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太陽都會從東方升起。


    而這個世上,最先看到它的,就是住在西部帕托高原的高山部落人。


    帕托高原平均海拔達到3千米以上,在高山人心中,這裏就是“世界之巔”。


    它與無主之地中間隔著一片荒蕪的戈壁,沿著戈壁一直朝西走,能夠看見一個壯觀的地貌:大地似乎在這裏突然斷層,一邊的地麵急劇上升,形成了綿延數千裏的高原壁。


    進入高原壁,就是進入帕托高原的大門了。


    每當朝陽升起時,帕托高原的前哨站點都會沿著高原壁豎起上千麵旗幟,每麵旗幟都畫著不同的圖案,有動物、有昆蟲、有自然現象、有妖鬼...


    這些旗幟仿佛在說:“世界的一切,都起源於帕托高原”。


    今天,前哨的壯士們照常升起一麵麵旗幟,望著東方即將升起的太陽。


    忽然,有人發現東邊的地平線處,在朝陽的映襯下,兩個影子正在向高原的方向移動。


    高山部落的人習慣成群活動,不可能存在隻有兩個人的小隊。


    “那是什麽?”


    “不知道...”


    前哨兵敲起號鼓,向高原壁下的守衛隊發著信號,示意前方有異常。


    守衛隊聽見鼓聲,馬上打起精神,拿起各種武器準備應對來者。


    漸漸地,他們看清楚了…


    是兩個高山人,他們正騎著灰狼,向帕托高原移動著。


    他們一個人沒了左臂,另一個人捂著眼睛,騎在狼背上,有氣無力地,搖搖欲墜。


    “戈氏一族的族人!快去!”


    守衛隊看清楚了,是戈氏一族的副將戈修和他的手下戈爾登,他們帶傷而歸,就表明,戈氏一族的部隊在外受到了攻擊。


    眼看就要到前哨站了,戈修終於撐不住,倒了下來。


    ...


    “…我們這次出行,總共是五百人的隊伍,主要到達川塘、柁耳木、開林這三個地方,前兩處都征得了足夠的資源,但是,隊伍在開林遭受了聯合攻擊,所以…”


    戈修漸漸恢複意識,聽見戈爾登說的這番話,應該是在匯報情況。


    他慢慢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一個大帳篷裏麵,周圍坐著四五個氏族長老。


    “然後呢?”


    一句渾厚而又凶狠的問話聲傳來,可以聽出說話者的怒氣。


    戈修知道,是他的哥哥,戈氏一族的酋長,“深淵咆哮”戈比爾在問話。


    “我們遭到了襲擊…”戈修從地上顫顫巍巍地站起,回答道。


    他看見哥哥旁邊坐著一個人,是奧氏一族的首領,“風暴驟集”奧爾門,心中不解為什麽族內會議會有外族人在場,他指著奧爾門問道,


    “他為什麽在這裏?”


    “不用那麽敏感,戈氏一族的好戰士...”奧爾門站起來,走到戈修旁邊,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們同是高山部落的人,戈氏一族有難,我們奧氏一族,當然願意幫忙。”


    “哼,”戈修甩開奧爾門的手,非常不屑,“你們那個弱小的氏族,根本不配幫我們!”


    “戈修!”戈比爾拍了一下扶手,吼道,“瞧瞧你現在的樣子,有什麽資格說這些!”


    戈修明白,自己吃了敗仗,左眼還瞎了。但是,他依舊瞧不起麵前這個比他矮半個頭,看起來很瘦小的奧氏一族的酋長。在他看來,這個酋長,隻是一個會耍嘴皮子的鼠輩而已。高山人崇尚力量,如果氏族酋長都是這樣,那麽整個氏族,肯定會讓人看不起。


    識相的奧爾門用熱臉貼了冷屁股,自然乖乖回到座上,聽著戈修繼續說道,


    “開林的野人並不打算像往常一樣,乖乖交出食物,他們暗中設下埋伏…我們大意了。”


    “大意了…”


    戈比爾坐在族椅上,慢慢哼出這三個字,可以聽得出,他很憤怒。


    他粗糙的手指不停地在扶手上敲打著,濃黑的眉毛呈倒八字鎖在額頭上,眼睛死死盯著戈修,好像在思考,要不要當著族人的麵,將他處死。


    戈修不敢直視酋長的眼睛,雖然那也是他的哥哥。他知道,這次失利,意味著什麽。


    突然,戈比爾起身,走到戈修的身旁。戈修低下頭,似乎做好了獻出性命的準備。


    戈比爾用手按著戈修的頭,讓他漸漸抬起來,看著自己。


    “這道疤,是在與伊蘭的邊境戰爭中留下的,”戈比爾指著自己的光頭,上麵正中間有一條很長的疤痕,“你應該知道,伊蘭人的武器上,都沾了毒…”


    戈修看著哥哥頭上的疤痕,那是一條長長的、泛紫黑色的疤。


    “當敵人的刀砍傷我的腦袋時,你知道我心裏想著什麽嗎?”戈比爾湊近戈修,強行和他對視著。


    戈修搖搖頭,說不出話。


    “我在想,我受傷了,如果這個時候撤兵,我能回到帕托高原,能找到巫師,能讓我活下來。但是,我逃跑撿回的命,也會在氏族的麵前被唾棄至死,遺臭萬年!”他說話的語氣越來越激動,眼神也越來越凶狠,“所以,我戰到了最後一刻,戰到自己失去意識。我相信,上天永遠會眷顧勇者,等我再次醒來的時候,伊蘭撤兵了,我頭上的毒也消了,巫師跟我說,這是個奇跡,但這個奇跡,是拿命拚來的,你明白嗎!”


