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月很快告辭離開,莫雲煥親自送她出了玉器鋪。


    她懷裏揣著用綢緞包裹好的玉璽,笑著婉拒掌櫃的遞上來的鐲子。


    “娘親說了,除了父……親的賞賜,月兒不能隨便拿別人給的東西。”


    莫雲煥撇撇嘴,滿不在乎地說道:“一雙破石頭而已,我送你你就收下好了。”


    聽了自家少爺的話,掌櫃的哭笑不得。


    他口中的破石頭,至少能換兩三座邊陲小城吧?


    楚月不準侍女去接,雙手攬著玉璽,咯咯笑著轉身要跑。


    但她剛邁出腳步,就砰地一下撞到一個男人身上。


    那個男人年紀二十出頭,身材高大健碩,裝束不似後昭人士。


    他被楚月一撞,身形紋絲未動,楚月卻像撞到了牆,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


    “小姐!”隨侍的宮女頓時驚呼出聲。


    那個男人猿臂一撈,竟將楚月捧在了掌心。


    楚月迷迷糊糊地看著他,隻覺得眼前這個人眼窩深邃,鼻梁高挺,還蓄了胡茬,看著怪怪的。


    她年紀還小,身材也格外嬌小,被人捧起來時就像隻小鵪鶉一樣。


    那人好奇地盯著楚月,用一口半生不熟的後昭官話說道:“後昭的女人都這麽小嗎?”


    楚月這才發現,自己雙腳離地,伏在這人掌中,驚得雙眼圓瞪。


    他……是巨人嗎?


    莫雲煥見狀,快步趕出來,朝那人作揖道:“舍妹適才不慎衝撞漠北的貴客,還請貴客多多擔待。”


    那人看了莫雲煥一眼,從鼻孔裏哼了一聲,“後昭人說話文縐縐的,聽著真夠費力的。”


    莫雲煥見他身邊帶了侍從,朝掌櫃的使了個眼色。


    那人覺得莫雲煥無趣,又低頭看向掌中捧的小姑娘。


    “壯士,”莫雲煥抱拳道,“請先放下舍妹,在下已吩咐下人,在京城最好的酒樓訂宴為壯士接風洗塵。”


    楚月縮成一小團,死死護著懷裏的玉璽,說道:“放月兒下去,不然你就是壞人!”


    他終於緩緩將楚月放到地上,嘖嘖道:“你叫……月兒?”


    他的口音很古怪,那兩個字念得磕磕絆絆的。


    楚月見他還不肯放她走,壯起膽子問道:“你又叫什麽名字?”


    “呼延,”他頓了頓,俯身盯著那個剛過他腰高的小女孩,邪邪一笑,“相公。”


    “呼延相……”楚月紅了臉,跺腳轉過身去。


    莫雲煥暗中集結好莫家的人手,上前朝那個姓呼延的男子笑道:“呼延公子,這邊請。”


    “你又是什麽人?”


    莫雲煥微笑道:“在下是她的哥哥,家裏在京中做些小本買賣,還請呼延公子賞光赴宴,在下不勝榮幸。”


    他也不過十三歲,隻見過岑吟如何接人待物。


    那個線條粗獷的男子居高臨下地盯著他,他不免有幾分膽寒,但還是挺身擋在楚月麵前。


    “你,”那個男子的視線越過莫雲煥的肩,看向他身後的楚月,“想去漠北嗎?”


    楚月飛快地搖頭道:“月兒不會騎馬。”


    “騎我的馬,跟我一起。”那個男子笑得邪佞。


    “哥哥,月兒害怕,月兒要回家!”說著,楚月佯作抹淚,轉身拔腿就跑。


    那幾個旌朔汗國的男子都哈哈大笑起來。


    莫雲煥擋在那個男人麵前,拱手道:“呼延公子,酒宴已預備下了。”


    男人懶洋洋地擺擺手,說道:“本王對你們的酒菜沒興趣。”


    他也不去追楚月,帶著身邊的侍從轉身走了。


    “後昭的女人,”他又想起剛才她在他掌中瑟瑟發抖的樣子,“都像些小鳥兒一樣麽?”


    一個侍從撓了撓頭,說道:“剛才那個小妮子,挺像昨天那個什麽公主的。”


    這時,突然有個旌朔汗國的使臣來找男人,“烈王爺!我們找你半天了,原來你在這裏啊!”


