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似箭,距離李賢登基已有一月有餘,長安城早已撫定,士農工商,百業恢複,除了城廓上的傷痕外,根本看不出這裏不久前經曆了一場軍事政變。


    如此短的時間, 大唐驟然連換兩帝,各道、府、縣,對於龍椅換了主人,也都處於默認的態度,反正都是先帝兒子,誰當不是當。


    即便新皇的手段有違禮法,粗暴殘忍, 可人家手裏有百萬雄師,誰會主動去找那個不自在。大夥可不想跟那些追隨武後的臣工一樣, 遭受血腥、殘忍的清洗、


    僅京師一地,被株連者就高達三萬餘人。且還存在蔓延之勢,自京師向各道、州府不斷的擴大、搜捕中。


    而“附逆”諸臣中,唯一被羈押至今,沒有被處理掉的,便是前尚書左仆射-彭國公-劉仁軌。滿朝文武,京師百姓,都在揣測新天子會如何處理這位昔日的將門領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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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所周知,李賢在監國之時,對劉仁軌那份恩遇可是誰都能比的,三天一小賞, 五天一大宴, 四時八節送到府中的東西, 都是比照親王例份的。


    且劉仁軌是將門領袖,門生故裏遍及三軍, 軍中、朝中為他求情的本章也不少。可新皇就是留中不發, 誰也掐不準李賢心裏到底是怎麽想的。


    刑部大牢,尚書-楊德裔親自為兩位紫袍大員引路, 殷勤的樣子,比之當年在李賢麵前梗脖子大相徑庭。


    這也不能怪他,時勢不同了,裴行儉和馬載,是新君麵前一等一的紅人。在禦前一句話,就可以讓刑部一杆人等,都被劃入“附逆”一黨。


    楊德裔是老刑吏了,政變是什麽,他比別人看的要透徹的多。他一把年紀了,死就死了;可刑部上下近千號屬員,他們可都拖家帶口呢!


    而二位寵臣是持皇帝的令牌來的,點名要見劉仁軌,擺明了,今兒就是這位將門領袖的大限了,人家是來代天賜死的。


    所以,送到地方後,安排獄吏們退下, 楊德裔也找了個借口,趕緊脫身。他可不想參與太多, 以免拔不出來。


    “瞧這世上總是不少聰明人,楊兄這刑部尚書,算是當明白了。”


    “可以理解,陛下何等威視,換做是誰都得掂量一二。”


    調侃了一句,裴、馬二人走進牢房,還很是客氣的按照官場的禮節,對這位昔日的左相施禮,並沒有因為現狀而落井下石。


    “守約,輔民!老夫不過是一介囚徒,你們就沒必要客氣了吧!”,說完這話,劉仁軌還指了指腳下的鐵鐐。


    涇陽失守的當日,他就料到這一下場。皇帝能留他這麽久,也沒有派兵查抄他的府邸,這已經念及昔日同袍之情,君臣之義,格外開恩了。


    “相爺切莫如此說,下官等往日受過相爺不少恩遇,實在是不敢逾越禮法。”


    “輔民說的對,老哥,我們倆來送送你,喝上一杯送行酒。”


    與馬載抹不開相比,裴行儉就顯得灑脫多了。都是行伍的老將了,見慣了生死,沒必要遮遮掩掩的。


    正所謂成王敗寇,劉仁軌從決定幫助太後的那一刻,就已經站在了陛下的對立麵,他不是不清楚失敗要麵臨什麽。


    “陛下說了,相爺好生上路,劉氏一族可免株連,子孫皆以庶民身份,流放黔州!”


    “這是獨一份的,也是陛下能開的最大恩典,畢竟還要照顧其他臣工的意見。”


    這其他臣工,完全是指那些東宮的臣屬和過從甚密者,在靖難之前,雖然馬載和許昂以死囚待活人之計,保下來一批人。


    但被他們牽連的家卷親戚,也死了不少。尤其是阿史那忠等人奮起反抗的臣工,更是差點闔族被滅。如果不殺劉仁軌,對他們和那些死去的人,也是沒法交待的。


    “陛下能不誅劉氏九族,罪臣就感激莫名了。”


    “陛下眼光不錯,挑中你繼任將門領袖,這對大唐、對軍隊都是好的。”


    “守約,替老夫將這扳指還給陛下。還有這本《行年記》,算是罪臣對大唐盡的最後一份心力。”


    這扳指,是劉仁軌東征回朝,李賢特命內侍省善金局打造的,上凋遼東地勢,以示榮寵,褒獎其戰功。


    劉仁軌親身經曆了隋末的亂世,輯錄所見所聞,撰寫《行年記》,寫盡曆代國朝興衰、百姓疾苦,入獄之前剛剛完本。劉仁軌希望,裏麵的內容可以讓皇帝警醒,不至於施政過猛。


    遞過去後,劉仁軌抓起盤子中的鴆酒,毫不猶豫的一飲而盡,他的家小保全了,也可以方心的走了。


    沒過一會兒,一代名帥-劉仁軌,便毒發身亡了。裴行儉與馬載躬身行禮,齊聲言道:相爺一路走好,下官敬送了。


    等裴、馬二人回宮複命的時候,李賢正在給被追諡為高宗的李治上香。見二臣來了,眼睛一閉,長長地歎了口氣。


    劉仁軌是三朝老臣,品性俱佳,為官為帥,都可圈可點。李賢毫不懷疑他對大唐的忠誠,甚至不比在朝的任何臣工差。


    可他,太有主意了!覺得自己的政治主張,是為了國家社稷、蒼生黎民最妥帖的安排,完全站在了“上帝”的角度來看待問題。


    熟不知,他的所作所為,正在把大唐推向火山口,讓隴西李氏在“烈火”中苦苦掙紮。身為李氏的子弟,大唐的後繼之君,李賢不能讓他這樣的人活下來,哪怕再多人求情也不行。


    把玩著裴行儉呈上來的扳指和書,李賢感慨道:“非卿不忠,非朕不明!你的抱負在這裏,朕的江山也在這裏。”


    “傳旨,以庶民之禮,葬劉仁軌於乾陵之外,讓他與先帝做個鄰居,算是朕為他開的最後一個恩典。”


    聽了皇帝這話,裴、馬二臣相覷一下,隨即拱手領旨,躬身退了出去。皇帝還是念舊情的,否則不會給他選了這麽一個安葬之地。


    劉仁軌就是諸臣引以為戒的例子,他把自己位置擺錯了,擺的比先帝和皇帝還高明。忘了,這天下始終是一家一姓的。


    除了龍椅上的人,其他的都可以推倒重來。臣工們能做的,就是追隨皇帝的腳步,而不是為大唐選擇一條怎麽樣的路。他們,沒這個資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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