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跟不跟你走


    惜日無奈,隻有派田勇先去京郊見龍茗。她則與田雙一同進宮。


    先去了太後那裏請安,太後見她清減了,噓寒問暖了一番。又問她,最近在忙些什麽。


    她笑答她有什麽可忙的,自然是看看書寫寫字彈彈琴,修生養性。


    太後對此非常讚同,說她畢竟是快要嫁人的了,修生養性至關重要,以後嫁給明郡王要相夫教子,持家管事,都需要很好的脾性。


    惜日聽後默然無語。


    太後不知為何感慨起來,忽對她講起了自己的往事:說她在年輕的時候也隻想著一生隻求一個愛她的良人,當時她與惜日一樣,出身高貴,多才多藝,長得也美,自然眼光極高,許多名門望族的公子都看不在眼裏。


    太後回憶時,眼神迷離。終是一歎之後,說當知道自己被招進宮時,她不想進宮,甚至偷偷離家,險些釀成追悔莫及的大錯,殃及田家滿門百餘口。最終還是迫於形勢,受不了良心的譴責,無奈的進了宮。從甘願寂寞到承寵再到爭寵,一步步走至今天,一生當中失去了很多也得到了很多,不是沒有遺憾。不過如今老了,回想往事,即使重來,她仍然會選擇進宮。或許是她沒膽量麵對百餘條人命因她而死,也沒有勇氣去麵對一生一世隱姓埋名顛沛流離的生活。她告訴惜日:生活永遠不會來適應你,隻有你努力的去適應生活,才能生存下去。


    太後說了這麽多,惜日已聽出姑母的弦外之音。她的所作所為姑母或許已經知道,此時此刻,她又怎能開口說自己想要悔婚?不隻會弄巧成拙,也沒勇氣提一絲一毫,即便是試探上一句。


    她深深頷首,表示自己受教了。


    太後滿意的讓她退下。


    其實姑母的話並不完全適用於她,她不在乎浪跡於江湖,如果有心愛的人陪伴,在她看來,那也是種幸福。再有,她嫁的不是皇上,不是藩王,她嫁的隻是個郡王,以目前田家在朝中的勢力,皇上決不會殺了田家滿門,隻不過,她會令田家蒙羞,田家會與她斷絕所有關係。也就是說她會眾叛親離。


    眾叛親離……如果真的有那麽一天,她真的有這種勇氣嗎?會有嗎?


    一路心神恍惚來到姐姐淑妃的寢宮,剛要進去就隱隱聽見淑妃寢宮內有男人的聲音,問廊下的小太監方知皇上在。她隻有先去偏殿候著,直到皇上離開,方才進去。淑妃一見是她,親熱的拉了她一同坐,惜日雖不至於受寵若驚,仍有些不自在。姐姐平日對她雖不差,也不至於這般親熱,心裏有種不祥之感。


    果然一番閑話後,淑妃說起年前就要開始準備她的嫁妝,說方才皇上還特意吩咐要她親自置辦妹妹的嫁妝,說京城幾大家族同嫁一個女兒這可是京中大事,還說因這一次明郡王督辦漕運之事得力,皇上有意將其晉封為藩王,賜封東南富足之地,晉封大禮將在年前舉行。惜日嫁過去可就是明王妃了。田家榮寵之至。


    姐姐還說了許多,惜日卻越發的沉默,除了強自微笑也隻有微笑了。


    無形當中,似有一雙手越夾越緊,讓她越來越不能動彈。


    再見到龍茗時,已是正午時分了。


    他這一去多日,雖一直拚命趕路,但當惜日見到他時,卻仍是神采奕奕,即使此刻正深陷重圍。


    大街上,人群移動緩慢,似乎前麵發生了什麽事,惜日的轎子因街上人多走得極慢,惜日坐在轎中正有些煩悶,就聽轎外田雙驚喜喊道:“小姐,你看那是誰?”,一種極強烈的預感讓她突然掀起轎簾,舉目向人最多的地方望去,果然,+激情一眼就看到了他。


    惜日哀歎:長成這樣還大搖大擺到鬧市來,這家夥存心造成大街通行阻塞嘛。人啊,長成那樣就應該收斂點老老實實呆在家裏好了,還偏愛往人多的地方跑,這明顯是故意造成混亂來的!


