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墜兒被杖殺後,院中的血腥味被暑氣一蒸,到傍晚也未散盡。


    合宜宮雖有前後兩座院子,但院子都不大,前院的井和後院的枯桃樹幾乎將院落都填滿了。


    小墜兒的血流了一地,饒是宮人們提水衝洗了好幾遍,翡翠仍說井邊滲了血。


    吉嬤嬤哭夠了便爬起來換了身衣服,像個沒事人一樣去打井水來做飯。


    東珠和翡翠結伴來到小廚房,不情不願地去提那食盒。


    翡翠一想到流到井邊的血漬就覺得惡心。


    “宮裏的食材都精貴著呢,唉,可惜全都被糟蹋了。”


    東珠也覺得一陣惡寒,接話道:“死人的血水都滲進去了,吃了豈不是瘮得慌?”


    “呃,”翡翠打了個冷戰,“但是我們喝水洗漱的,還不都是那井裏打上來的水?”


    東珠撇撇嘴說:“不然呢?真是的,都怪那個小墜兒,死就死了,那身血還流得那麽遠。”


    兩人嘰嘰喳喳地說著,吉嬤嬤突然從廚房裏衝出來,左右開弓各打了兩人幾耳光。


    “呸!下作東西,真當自己有多矜貴嗎?”


    二人的食盒沒提穩,都掉在地上,盒蓋一掀,飯菜灑了一地。


    翡翠捂著臉,指著吉嬤嬤,氣急敗壞地罵道:“老虔婆,這是要給主子吃的!”


    她耳朵上帶著明晃晃的耳環,其中一隻便是從小墜兒手中搶走的。


    吉嬤嬤知道這段緣故,氣得抬手去撕她的耳朵,一把將那對耳環拽下來。


    “老賊婆!你!”翡翠的耳朵鮮血直流,東珠以為吉嬤嬤瘋了,慌忙躲到一邊。


    吉嬤嬤嘿嘿笑了幾聲,一揚手,將那對耳環扔到了泔水桶裏。


    “哪天這井裏泡個死人,你們還不是得吃井水。這也吃不得,那就吃老婆子的口水好了。”


    說著,吉嬤嬤朝那食盒裏唾了幾口,又用手將飯菜都攏到食盒裏裝好。


    她倆目瞪口呆地看著她,吉嬤嬤將食盒遞給她倆,怪笑道:“問問你主子吃得慣嗎?”


    二人嚇得不輕,連食盒也不敢接,慌忙轉身跑了。


    吉嬤嬤哼了一聲,抬手要將那食盒摜在地上,卻被人伸手攔住了。


    “嬤嬤,既然是給本宮吃的,為何不交給本宮呢?”


    吉嬤嬤略一愣神,轉頭看著那張明豔的笑顏,不耐地將手中的食盒塞到她懷裏。


    楚寧笑著接過食盒,打開蓋子,取出裏麵放的筷子就要去夾菜。


    “等等,”吉嬤嬤瞪大雙眼,“剛才那一幕……你不是都看到了麽?”


    楚寧點頭笑道:“嗯,本宮聽到動靜就出來看,恰好看到嬤嬤打她倆耳光。”


    說著,她就將那筷子飯菜往嘴裏送。


    吉嬤嬤一把抓住她的胳膊,阻止她吃食盒裏的東西,“那你為何還!”


    還吃已經髒了的東西?


    楚寧的目光閃爍,“雖然髒了,但吃了不至被毒啞,變得癡傻。”


    吉嬤嬤在宮裏待了幾十年,什麽手段沒見過,楚寧被送來時,她就覺得事有蹊蹺。


    因此,她勸視如己出的小墜兒不要離楚寧太近,卻還是沒能避免那起悲劇。


    楚寧單手捧著食盒,淡然吃了幾口,吉嬤嬤的眼皮漸漸垂了下去。


    “嬤嬤若是覺得這樣就為小墜兒報了仇,那本宮全都吃光了也沒什麽幹係。”


    吉嬤嬤遲緩地抬起眼,楚寧的眼神一冷,“但本宮結下的仇還沒報。”


    “這些飯菜皆是往日的屈辱,如今本宮將屈辱一口一口吃下去,來日定當加倍奉還。”


    她說這席話的時候,吉嬤嬤從這個年僅十五的少女身上,看到了遠遠超出她年齡的深沉。


    楚寧還要再吃,吉嬤嬤猛地將那隻食盒抽出來,扔在地上,“夠了,你吃的是小墜兒的血。”


    “一宮主位無能,連自己都保不住,那宮女太監都要跟著被剝皮抽筋,主子難道不明白嗎?”


    重生歸來,她已經在這深宮之中活了兩世,又如何不明白弱肉強食的道理。


    吉嬤嬤突然覺得眼前的少女很陌生,她的氣度神情,都不似一個不受寵的普通公主。


    “小墜兒的仇,本宮一並記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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