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都的街道上, 叫賣聲不斷,隻是賣的東西都不是那麽令人愉快。


    走在街道上,謝冰身著一襲不惹眼的黑裙,蒙著黑色麵紗, 隻露出一雙水墨般的眼眸。


    她肚子有些餓了,然而幽都的街道上可沒有什麽適合凡人吃的東西。


    謝冰掂量一下攤位上的零食, 詢問了價錢後又走了。


    哎, 好窮。


    什麽時候才能不窮呢?


    跟在後麵的南宮無寐默不作聲,“老板, 這個全要了。”


    他掂量了一下手中的錦囊, 跟了上去。


    謝冰隻想靜一靜, 適才在鎖幽塔內, 她與魔尊跟著小黑總管到這裏, 小黑總管倒似是早有預料。


    小黑總管似笑非笑地說,“早就知道你們兩個都不是能老實的主。這裏什麽都沒有剩下, 回去休息吧。”


    謝冰便隻能離開。


    臨走的時候, 她看著那已然散去的黑色曼珠沙華粉末,隱隱覺著隱藏在黑暗中的小黑總管有些哀傷。


    他似是透過消散的光影, 在看向不知名的所在。


    ……


    謝冰走在前麵, 南宮無寐便走在她身後。


    她的步子小,走的慢, 他的步子大,便也走的慢悠悠起來。


    從身後看著她垂落的烏黑長發,繼而看到露出的白皙脖頸, 南宮無寐舔了舔自己的唇角,嘶的疼了一下。


    他眉頭微微一皺,謝冰咬的還挺狠。


    南宮無寐心底像是點著一把火,那火灼灼燃燒了十九年,幾乎將他焚燒殆盡,失去理智,他生生忍下來。


    直至見到她那一刻起,所有的理智已然消失不見。


    他偏執瘋狂的織成一張密不透風的網,謝冰就在他手中,她哪兒也不能去。


    然而,她害怕他,她拒絕他。


    直至現在,不過是問起了九霄,她便與他退避三舍,涇渭分明。


    兩個人之間,饒是肌膚相親,親密纏綿,她卻一直在抵觸,卻像是隔了一條漫無邊際的銀河。


    他的手指輕輕捏了捏戴著黑色皮質手套的左手,捏的太用力,直至泛起森白的骨節。


    唇角,譏諷勾起一絲笑:


    什麽要讓鳥兒心甘情願而來。


    鳥兒不過是想飛出囚籠。


    現在,她走在他麵前,在他視線範圍之類,他能通過骨血相連感覺到謝冰的存在。


    可是他知道,她在隱忍,她在籌謀,她在冷眼旁觀。


    隻要給她機會,她會毫不猶豫棄他而去。


    莫說消失十九年,消失一百九十年,一千九百年,她都會遠離他。


    謝冰,不過是無心之人。


    ……


    “吵架了?”


    小黑總管回來吃飯,還沒扒幾口飯,就感覺到一股異樣。


    謝冰扒著米飯,夾魚的筷子頓了頓,無辜道:“沒有啊?”


    南宮無寐倒是依舊坐在飯桌邊,他兩隻手都戴著黑色皮質手套,饒是如此,也精準的剝開花生,然後……自己吃。


    一下一下,緩緩咀嚼,垂眸不語。


    小黑總管真實歎氣:“剛才還如膠似漆,怎麽轉瞬間就吵架了?年輕人,及時行樂啊!”


    這倆人真是一半是海水,一半是火焰,剛好一會兒就這樣。


    謝冰“噗”的一下,她真是服了小黑總管的不正經了,被小黑總管當場撞見兩個人接吻,從此以後洗不幹淨了!


    謝冰生硬轉移話題,看向蘇佻佻:“蘇少主,你做的飯好好吃,跟我娘親做的飯味道很像!”


    她本就是隨口一誇,沒話找話。


    哪知道蘇佻佻卻像是驚到了一樣,下意識的看了一眼冥寒蘅,這才道:“都是尋常菜品,我是跟我娘親學的。”


    謝冰:“……”


    冥界真是個吃人的地方,蘇佻佻貴為蘇家少主,受到冥寒蝶刑罰,一身血淋淋的,回來拜見複活冥君,又是被傷的夠嗆。


    就這,傷勢未愈還得操心做飯。


    一邊在冥寒蝶那邊當手下追捕冥君,一邊在蘇府給冥君做飯,九九六都沒這麽辛苦!


    蘇佻佻是被謝冰摁在一桌吃飯的,她一向以自己美貌自傲,可是在冥君冥寒蘅麵前,那股囂張的氣焰被壓下來,吃飯的時候一聲都不敢出


    ——原來的冥君是有多殘暴啊!瞧把孩子給嚇得!