    想到此,也不禁失笑。


    看見他正一副嫌棄狗屎一樣嫌棄某美女爬上他衣袖的手,她真想不顧形象的仰天大笑。心情驀然好了起來。原本的顧慮、擔憂、束縛,這一刻統統拋於腦後。忽而一笑,忙把田雙招了過來,低聲吩咐了幾句,田雙立刻會意。


    轎子一點一點緩慢的移向了龍茗,惜日一點一點緊張了起來,這一次一定要把握好時機,可不能像對付索閣那樣害人不成反害了己。雖然這一次難度低了許多,但也有一定的危險性,尤其是時機一定要掌握好。


    這一次他的隨身跟班小足子也一同來了。目前正在大街上極力阻擋四周的狂風浪蝶,其中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而那個受保護的核心人物一臉不耐煩,拿起臨邊攤位上的一個玉墜看了看,剛猶豫的放下,就被人買走了。又拿起一個玉飾看了看,剛放下,又被人買走了,如此反複……


    當他舉步要走時。


    那個小攤主諂媚地對他道:“公子,再隨便看看吧,不買也好啊。”


    龍茗理都不理,不耐煩地踱步走了。邊走還邊問小足子:“京城的姑娘比蘇州的如何?”


    小足子已揮汗如雨,狼狽答道:“更加猛浪。公子,小的都快撐不住了。”


    龍茗道:“今天你的收益還好吧?”


    小足子虛笑道:“已經沒地方裝了,小的還以為京城是大都,姑娘們知書達理會很含蓄,沒想到啊沒想到,早知道就拿個包袱來了,再喊幾個年輕力壯的夥計跟著。”


    龍茗不甚在意地點了點頭。


    主仆正在閑逛,就見一頂轎子從旁而過,龍茗初始也沒在意,可當轎子與他擦身而過之時,他突然看到了惜日的臉赫然出現在自己眼前,瞬間表情僵了一下,偏偏就這一下,給了惜日可乘之機。


    突然一個東西拋向了龍茗。


    龍茗下意識伸手一抓,忽覺掌心濕熱,低頭一看,滿手蛋清,一個本就有些破裂的雞蛋被他一抓之下碎在手裏,蛋黃還完好無損的抓在掌心,不禁有些無奈。


    惜日噗哧一笑。


    龍茗見狀,也輕輕的笑了起來。


    這麽多天了,這是他們分手後第一次見麵。


    龍茗正待說些什麽,惜日已放下了轎簾。


    此地人多眼雜,不易多說,龍茗隻含笑望著轎子離去。


    事情發生也隻一瞬間,整個過程看到的人不多,大多數人都沒看清,隻見一頂軟轎與這位公子擦肩而過時,公子便握了一手的蛋清,然後看著抓在手心裏的蛋黃一臉甜蜜狀。


    有女子體貼且顫抖地遞過來絲帕,龍茗卻似根本沒看到,握著手裏的蛋黃,甜甜蜜蜜的走了。女子呢喃道:“難道公子喜歡生雞蛋?”後麵跟著的小足子本不以為意卻忽然聽到又有人說:“原來這位公子喜歡雞蛋,走,我們快去多買點,都扔給那位公子。”


    小足子大驚,不要啊,這麽多人要是齊齊向他家公子身上砸雞蛋,那還得了!急急拉住龍茗道:“公子,我們快跑吧!”


