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已是一年過去,雲家莊眾人皆知有一位遊方藥師來到莊內,不僅能為嫡脈的雲天恒解決凝聚不出勁力的問題,更成為莊主長子雲天罡的貼身藥師,地位日漸提高。


    而這藥師性情溫和,閑暇之餘若莊內之人有病症難以醫治,隻要求到他門下去,亦能被其治療。多日下來,就讓這雲家莊眾人,也對這藥師生出了不少敬意。


    那位名醫諸般查驗雲天罡所用藥物後,雖覺毫無問題,卻不能看出其中奧妙,羞慚之下,便也將先前的嫉妒不悅之心壓下,轉而深居簡出,更加精心研究藥理來。


    雲鎮海夫婦因同住內院之中,自是日日過問,雲鎮山父子雖住得遠些,亦是時常前來探望。


    今日清晨正是徐子青每日為雲天罡運功時,四人恰好在門外相遇,就不打擾,直待他醫治結束,才走了進來。


    雲鎮海與其妻孟青霄看了看愛子,都是笑道:“天罡氣色越發好了,徐藥師,真多虧了你。”


    二人原本隻抱了三分希望,但這些時日下來,眼見愛子當真日漸好轉,對這藥師都是十分感激。


    徐子青笑道:“本是醫者分內之事,不必如此。”他再看一眼雲天罡,目光柔和,“何況我與天罡一見如故,想來是有些緣分,如今若能讓他恢複如常,便是我心中大願了。”


    除卻這一具肉身生機逐漸恢複外,他更用神識常常刺激師兄元神,加上有靈氣在肉身體內流轉,就讓那元神恢複之速,比起以往其獨自修補時更快。


    如今不過一年光景,居然已然又有三兩創處恢複,如此下去,想必十年之內,就能好得完全。


    雲鎮海幾人都有些感歎,這藥師因雲天恒而進雲家莊,結果不僅雲天恒受益,還對雲天罡如此盡心,當真是難得。


    唯有雲天恒心裏暗道:這哪裏是為了我,前輩分明就為天罡堂兄而來,我倒成了由頭了。


    不過這許多時日他亦有調養,確是覺出了精氣飽滿,偶爾有經脈刺痛,便是正在好轉之兆。


    如此跡象,也讓雲天恒心裏安穩,比起之前那頹喪之相,就要好上許多。


    徐子青也見到雲天恒,就說道:“天恒過來,我為你把脈。”


    雲天恒自然歡喜,連忙過去:“是,前輩。”


    徐子青就為他看過,因藥物之故,那經脈已是拓寬不少,那萎縮處雖仍萎縮,卻有些複蘇跡象。


    看來也理應是時候了。


    而師兄這具肉身……也並非那般容易崩潰了。


    徐子青鬆開手,便說道:“此時天恒已可習我功法,而天罡我亦有心教他一些鍛煉之術,雖不至於如何厲害,卻可強身健體,配合傳功而使其恢複更快。不知幾位意下如何?”


    聽他此言,雲鎮山先鬆了口氣,他原本以為這位藥師一心醫治天罡侄兒,卻忘了教導之事,如今一聽,便知自己是想岔了,當即說道:“自然聽從藥師的吩咐,天恒有藥師教導,便是他的福氣。”


    雲鎮海夫婦對視一眼,也是下定決心:“我等既將天罡交予藥師,一切就隨藥師之意罷!”


    如此,就說定了。


    此時雲天罡身體已然適應木氣帶來的酥麻感,看一眼床前幾人,喚道:“父親,母親。”又向雲鎮山父子二人微微點頭。


    那幾位長輩見到,都很欣慰。


    雲鎮海道:“天罡我兒,方才徐藥師所言,你可聽了?”


    雲天罡道:“我同他學。”


    雲鎮海感慨:“藥師待你這般,你可要好生尊敬才是。”


    雲天罡神色不動,又略略頷首。


    再說雲天恒原本同這雲天罡少有見麵,這一年裏見得卻是頗多,對他很是佩服。若是他雲天恒生來這般羸弱,怕是早就痛苦不已,絕不會同他天罡堂兄這般鎮定,還有如此氣度。


    如今見雲天罡也要同他一起修習,就想同他親近,忙道:“天罡堂兄,日後還要請你多多指教。”


    雲天罡亦是略點了點頭。


    如此談過之後,眾人各自散去。


    直至傍晚時分,烈日沒入山頭,徐子青就將雲天罡帶出門外,而雲天恒,也早已急急趕了過來。


    雲鎮海等人知道但凡功法皆為不傳之秘,並不前來觀看。


    徐子青立在兩人麵前,又將他們一陣打量。


    雲天罡雖是瘦弱,身量並不矮小,其背脊挺直,神色平淡,自有一種剛正的孤冷之感。


    雲天恒也是挺胸站直,但他麵帶期待,眼神有光,就有那孩童靈動之氣。


    二人氣質各自不同,徐子青對雲天恒自有欣賞,而見到雲天罡,卻覺得師兄不愧是師兄,便是元神重創、記憶封禁,也格外與旁人不同。以羸弱之軀如此姿態,竟也隱隱有了從前的氣勢了。


    看過一遍後,徐子青說道:“我要帶你二人前去一處僻靜之地,卻不可告知他人,你二人可做到否?”