    “什麽事?”呼延烈扶著腰刀轉過身去。


    使臣氣喘籲籲地說道:“後昭……要和我們互市。”


    朝堂上,旌朔汗國的使臣雖已告退,但激烈的爭辯仍在繼續。


    楚寧提出的兩國互市,幾乎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對。


    他們都認為楚寧此舉是在引狼入室。


    群臣激憤,物議沸然,久久無法平息。


    此時,南境又送來一道加急國書,是陳衛聯名發來的。


    陳衛向後昭朝廷提出,想要贖回皇長子楚擇,就要割讓南境十座城池給陳國。


    國書上雖未言明不贖回人質的後果,但朝臣個個都心中有數。


    “殿下,老臣以為,需遣使與陳衛交涉,切不能在此時與陳衛交惡。”


    汪麒堂說得委婉,但誰都明白其中的道理。


    要是陳衛和後昭交惡,痛下殺手,後昭必然要出兵征討陳衛。


    後昭南境不寧,豈不是又同數十年前一樣,給旌朔汗國可乘之機麽?


    楚寧卻盯著國書,問道:“衛國,不是我後昭過去的魏州嗎?”


    她重生後,早已命人找來地圖和史書給她看。


    以前,後昭北臨旌朔汗國,東至碧落海,南鄰陳國,西臨蘭台國。


    她前世在位期間,南境並未衛國。


    但如今後昭六州僅餘五州,魏州自立為國,還夥同陳國想要逼迫後昭割地。


    楚寧心中怒罵,豈有此理!


    汪麒堂愣了一愣,有些汗顏,垂首道:“正是。”


    施以懷已經站了出來,“皇長子的身家性命皆係於此,殿下可莫要負了這血脈羈絆。”


    姚星原瞠目結舌,喃喃道:“可是,十座城啊……”


    楚寧將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轉而把視線投向曆來中立的何春宜身上。


    “何大人。”


    “臣在。”


    楚寧微微一笑,說道:“何大人出身書香世家,又是朝中大學士,想必論起曆史,如數家珍吧?”


    何春宜猜不透楚寧的意思,謙虛地答道:“不敢不敢,略能說得出個大概而已。”


    “那好,”楚寧的笑容一斂,“何大人,今日在這朝堂上,便由你將衛國由來始末說與眾人聽。”


    何春宜的臉色一變,但迫於形勢,隻得將幾十年前的往事娓娓道來。


    先祖昭平帝年間,魏州藩王發動叛亂,自立為國,和陳國勾結,叛出後昭,從此以衛國自居。


    昭平帝氣得當場暈厥,一醒過來就連發六道聖旨,要全軍主力南下平亂。


    不及後昭主力和陳衛開戰,昭平帝的兩腳一蹬,活活氣死在宮裏。


    先帝匆匆即位,硬著頭皮繼承先皇遺誌,繼續揮師伐衛。


    但陳衛聯軍將鬥誌全無的後昭軍隊打了個落花流水。


    先帝思來想去,腆著臉去向西邊的蘭台國求援。


    蘭台國君微笑不語,意味深長地指了指北方。


    果然,趁後昭主力南下的間隙,北境的旌朔汗國又出來撿漏了。


    北境無可禦敵之軍,南方戰事又長期膠著。


    朝中主和派的大臣立馬占了上風,和先帝一合計,使臣當即一騎絕塵,奔去找衛國求和了。


    陳衛促狹得厲害,不僅要後昭承認衛國獨立,還要後昭將皇長子送到衛國為質。


    先帝已然無計可施,隻得咬咬牙將楚擇塞進使團送走了。


    陳衛聯軍和後昭之戰曆來被視為國恥。


    先帝在位期間,統治者羞於提及,群臣三緘其口。


    如今,楚寧非要讓何春宜來講,無疑是在自揭瘡疤。


    等到這段往事說完,在場的所有人沉默不語,何春宜早已冷汗涔涔。


    “好了,此事無需再議。”


    楚寧的聲音打破了朝堂上的沉默,眾人心中皆是一驚。


    “且慢!”施以懷雙眼盯著楚寧,沉聲問道,“微臣愚鈍,還請殿下明示。”


    楚寧的眼神一冷,施以懷抬頭直視她,絲毫不肯退讓。


    何春宜趕緊出來打圓場說:“施大人,殿下心中定然已有周全的計劃,何不等殿下告知我等?”


