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之下,有青光鰨喙庵螅形鍥究粘魷幀


    這原本是一樁奇景。


    但看到此景之人,心思卻全不在此景之上。


    雲天罡目光明亮,注目在那長劍之上。


    徐子青乍一看去,恍惚間竟仿佛能見到他眼中迸發出兩團劍芒。


    --這自然不過是虛幻罷了,可此時此刻,卻要他心中一窒。


    雲天罡看著那長劍,走過來,亦是以指輕彈:“此物形貌與重劍相若,卻顯清奇靈秀,亦應稱之為‘劍’。”


    他說這話時,眼中也似有神采


    徐子青微微一笑,說道:“此物的確便是‘劍’了。”


    雲天罡才抬起頭來:“你要教我?”


    徐子青點了點頭,笑道:“是,我教你。”


    他手掌再一動,掌心裏已然出現了一截半人長的木頭,那木頭肉眼可見變化起來,不多時,就漸漸形成了同長劍一般的形狀。除卻劍鋒未開外,正是同先前那劍別無二致。


    雲天罡就手接過,雖是略有些沉重,卻尚可承受。


    他便知這眼前人耗費許多心思,便略點頭,以示謝意。


    徐子青輕聲道:“開始罷。”


    說完後,他雙足微分,與肩相平,而右臂擎劍,劍尖微微下斜。


    雲天罡便同他一般動作,才剛站穩,竟是半點不錯,全然不像個初初習劍之人。


    待他擎住長劍後,便仿佛心有所感,居然一劍揮下。


    這姿態,當真是一絲不苟,又有十分準確。


    徐子青見到,似悲似喜。


    悲的是憶及當日是師兄重傷托生之事,而喜的,則是師兄到底元神不滅,即便托生了,求劍之心也未退卻。


    如此下去,對師兄修補元神也應有益。


    而師兄元神完好那日,說不得亦可更快了。


    徐子青深吸口氣,就喚道:“天罡。”


    雲天罡便暫且停住,回過頭來。此時他看清徐子青神情,稍稍皺眉:“你因何這般看我?”


    他並非頭回見到此人這般神色,心中雖隱隱有些察覺,卻又有些不快。


    他雖體弱,分明日漸好轉,此人卻顯得如此悲慟,著實要他心有鬱結。


    徐子青一怔,隨即收斂神色:“是我……”他輕歎道,“你且莫惱。”


    師兄如今元神未醒,六識卻仍十分敏銳。


    他不可這般輕率。


    何況這雲天罡亦是師兄,他隻觀現在之喜,而不必去想從前之悲。


    聽他這般說了,雲天罡眉頭微舒:“我且練劍。”


    徐子青溫和說道:“待到支撐不住時,方可停下。”


    雲天罡便說:“好。”


    兩人說完,雲天罡就不再多言。


    他揮劍而斬,每一擊所行劍路都無不同,每一招劍勢都未有絲毫改變。


    所使的並非劍術,而是最尋常的“劈”字劍招,亦是最普通的基礎劍招。


    徐子青見到,便思及當年他初入修仙之道,有儲物戒中雲兄相伴,日日不離。


    那時他隻知自己對雲兄敬重非常,卻不知後來會生出戀慕,但即便如此,雲兄在他心中也是極為重要,隻覺自打到這異世以來,便隻有這一人對他是亦父亦兄,亦師亦友。終生不願與他分別。


    徐子青想到此,又是一笑。


    當時雲兄教導他時,同他現在教導師兄,想來竟是並無不同。


    隻是如今的雲天罡,卻比當年的他要聰慧得多,對劍道之上,也執著更多。


    雲天罡揮得“劈”字劍招後,足有千次,劍勢卻是一變。


    這回便為“斬”字劍招,又是無需指點,無師自通。


    他元神雖仍封禁,而本能尚在,從前他亦有幼時習劍之日,如今愈是揮劍,愈是熟悉。


    很快,“斬”字劍招後,就有“刺”與“抹”,同樣使了千次,這才再度換為“劈”字劍招。


    這般反複習練,雲天罡汗落如雨,動作卻仍是毫無錯漏,正如精準測量一般,全無半點改變。


    徐子青立在一旁,目光柔和。


    他將神識放出,自是用心觀察雲天罡周身變化,要隨時準備出手,不讓他損傷自身。他雖信任師兄自控之力,但如今師兄畢竟隻是孩童,卻未必能當真看準。


    他想著,當年他練劍之時,師兄是否也這般對他時時關注?


    如此想過後,他心裏又不由得生出一絲暖意來。


    一個時辰之後,夜色更濃。


    雲天罡衣衫已然全被汗水打濕,但神色之堅定,動作之穩健,卻仿佛絲毫不覺疲累一般。


    徐子青能見到他肉身細微之處已是耗費太過,若是再繼續下去,怕是要對肉身有傷。


    他剛欲出聲提醒,卻見雲天罡驟然止住,靜立當場。


    徐子青鬆口氣:“天罡?”