    謝冰看了看冥寒蘅人模狗樣吃飯的樣子,跟那隻毫無形象舔光盤子的樣子重疊起來,怎麽都無法升起對他的敬畏。


    小黑總管的筷子也頓了頓,隨機若無其事的又開始扒飯。


    謝冰:“你娘親是蘇靈霜,這個我倒是知道的。蘇靈素是你娘親的妹妹?”


    小黑總管在麵前,她總覺著蘇靈霜牽扯太多,但是蘇靈素就不一樣了!


    蘇家的女人有跟妖族聯姻的曆史,蘇靈素能被嫁到妖都,並且這麽多年被妖王囚禁杳無聲息,說明她對於蘇家來說,並不受重視,也許可以從旁的地方敲一敲。


    這一下,是蘇佻佻不樂意了。


    蘇佻佻皺眉道:“是,但是她不配當我姨母。”


    謝冰:???


    謝冰再問,蘇佻佻不說了,看樣子十分惡心嫌惡的模樣。


    謝冰腦門上的霧水更多了,怎麽回事兒?她可是親眼見過蘇靈素的,蘇靈素長相溫柔,饒是哭的梨花帶雨,卻依舊進退有度。


    被關押那麽些年,始終沒有崩潰,可見心性堅韌。


    她怎麽就被蘇佻佻這麽嫌棄?


    不過轉念想蘇佻佻也嫌棄南宮聽雪,謝冰沉默了……對於蘇佻佻來說,全員皆是敵人?孩子怎麽了?


    一直沉默的南宮無寐忽然道:“你娘親做的飯……”


    小黑總管亦是開口:“你娘親做的飯……”


    兩個人對視一眼,繼續道:“也是這個味道?”


    謝冰眨了眨眼:


    “對啊。”


    夜色深沉,謝冰側躺在床裏,睜大眼睛看著窗外的一輪暈月。


    便在這時,門吱嘎一聲開了。


    她眸光一斂,下一秒,黃泉冷香隱約飄來,謝冰翻了個白眼:


    “魔尊大人現在能耐了,深夜闖閨閣?”


    黑色的靴子已然走到她麵前,他什麽話都沒說,坐在床邊,伸手就拉住謝冰的手腕,在她手腕上摩挲一圈。


    那裏是魔陰玄靈縛曾經割裂的痕跡,如今白皙細嫩,已然不見一絲痕跡。


    指腹一圈一圈的摩挲。


    “疼不疼?”


    “不疼,早好了。”


    謝冰霍然抬眼,看著他平靜恍若寒冰的眉眼,心頭警鈴這才敲響:


    ——她竟然放鬆了警惕,這位大哥可是病到無可救藥了!


    謝冰訕笑一聲想要抽離,“夜色太深了,有什麽事情,明天再講好不好……”


    她的話沒說完,就被南宮無寐像是拎小雞一樣,從被褥裏拎起來,抱入懷中。


    他的動作很輕,將她摟在懷中,披散的長發散落,謝冰隻身著白色中衣,與他的麵容相抵,呼吸可聞。


    他的額頭抵在她的額頭,他沒有鉗製的意味,倒像是脆弱的求安撫。


    直至眸子裏空落落,嗓音低啞:


    “謝冰,你為什麽,不做夢了?”


    ……


    為什麽不肯再入夢?


    這是謝冰也沒有深想的問題。


    但是起碼知道,之前謝冰入夢,夢境中是她的天地。


    南宮無寐掌控入夢之術之後,謝冰的秘密太多,她怕被他反入夢。


    謝冰沉默不答,南宮無寐妖冶的眉眼漸漸多了一絲情緒,他有力的肩膀將她摟的更緊,像是幽魂一樣輕聲道:


    “你怕見我。”


    謝冰驟然一僵,她為何怕見他?


    “你想多了……”


    “我會入夢之術,隻有入魔的謝冰知曉,你沒忘,對不對?”


    他用額頭將謝冰的額頭頂起,看向她茫然睜大的清淡眸子,看著她似是不懂他在說什麽的模樣,一點一點,步步緊逼:


    “我們在那時發生了什麽,你沒忘,對不對?”


    謝冰霍然顫了顫唇:“不是吧?魔尊大人,你在我入魔時候對我做了什麽?”