    汪麒堂也深知,以十座城池來換一個先帝的皇子並不合算。


    他看向信王,眼神中滿是擔憂。


    信王注意到他的視線,朝他微微頷首,示意他且聽楚寧如何決斷。


    “萬萬不可啊!十座城池!”


    姚星原突然跳了出來,高呼道:“施大人身為太傅,如何知道,那是多少賦稅物資?”


    施以懷冷漠地看了他一眼,答道:“臣雖不知,但臣尚且知道皇室顏麵,尚知骨肉親情,血濃於水。”


    他處處針鋒相對,非要將楚寧打入不顧手足之情的境地。


    信王站出來替楚寧說話,“施大人何必咄咄逼人?茲事體大,寧兒也並非此意。”


    說著,他回頭對楚寧使了個眼色。


    楚寧卻視若無睹,微微笑著,拾起案頭的陳衛國書。


    一時間,文武百官都屏息閉嘴,大殿上安靜得落針可聞。


    楚寧隨手將國書一扔,笑眯眯地說道:“不換。”


    說完,她不顧群臣錯愕,起身離開了大殿。


    身後,她聽到施以懷狂笑道:“豎子無知,無德,無才,何以與謀?”


    接著,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響起,似要將肺都咳出來了。


    信王忙去扶那人,“汪大人,還好麽?”


    “不管了,不管了。”汪麒堂的聲音蒼老了許多,“老夫管不了了。”


    姚星原那把尖尖的聲音也響了起來,“汪大人這麽大把年紀了,相位也早該騰出來了。”


    朝堂上亂糟糟的,群臣指桑罵槐,都在背後戳她的脊梁骨。


    楚寧剛要走,小佑子卻捧著件東西,大步跑到她麵前,“主子,四公主將東西帶回來了。”


    “好。”她的心思一轉,往回走去。


    施以懷正在大殿裏高聲說道:“皇長子的生死存亡,關乎後昭皇室顏麵,棄之不顧又如何立足於世?”


    有人大聲叫好,鼓勵他接著說下去。


    施以懷清了清嗓子,正要繼續說,卻聽到門口響起女子的輕笑聲。


    眾人趕緊回過頭,隻見楚寧去而複返,身邊跟著個小太監。


    楚寧步入大殿,微微一笑,問道:“倘若本宮就是不要臉,又能如何?”


    姚星原腆著臉笑道:“不如何不如何,微臣也覺著,還是實打實的城池更重要。”


    楚擇要是回來了,楚寧便不能名正言順地登基稱帝。


    他還指著把嫡子往宮裏送,這個時候,胳膊肘自然要往楚寧這邊拐。


    楚寧走到施以懷麵前,微笑道:“太傅大人,本宮記得你曾說,玉璽破碎乃山河破碎之兆?”


    “是,”施以懷答得幹脆,“傳國玉璽想來也不願讓一介女流來執璽。”


    楚寧立刻反問道:“但這傳國玉璽,不正是開國女帝命人所造麽?”


    “嗬嗬,”施以懷嗤笑道,“後昭開國兩百年,但聖祖昭武帝隻有那麽一位。”


    說著,他環視一周,輕蔑地笑道:“難不成,三公主自擬為開國女帝?”


    一時間,二人之間火藥味極濃。


    聽得施以懷譏諷楚寧,有人不小心笑了出來。


    信王出麵為她解圍道:“聖祖爺尚是大昭公主時,也未曾有人知道,她日後會成為開國女帝。”


    “依微臣拙見,”何春宜適時打圓場,“你我說了都做不得數,隻能交給史官判筆來說罷了。”


    施以懷發難道:“何大人說得輕巧,但皇長子的性命,難道也等著史官來判麽?”


    姚星原對他嗤之以鼻,“施大人關心的,難道真的是皇長子的死活嗎?”


    “好了,”眼見紛爭又起,楚寧問施以懷,“要是玉璽四角俱全,施大人便收回原來的話麽?”


    當日,施以懷親眼見玉璽缺了隻角。


    聽她這樣問,施以懷冷笑道:“三公主的話倒是好笑,玉璽裂了便是裂了,如何恢複得了?”