    戈修緊張地點著頭,他知道高山部落的傳統,逃兵的性命,隻能用來獻祭戰死的勇士。


    “還有你,”戈比爾推開戈修,朝著戈爾登走來,用手抓著他的斷臂,“你現在已經是一個廢人了,活著還有什麽價值?”


    戈爾登忍著劇痛,也不敢說話。


    奧爾門在看別人氏族的熱鬧,卻一刻也不老實。他給旁邊坐著的一位長老使了個眼色,老家夥立刻意會,


    “戈氏一族的酋長,‘深淵咆哮’戈比爾大人…”這位長老立馬起身發話,“高山人崇尚力量,視死如歸,從未有過逃兵,這一次,如果開了先河…”


    “我知道!”戈比爾沒等他說完,就把話搶過去,“我絕對不允許…有逃兵出現在族內!”


    言畢,戈爾登拔出族椅後的彎刀,向戈修走來。


    “偉大的酋長…”戈修跪在戈比爾麵前,說話都變得很急促、很慌張,“是艾斯的騎兵…是他們聯合野人攻擊我們的!”


    “艾斯的騎兵…”戈比爾不為所動,握著刀,慢慢向戈修走來,“那些小人物,居然成了你的借口!”


    戈比爾心意已決,揮起刀,準備結束自己弟弟的性命。


    “是獵手!”旁邊的戈爾登也趕緊跪下,“偉大的酋長,‘深淵咆哮’戈比爾,我們遭到了獵手的攻擊!”


    戈比爾揮刀的動作突然停滯,他腦中正在飛速地思考著,判斷麵前這個斷臂人的話,是否合理。


    奧爾門收起嘴角的一抹陰笑,戈爾登的這個回答,也是他意料之外的。


    “把你剛才的話再說一遍,廢物…”戈比爾放下刀,走到戈爾登麵前,掐住他的脖子,“你想再添一條欺騙氏族的罪名嗎?”


    “他沒有說謊,偉大的酋長…”旁邊的戈修也說話了,“我知道,這很不合理,但是,當我返回開林的時候,的確看到了腥紅之箭!”


    戈比爾一時不知所措,座上的幾位氏族長老麵麵相覷,也難以接受這個答複。


    他鬆開戈爾登,回到族椅旁,緩緩將刀插了回去。


    “戈比爾大人...”奧爾門說話了,“我相信,戈氏一族的戰士是不會說謊的,但是這個回答太荒唐了,我們無從考證,除非...”


    奧爾門刻意不把話說完,就是在等待戈比爾自己說出...


    “你敢當著高山圖騰的麵,為自己所說的話立誓嗎?”


    戈比爾聽完奧爾門的話,問戈修和戈爾登。


    “我敢,偉大的酋長,”戈爾登挺起了胸膛,“我願意將所看到的如實說出,當著所有部落人的麵,當著高山圖騰的麵!”


    戈修用剩下的右眼瞟了一眼奧爾門,他正滿足地竊笑著,看來是目的達到了。


    “戈比爾,你要發起山嶺會議嗎?”一位座上長老激動地起身,似乎想阻止戈比爾的瘋狂舉動。


    “高山部落這些年在無主之地上,從來沒有遇見過任何威脅,但這一次,看看他們!”戈比爾指著眼前兩個逃兵,“我不相信,這個世界上,還存在著他們口中的邪惡的力量!我要讓曆代先人來證明!”


    長老們也無話可說,他們知道,戈比爾已經下定決心,要發起山嶺會議了。


    山嶺會議,是由三大氏族首領發起的,關乎整個高山部落重大決策的議事會。一切涉及高山部落利益的重大決定,都會由山嶺會議討論得出。曾經,在這個會議上,高山部落做出第一次妥協的決策——退出四國戰爭,不再出兵侵占無主之地;也是在這個會議上,做出了消滅獵手族的提議,並在之後積極與其他三國合作推進。


    夜已深,一輪彎月高掛夜空,尤其在帕托高原,月亮特別亮眼,它發出的雪白之光照著整個高山部落,為這個國家的人們指引夜晚的路。


    這個時候,所有的高山戰士,都在往一個地方——月牙峰趕去。


    月牙峰,是整個高原上,離月亮最近的地方。它的頂峰,矗立著一座巨大的圖騰,圖騰中鑲嵌著曆代部落大首領的頭骨。而山嶺會議,就是在圖騰下開展的。他們認為,一切關乎高山部落的重大決策,都要接受先人的監督。


    這一次的山嶺會議,發起得很倉促,讓所有人感到不安。因為,距離上一次會議開展,已經過去十五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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