    龍茗仍陶醉在雞蛋黃與雞蛋清之間,一臉甜甜蜜蜜墜入愛河的樣子,根本聽不進去小足子的話。小足子眼看著市場上的雞蛋被眾人一掃而空,許多姑娘不明所以,隻大略聽旁人十分肯定的說這位公子喜歡雞蛋,都跟著一起買,看著麵前一個個含情脈脈手裏撰著雞蛋的眾位姑娘,再看看仍陶醉在自我幻想中看著手中雞蛋甜甜蜜蜜的公子,小足子欲哭無淚!


    小足子也算見多識廣的人了,當下急中生智,大喊道:“我家公子喜歡完整的雞蛋作收藏,破了的不要!”一句話,終於勉強化解了一場浩劫。


    在收下了幾十籃子雞蛋提著後,小足子吃力地跟在龍茗後麵,邊挪邊想:這個田惜日,果然是他家少爺命裏的……克星,每次見到她準沒好事!


    剛在心裏詛咒了幾句田惜日,一個沒留神,腳下一滑……噗嗤——滿身雞蛋清!


    這下子小足子認定了田惜日是魔女轉世。


    午後,是讓人最為慵懶的時候,尤其秋天容易讓人困乏,惜日正在打盹,忽發覺鼻端癢癢的,驀然睜開了雙眼,驚見一張美得連她都嫉妒的臉近在咫尺,突然,那人低下頭來,她猝不及防,被吻上了唇。


    她慌亂而緊張,卻有種從未有過的甜蜜與渴望。淺淺的一吻,如驚濤駭浪,讓本已不平靜的心再次風起雲湧。他喜歡自己,他從沒說過,但她知道。


    麵頰紅了,她不敢看他的眼睛,鼻息仍然近在咫尺,他對她輕輕說道:“跟我走吧。離開這裏。婚約我幫你解決。”


    她忽然抬頭,迷糊的腦袋更加迷糊,不過,心裏卻忍不住湧上太多太多的甜蜜與幸福。幾近把她淹沒。


    表哥的話她聽了,卻沒怎麽聽懂,也沒放在心上,如今已忘得差不多了。皇太後姑母的話並不適用於她,她也沒太放在心上。淑妃娘娘和爹爹對她的期望她也可以不顧,她從不欠他們什麽。她如此想著,如此告訴自己——她可以的,她可以跟他走的,也可以一生一世相信他,信任他,依靠他。


    隻是,為什麽他會突然說這番話呢?有太多太多的疑問,想親口問他,想聽他親口回答。


    “這幾日你去做什麽了?”她明顯在顧左右而言他。


    龍茗一顆高高提起的心就這麽被摔了下來,令他頗為不滿,但仍回答:“漕運之亂想必你也聽說了,不巧這事一向是我們家負責的,這一次幫中幾位長老受人鼓動聯合起來趁我和爹爹不在,囤積私糧和鹽想從中謀私,本來這隻能算是幫中內務,不想,從中挑撥之人卻是個金人,這當中頗有玄機,我不便多說,隻是當時在我收到密報時還不能確認,一方麵怕消息走漏打草驚蛇,一方麵怕消息不準誣陷好人,所以才沒告訴你。”


    這件事她也知道個大概,且不是她關心的,也就沒多問。便道:“說好要飛鴿傳書的,怎麽沒有!”淩厲質問!


    龍茗見她這般模樣,討好笑道:“我飛了,但是鴿子中途被人烤了吃了。”


    “哈,你怎麽知道鴿子被人烤了吃了?”


    “嘿,很有可能。”


    懶得理他,惜日又問:“你和我表哥到底有什麽過節?”


    “你表哥?啊,你說的是李瑜?”


    惜日點頭。


    龍茗狀似仔細冥想了一會兒,忽然問道:“我和你表哥有過節嗎?”


    “沒有嗎?”怎麽反過來問她了?