    他沉默一瞬,“是你對我做了什麽。”


    謝冰疑惑不解,似是依舊不明白發生了什麽。


    他終於嗤笑,漆黑的眸子裏是瘋癲的冷意:


    “好,就當你忘了。”


    “那我,便幫你回想回想。”


    他壓過來,一點一點親吻著她的唇,一點一點,極為輕柔。


    謝冰被他親的無處可躲,呼吸間全都是他的氣息。心跳砰砰砰,臉上不知道為何又燒紅起來。


    天旋地轉,他將她壓在了柔軟的床褥上。


    中衣隻有薄薄的一層,他的手指隨手一勾,便解開了衣裳,他隱隱歎息,


    “我現在,真是不知道拿你怎麽辦才好。”


    謝冰平靜的凝視著他深鬱的眸子,她的手,小心翼翼的,抵在了他的心口。


    這一次,她清楚確定的感覺到:


    咚咚咚,南宮無寐的心跳,緊鑼密鼓的跳著,很快很快。


    她心底低低歎息一聲,她又何嚐知道,該拿他怎麽辦?


    月色透過窗欞灑在身上,他的身影,披上一層絕望的柔光。


    謝冰主動揚起脖頸,湊過去,在他唇角碰了碰。


    “有些事情,我便是忘了……你總不能跟一個沒有腦子的人計較吧?”


    她認真的看著他,清澈的眸子裏,仿佛隻有他一個人。


    南宮無寐的手頓住了,他陰鬱的眸子裏,霍然閃過一絲晦暗的光。


    “你是說……”


    “你能不能,信我一次?”


    謝冰又湊過去,蜻蜓點水的碰了碰他的唇角。


    酥酥麻麻。


    ……信她?


    南宮無寐的喉嚨有些幹啞。


    謝冰似是想要說什麽,“我們好好談一談……”


    下一刻,他微微皺起眉頭,他的手指,觸碰到一個小小的香囊。


    香囊壓在枕頭之下,他隨手一勾,便將它勾了出來。


    香囊簡約,通體青色,上麵簡單勾勒出幾筆,是一根嬌小的狗尾草,隱約散發著檀香。


    草葉錦囊,落款是“九”。


    謝冰都愣了,伸手想要奪過。


    南宮無寐冷聲道:“木係靈氣所製香囊,長久佩戴有滋養之效,你在千燈界以草精身份存活,這香囊,是聖子給你做的,至今還放在枕頭下,倒可見思念。”


    謝冰是特意放在枕頭下的,倒不是思念聖子,而是因為她現在打不開了!


    在千燈界,她的衣食住行都是阿九給安排的,麵麵俱到,連草精所用的儲物錦囊也是他親手煉製親手繡花,謝冰被他養的這些年,都習以為常。


    這香囊是需要靈氣開的,謝冰斬斷狗尾草藤蔓後,便開不了了。


    她當時離開的匆忙,根本來不及收東西,隻隨手帶走了一些東西,一路逃亡,到了蘇府才想起來看香囊裏剩下什麽,結果幽冥的人與正道木係靈氣不一樣,這是聖子所做的,連小黑都打不開。


    然後她就看著南宮無寐手指一道黑白色交織的靈氣,硬生生將香囊給破了!


    謝冰都看傻了,徒手拆靈器可還行?


    柔軟的香囊瞬間碎裂成琉璃狀的碎片,與此同時,香囊裏存儲的各種亂七八糟的東西劈裏啪啦落下來,瞬間便將床給鋪滿了。


    謝冰沉默的坐起身來,看著大床上掉落的書籍盒子雜物衣裳等……


    她將落在自己頭上的花盆拿下來,窒息了:


    ……魔尊大人是不是被氣傻了?


    然而,南宮無寐身上殺意卻涔然而起,謝冰看著他死死捏著一本書,她湊過去一看,眼前發黑:


    定製版春宮圖。


    謝冰:九霄的定製版服務,太踏馬貼心了!


    九霄玩兒養成玩兒的不亦樂乎,連成婚前所需要的小冊子都是他親筆畫的,謝冰當時被連姿拉著看圖冊,她逃跑的急,哪兒知道這本也被帶出來了!


    南宮無寐冷笑道:“九霄真是煞費苦心,拜過堂,成過親,沒想到,連這等圖冊都是親筆所畫!”


    謝**木臉,不僅是親筆所畫,上麵倆小人都跟他們倆長得像的一批。


    他還要說什麽,驟然間,他痛苦的捂住自己的右手,額頭上滲出一層細密的冷汗,身形微微顫抖。


    謝冰:???


    “你怎麽了?”


    她伸手想去看,卻被南宮無寐一把推開。


    他跌跌撞撞的下了床,一道黑霧閃過,瞬間不見了。


    謝冰怔然,她下意識的垂首,摸向自己的手。


    她適才去抓南宮無寐的手,手套微錯,那裏,分明是森然的白骨。


    ……怎麽可能呢?


    作者有話要說:  2分評論全戳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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