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貪心不可無,而老林就是犯了這個致命的錯誤。


    老林小心地將外國人的圓珠藏起來,然後找了一塊色澤極為相似的普通玉石,連夜將其打磨成大小一樣的圓珠。手藝人麻,品行端正的像老林一般也就幹個雕花刻字的手藝人,根本掙不到大錢,而人品低下的都去幹造假的大買賣去了。老林對自己的手藝還是相當有自信的,如果把兩個珠子擺到一塊,不是行家絕對看不出區別來。


    等到第二天上午那個老外來了以後,老林當著他的麵,在假的珠子上刻下了那八個字。外國人很是滿意,讓他用已經刻好圖案的木盒子裝好,然後給了老林一千塊錢。


    老林嚇壞了,因為當年的加工費也不過區區一百元,老外卻一下子給了他這麽多錢,老林都不知道該怎麽辦了。


    外國人說,他來自美國,對中國的泰山相當崇拜,一直想登上山頂,可惜自己的腰部受過傷,不能有激烈的運動,沒有能力登山,問老林能不能代勞,將這個圓珠放到觀日峰上,也算一了心願。這一千塊錢就算加工費和跑腿錢。


    在一千元錢的誘惑下,老林當然願意跑這趟腿了。因此在老外走後,老林立即鎖上店門,一路小跑上了泰山。沒想到的是,這卻是老林最後一次爬泰山了,從此他的生活全被打亂。


    老林爬泰山的次數已經數不清了,可以說山上的每一塊石頭長得什麽樣都一清二楚,但人就怕馬虎大意,他隻顧著高興,沒想到在下山經過十八盤的時候樂極生悲一腳踩空,從峭壁上滾了下來,造成了左腿截肢、腰間盤骨裂,最為要命的是老林的右手中指沒了,這對他的打擊不亞於失去左腿。沒有腿,他還可以做輪椅,但是沒有手,他再也刻不了東西了,這件事成為老林終身的遺憾。正因為如此,老林才教育孩子,不義之財取不得。


    給老林安慰的是,當時的林華雖然隻有十五歲,但極有悟性,他不僅用更短的時間學會了老林的手藝,而且能打破雕刻人的思維定勢,做出一些巧奪天工的作品來,大有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意思。同時作為生來便伴隨著電腦長大的一代,林華特別愛琢磨,通過自學和朋友的幫忙,發明了一套用來雕刻的軟件。如果說老林能維持林家雕刻店在泰安獨占鼇頭,那麽老林的兒子則可以使它發揚光大。


    在林華的努力下,林氏雕刻也成為附近出名的大店,登門者更是絡繹不絕。


    可是林華始終忘不了發生在老林身上的事,雖然現在已經把雕刻店開成了連鎖公司,他卻在泰山腳下擺個地攤,就如老林剛出師時一樣。林華之所以這樣做,為的是希望再碰到當年那位給老林帶來噩運的外國人。


    林華的做法看似很可笑,其實任何人聽到這件事都會不以為然的,且不說那個外國人還是否記得這件事,即便還曾有印象,又怎麽能保證他一定會再來中國,再來泰山,又怎麽能保證他來了泰山又恰巧被林華碰上呢?


    不過,林華之所以這樣做是因為他們家自從老林私吞了那顆圓珠後,還發生了一件更悲慘的事,這件事帶給老林和林華的打擊太大了,以致林華都有些神經質了。


    這話還得從林華的姐姐說起。林華的母親在生他的時候因為難產死了,在林華之前,他還有個姐姐叫林蓉。他們姐弟倆的關係十分親密,他這個姐姐對他的感情連做父親老林的都妒忌。


    老林雖然長相不怎麽樣,孩子的母親也很一般,但他這個女兒卻是個明珠,她長得漂亮,甚至可以說是太漂亮了。


    2006年的時候,林蓉18歲,人都說女大十八變,老林的女兒也不例外,她出落得更漂亮了。聲音甜美、皮膚白皙、身材窈窕,所有女孩子想要的林蓉都有了。


    但就在老林藏匿了那顆珠子一個月後,老林突然發現林蓉的皮膚變得很白,白得都有些異常,近乎透明,而且她的目光也有些呆滯了。有好幾次老林聽見她半夜輕輕哭泣,老林便問她是怎麽回事。林蓉說她怎麽也睡不著,好不容易睡著了卻總是夢到一些稀奇古怪的東西。她的成績一落千丈,老林急了,林華的班主任也急了,因為林蓉是老林、老師的驕傲,照這樣發展下去,別說考清華,就是一般的大學她也考不上。


    但是不管是心理醫生還是北京、上海大醫院的專家都找不到她的病因。


    老林隻能看著她一天天消瘦下去,每天靠安眠藥才能睡著。老林這個做父親的,心急如焚,卻毫無辦法。越是消瘦,越是美麗,老林越是心痛。


    有一天,老林半夜醒來,卻聽見林蓉房間裏有動靜。老林悄悄地挪動輪椅,推開她的門,卻看見林蓉正趴在床上哭,滿地的啤酒瓶子被她養的貓碰出響聲來。老林又生氣又痛心,卻不知所措。


    林蓉從床上爬起來,又要去抓啤酒,老林一把給她奪了下來。她顫抖著身子,長發及肩,落在她潔白的兩頰上,她眼中有絕望,也有瘋狂。在她的眼神中,老林怎麽也找不到那個乖巧的女兒了。她一把扯開衣服,露出了胸前的皮膚,老林忙扭過頭去不看。


    她哭著說:爸!我才18歲啊,我就要死了。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可已經走上了絕路,老師說大學的生活很美好,可是我卻看不到了,我不甘心啊。人生的許多經曆我都未曾接觸過,我卻要離開人間了。爸,我舍不得啊。可是你看,我的身子都透明了,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我的心髒在跳動,多麽健康有力啊。可是我如果繼續活下去,我不知道還要遭受多大的痛苦,還要給家裏帶來多大的災難。我活著實在是太累了。爸,讓我去死吧!


    老林哭了,他拿起床單包裹住她,抱著她說:好孩子,明天我們就去美國,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哪怕是傾家蕩產,我也不能失去你。


    林蓉搖了搖頭說:我自己的病,我心中有數,去哪裏也看不好的,或許連天堂都不能治好的。


    第二天中午,林蓉穿上她最好的衣服,讓林華給她照了一大堆照片,晚上與老林和林華去外麵吃飯,沒想到竟是最後的晚餐。


    林蓉長期一直依靠安眠藥才能睡著,但那一次她服下了整整一瓶,那是她平時偷偷積攢的。那次,她永遠地睡了過去。


    安葬了林蓉,老林卻發現那顆珠子不見了。林華說他見姐姐曾經玩過那顆珠子,他甚至懷疑那是顆被詛咒的珠子,誰碰了它,災難就會降臨到誰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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