    雲天恒立刻說道:“自能做到。”


    雲天罡看他一眼,並未開口。


    徐子青微微一笑。


    他對師兄那般了解,自然也知雲天罡言下之意。


    此中諸多細節,與從前也無不同。


    隨後他便過來,先將雲天罡半攬過來,又用另一手抓了雲天恒手腕,周身頓時煥發出髑喙狻


    下一刻,一個光團平地而起,立時沒入了半空之中。


    雲天恒隻覺耳邊風聲響動,身子一輕後,便不能感覺己身存在。


    很快他又腳踏實地,才發現自個正站在了一座荒山之上。


    前方青衣人半摟著他那天罡堂兄,兩人之間雖讓他覺得很是自然,隱隱間又似乎有些古怪。


    卻不知,是哪裏古怪?


    很快徐子青放開雲天罡,方才他一抱之下,便發覺雲天罡同師兄身形相差著實太遠。


    思及師兄仙魔之體那般強健,就讓他忍不住微微酸澀。


    雖說這不過是凡人之軀,雖說師兄不過是元神未醒……


    卻聽雲天罡道:“不必多思,隻管教我就是。”


    這口氣要徐子青一怔,一時間還以為師兄已然醒轉。然後他細細打量雲天罡神情,才發覺並非如此。


    他歎了口氣,溫和笑道:“你且稍待,我將功法傳與天恒後,再一心教你。”


    雲天罡見他過去,卻是稍稍皺眉。


    此人一年來對他十分精心,他原該將其當做長輩敬重才是,不知為何卻並不甘願。


    而先前他對其那般語氣,著實有些失禮,可說出時卻覺平常,似乎便該如此一般。


    此生十一載,他素來不欲與生人相見,唯獨見到此人,倒覺很是親切。


    ……居然會想要親近。


    更有甚者,這人年歲分明較他為大,他卻覺原該自己護持於他。


    這般思忖後,雲天罡頗有不解。


    若說從前見過此人,記憶之中分明沒有。


    難不成……竟是前世?


    不過前世之事,理應都是無稽之談。


    今生之事尚未成就,又何必追尋前世之說?


    那般虛無縹緲,若隻妄自追尋而不思今生,卻平白讓人失了心誌。


    如此想過後,雲天罡靜立月下,氣息冷肅。


    他目光裏無懼無怖,周身之間,居然仿佛漸漸生出了一種氣勢。


    且說徐子青作別雲天罡,就先來到雲天恒身前,對他說道:“今日我先教你,你可準備好了?”


    雲天恒正色道:“請前輩教我!”


    徐子青略為滿意。


    雲天恒是木土雙靈根,其中木粗土細,正合適修煉他的功法。


    隻是《萬木種心大法》需得有單木靈根方能成事,雲天恒卻不能學了。


    這一年來,徐子青閑暇之餘,亦有尋思功法之事。


    他既然有心教導雲天恒,自然就不能隨意應付,以免根基未能打穩,對他來日不利。


    而一旦雲天恒學有所成、其心不變,他便少不得能成為他的一位親傳弟子了。


    這般想著,徐子青更加謹慎。


    《萬木種心大法》為傳奇功法,習練愈深,就能從中得到許多衍生篇章。


    其中便有數種木屬功法,雖奧妙有所不及,但若來作為初入修仙之道的功法,卻是遠勝其他。


    精心擇取後,徐子青所選的,便是一門《木靈訣》。


    此法為行功之法,用其打牢根基後,可一直習練到結丹之時。


    而後此法練到深處,就可習得《萬木化靈訣》,隻是這萬木並非種於丹田之內,而是要自身催發,以其餘法門栽培,用以禦敵。若修習者資質足夠,更有《萬木化龍訣》能學。


    可說一應功法術法,盡皆有之。


    徐子青對雲天恒,也算是極為盡心了。


    雲天恒原不知自己將要踏上修仙之道,而徐子青為考驗其心性如何,也並未同他細說。


    若是他心性不變,自然在他日後有所成就時為他一一說明,若是他心性不成……那徐子青便要中斷他的仙途,讓他至多不過隻能修習到堪比這世界後天十重的境界罷了。


    將法訣傳與雲天恒後,徐子青將真元送入他的體內,引到他行過一個周天,方道:“你可懂了?”


    雲天恒神色堅毅:“請前輩放心。”


    徐子青點了點頭,就往另一邊走去。


    此時天色已暗,冷月之下,雲天罡神色不動,似乎無喜無憂。


    這般情景,竟讓人覺得,他仿佛又凍結七情一般。


    但徐子青走近後,雲天罡便睜開了眼。


    這一睜眼,便讓他多出了兩分人氣。


    徐子青走過去,手掌中光芒微動,已然出現了一柄長劍。


    他輕輕擎起,彈指使其發出一聲輕吟:“天罡,你可知這是何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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