    隨後他便察覺雲天罡身形顫動,正是一劍刺進泥土,才堪堪站穩。


    可即便如此,也比他當年要強。


    徐子青仍記得,當初他身體康健,練到極限之時,便是暈厥過去。


    而雲天罡,此時卻能保持清醒,實屬不易了。


    想罷,他就走了過去。


    雲天罡神情冷淡,不發一言。


    徐子青則走到他身前,半蹲下來:“天罡,我背你回去罷。”


    雲天罡一動不動,似在思忖。


    徐子青又笑道:“你同我之間何必如此?如今你練到如此地步,再多行路,經脈便要不能承受了。”


    幾個呼吸之後,徐子青脊背便覆上一個重物,他神色微暖,將人托住,站起身來。


    師兄當年為我付出良多,而今,總算我也有報答之日……


    這般想了,他步伐穩定,將木氣釋放出來,把雲天罡牢牢護住。


    而雲天罡原本身體刺痛,在這木氣滋潤下,也漸漸好轉。


    此時,雲天恒亦見兩人前來,他被徐子青喚過後,便收功起身,同他們一齊回莊去了。


    他不曾見到兩人方才習劍之事,但這時見到兩人相處之景,心中竟也覺得安穩起來。


    三個月後。


    徐子青坐在荒山大石之上,而大石之下,正是雲天罡揮劍。


    雲天恒遠遠看去,著實覺得心中戚戚。


    他自己修習功法前,自然早將之前《風雷訣》散去,而後所習功法十分溫和,察覺氣感之後,進境也算不慢。


    因著一心變強,他日日苦練不綴,但他自以為極為辛苦,卻在看到天罡堂兄之時,感覺心中慚愧。


    幾個月來,雲天恒見雲天罡每日揮劍數千至萬次,回回要將力量盡皆耗盡,以至於甚至不能多行一步,方肯停止。


    單單隻是以眼去看,就知那滋味絕不好受,雲天恒想起從前自己練拳之時,縱觀全莊之人,皆不曾如他這般辛苦。


    若隻是一兩日,倒也還好,可日日如此,非大毅力不能為。


    看了這些天來,就讓雲天恒對他那天罡堂兄,生出了許多佩服。


    雲天恒又看向那位徐藥師,也是他心中當做老師尊敬之人。


    他雖年幼,但因早早遇見經脈不通、不能聚集勁力之事,故而比尋常同齡之人多出幾分心思。他自然知道,這位前輩是為他天罡堂兄而來,而他適逢其會,也因堂兄而得了好處。


    對雲天恒而言,他倒不計較緣由,但是看久了前輩所為,也看到了他對堂兄的用心。


    隻看這瞧病之事,雖說他雲天恒的確不如堂兄急迫,可前輩卻是日日給堂兄傳功,若是普通之人,除非是血脈親人,不然哪個肯這般消耗自身?再說這前輩教導堂兄時,並非同教他一般隻傳授法訣、引導運行,而是對他極為精心,不僅目光片刻不離,更是每日將堂兄背了回去。而堂兄所習招數,也是十分精彩,就算雲天恒自知所學功法很是不凡,但也難免被那極精湛的招數吸引。其中精妙,他便仔細看去,也不能領會,可思及曾經所見諸多拳法,也遠不能及。


    想到此處,雲天恒趕緊收回目光。


    他倒還有些自製之力,知道如今運轉功法、先疏通經脈為要,自知要受那劍招吸引,便不去看,以免看花了眼,反而對自己修習功法不利。


    徐子青這些時日來也知道雲天恒一些念頭,見他能如此自控,也是暗暗點頭。


    隨即,他的視線又落在石下雲天罡身上。


    雲天罡此時剛剛揮劍終了,正要練一套劍法。


    數月來,徐子青隻教導雲天罡揮劍,多日過去後,他的身子確是又強健幾分。


    而後忽然有一日,雲天罡揮劍萬次後,竟舞起劍來。


    那是一套徐子青從未見過的劍招,有風雷聲“轟鳴”作響,擊劍時有如電閃雷鳴。


    看得半刻,他方瞧出,這劍中居然有些《風雷訣》的意味。


    他知道,雲天罡曾見雲鎮海練拳,這莫非,便是他自創的劍法?


    那一刻,徐子青似乎隱隱能在雲天罡身上見到師兄虛影。


    他便想道:師兄果然天資縱橫,便是元神托生時,劍道之上也有如此造詣!


    之後每日,雲天罡揮劍後都要演練劍法,從一套至數套,都是徐子青前所未見。


    不過到這時,徐子青又漸漸明白。


    這些劍術,恐怕就是當年師兄初入劍道時,磨劍十年所練劍法。


    若是未有那許多年對許多劍招的領悟、打磨,也絕不會有日後數十載便能領悟劍意的戮劍雲冽。


    如今即便師兄元神損傷,但他卻已然在演練劍法,重入劍道了!


    果然……不愧是師兄。


    而今日雲天罡所演練的劍法,卻是一套讓徐子青再眼熟不過的劍法。


    這正是:四季劍法。


    徐子青定定看去,突然間,他的丹田生出了劇烈的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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