    “有嗎?”龍茗道。


    惜日不理他。他明顯是裝的,他肯定知道表哥對他的恨意。


    龍茗突然哈哈笑了起來。


    笑過之後,龍茗道:“自從五年前他打賭輸給了我,凡事必須聽命於我之後,我們已多年沒見了,還怪想他的。”


    這人……真是。


    “凡事都要聽命於你?”惜日驚訝問道。


    龍茗哈哈笑道:“前不久我還讓他去為堂哥醫過病。”


    這事還是不要多提的好,惜日暗想。


    “你這幾年都叫表哥幹過什麽?”惜日直覺龍茗不會這麽輕易放過使用表哥的好機會。


    龍茗想了想,詭異笑道:“有時候當敵國臥底,有時候當妓院老鴇,有時候到邊塞城鎮救死扶傷,所以他一直都生活在邊疆或者塞外,我們沒什麽機會見麵,不過,他始終都信守了承諾,所以明年我們兩個將再打一次賭。”


    聞言,惜日表情片刻呆滯,好可憐的表哥啊,難怪會說與龍茗有深仇大恨!


    敢情龍茗把表哥當成免費勞力了,還是個能醫百病的。


    這幾年表哥都是怎麽過來的啊?難以想象,像表哥那麽心高氣傲的人,凡事都要聽命於龍茗,一有事就要像狗腿子一樣立刻跑去處理,能不恨龍茗嘛。


    “你們還要打賭?”惜日有些喘不過氣地問道。


    “對,我們說好了隻要輸的人一直信守承諾,那麽五年後可以要求重新賭上一次。”


    “賭什麽?”


    “由輸的人說了算。”


    “你要小心啊。”惜日提醒,總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但看龍茗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想著他有一天會被表哥百般折磨,水裏來火裏去的,不知道該笑還是該為他掬一把同情淚。


    惜日再次好奇問道:“你和我表哥當年到底打的什麽賭?”


    “年頭太長了,我有些記不清了,大概就是當年蘇州有個花魁,看上了我,沒看上他吧。”


    啊?她就說他們兩個之間打賭,肯定沒什麽好賭。


    “你當年多大?”


    “十四歲。”


    惜日哀歎,十四歲的龍茗就有勾引花魁的本事了,她得好好為自己打算打算。拿起旁邊擺著的一盤青棗,一顆一顆的數著:“跟他走,不跟他走。跟他走……”


    龍茗在旁看傻眼了。這到底是跟不跟他走啊!


    最後一個果子:“不跟……”


    喀嚓,入了某人的口。


    龍茗邊吃棗子邊道:“我爹今早來過京城,本來我想親自為你引薦的,但沒想到還是錯過了。”


    “你爹也來了?”


    龍茗一笑“已經走了,不過,嘿,我爹已經見過你了。”


    啊?“什麽時候。”


    龍茗隻笑不答:“他十分滿意你,臨走時囑咐我就算是用搶的、偷的也要把你帶走。”


    啊?這是什麽爹爹呀!


    龍茗問她是怎麽讓一向謹慎的堂哥索閣中了春風十裏香的?


    惜日見他已經知道,便不再隱瞞,不好意思地講了個大概。


    講完後,二人很有默契地不多說,隻相視一笑,一般心思:他們都把對方的哥哥弄得很慘很慘……


    為了考驗他,惜日提出,要女扮男裝,和他一起上大街勾引美女。如果她勾引的比他多,她就跟他走。


    龍茗說難度太大了。


    她說就是因為難度大才要挑戰。


    龍茗說要不他倆打個賭。


    惜日想起表哥的慘敗,引以為戒,堅決拒賭。


    臨上街前,龍茗提議要不他也易易容吧。


    惜日堅決反對。


    龍茗無奈之餘,隻好在上了大街後把自己的眼睛弄成鬥雞眼,嘴唇始終以不規則方式咧開,總算醜化了幾分。


    惜日見狀,笑得險些背過氣去。


    大街上依舊人來人往,龍茗此刻麵容有些抽搐,眼前一片發花,看著來來往往時而回頭看向他的女人們,始終不敢恢複原狀,不禁擔心,這要是久了,會不會自己真的變成鬥雞眼?忍不住把心裏的擔憂告訴了惜日。


    直笑得惜日上氣不接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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