,本想趕來救人,不想中了雁人小妖女的圈套……”


    “白三通!”那老者一聲冷叱,話聲不禁弱了下去,長陵一揮手,那白三通的鐵骷髏的右耳應聲落地,這一刀不偏不倚,堪稱一絕,許多人都看清了,不敢相信這樣遊刃有餘的刀速出自一個纖瘦翩翩的女流之手,又有一人搶聲道:“我也是來了大昭寺才無意聽這裏的僧人提起,說付公子也被關在這兒……”


    那老者不悅對葉麒道:“公子,我不想讓你參與這些事是為了你好,你們還要胡鬧到幾時?”


    葉麒見老者動怒,努力掩飾住笑意,一本正經的擺了擺手道:“陽門主,實不相瞞,這位姑娘並非我的下屬,今日結伴而來純屬意外,我真管不住她啊……要不我試試?”


    葉麒說罷上前拉住長陵,“那什麽,不然……算了?”


    長陵沒心情陪他做戲,指著刀問路天闌:“你來說,人被關在哪兒了?”


    路天闌猶豫了一下,咬牙道:“說是在大乘塔內……我們也不大確定……”


    長陵聞言握刀的手一窒,而後慢慢垂下,路天闌見她突然收手,詢問地望著她,“誒你,怎麽就停下了?”


    白色瓷瓶猝不及防地被拋到路天闌懷中,長陵二話不說,轉身就走。


    葉麒一呆,等回過神時勾魄刀已經還刀入鞘,他望去她頭也不回的身影,隱隱然,也不知是不是錯覺,感覺到她的周身散發著一股沉甸甸的殺氣。


    夜空星辰如織。


    葉麒出了穹樓後,暗自偷瞄了長陵一路,這一路上,長陵的眼神都飄忽不定的,也不知是丟了魂還是入了魔。


    等把他們送到了禪房,雲慧雲真離開後,葉麒迫不及待的奔入長陵屋中,問道:“你是怎麽知道鐵骷髏的鎖眼是安在右耳的?”


    長陵不理會葉麒,直接繞過他踱出禪房,葉麒緊隨其後,饒有興味問道:“那瓷瓶中裝的當真的是軟骨散的解藥麽?”


    長陵穿過廊道走到院落,這院落空空曠曠的,半個人影也不見,隻有一棵喬木以擎天之姿拔向天際,風吹得四周草木悉悉沙沙,唯有那樹巋然不動。


    她越不回答,葉麒越覺得蹊蹺,但看她負手而立,仰頭望樹,月光下望去,竟然有幾分說不出的蕭索,明明還是個妙齡女子,卻像孤身長久,曆經滄桑。


    他收起了那一臉不靠譜的嬉皮笑臉,問道:“當日你說你要去查一個人,這個人就是付流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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