    楚寧故意激他道:“本宮說要互市,施大人不允,本宮說不贖人質,施大人也不允。”


    “如今,傳國玉璽在此,施大人敢不敢跟本宮賭上一賭?”


    施以懷的眼眸眯起,陰沉地問道:“臣怕三公主輸不起。”


    楚寧笑了,“輸不輸得起,要看對方給的賭注,值不值得本宮傾家蕩產去賭。”


    所有人都往這邊看過來,施以懷被看得有幾分不快。


    他冷笑道:“三公主口氣不小,就是不知,殿下的底氣配不配得上這般大的口氣。”


    楚寧勾唇一笑,答道:“施大人不與本宮賭一把,又如何能知道呢?”


    姚星原見楚寧胸有成竹,也顧不得其他,跳出來挑釁道:“施大人要被小女子比下去嗎?”


    “三公主可不是什麽小女子,”施以懷說道,“整個天下都快被她握在手中了。”


    楚寧笑道:“那本宮就拿這後昭江山來賭,如何?”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但楚寧的樣子並非是在說笑。


    施以懷忍不住問道:“好!怎麽個賭法?”


    “若是玉璽四角俱全,則施大人奉我為儲君,互市和贖回人質的事都需依我。”


    “若不是,那本宮便不與旌朔汗國互市,割地贖回皇長子。”


    說到這裏,她故意頓了頓,問道:“施大人,賭得起嗎?”


    他想要的一切,隻需應了這個賭局,便能唾手可得。


    施以懷想了一會兒,點頭道:“臣怕殿下輸不起。”


    “入了這個局,輸光了才能全身而退。”楚寧微微一笑,“小皇叔,可否請你做個見證?”


    信王麵露詫異,點頭應了一聲。


    楚寧命小佑子將盛著玉璽的托盤捧到前麵來。


    玉璽上麵雖蓋著綢緞,但看得出玉璽的大致輪廓。


    “諸位大人,請看。”


    說著,楚寧親手揭下了玉璽上蓋的綢緞。


    托盤上的玉璽有三隻完好的角,一隻角上鑲了金絲,金玉交錯而成。


    施以懷鬆了一口氣,冷笑道:“殿下,下旨贖人吧。”


    “不對,”信王笑了笑,指著玉璽說,“明明是施大人輸了。”


    施以懷反駁道:“怎麽可能!玉璽分明有一隻角損毀了,早已並非完璧。”


    “即便如此,”楚寧冷笑道,“施大人方才和本宮賭的是,玉璽是否四角俱全。”


    這時候,施以懷才明白,自己剛才掉以輕心,被楚寧下了套。


    楚寧轉身走到案前,將玉璽放下,回頭道:“何大人,你來擬回絕陳衛的國書。”


    “至於邊境互市,等漠北汗王回信後,本宮再與使臣商議細節。”


    說完,她掃視眾人一遭,宣布道:“如此,諸位大人請回。”


    汪麒堂先前犯了咳疾,打起精神,強撐著走到正中間,“殿下留步!”


    “汪大人,還有何事?”


    汪麒堂厲色道:“殿下提及那兩件事皆關乎後昭邊境安寧。國家大事,豈同兒戲?”


    楚寧微笑道:“本宮自然知道,但本宮所擬的決策,並無半分兒戲之意。”


    “國家大事豈能由一紙賭約作數?請殿下收回成命!”


    說著,他顫顫巍巍地跪在地上,固執地重複著最後幾個字。


    楚寧淡然說道:“不可。”


    說完,她袍袖一拂,徑自離開了大殿。


    汪麒堂氣得發抖,大聲道:“好!好啊!信王殿下,老臣年邁體弱,自今日起回府休養。”


    信王本想扶他起身,他卻當眾怒道:“公主攝政一日,老臣便一日不入朝堂。”


    楚寧出來時,韓唐以貼身侍衛的身份上前迎她。


    大殿裏不時傳來咒罵聲,韓唐皺起眉,右手用力握成拳,又緩緩鬆開。


    “殿下,起駕回宮麽?”


    自楚寧在他眉間落下一吻後,那個吻仿佛在他心中生了根。


    此後,他又想見楚寧,又怕見楚寧。


    楚寧好像早已忘了那件事,又好像那件事從未發生。


    她點點頭,神色一應如常,說道:“回去吧,少國師有事要來。”


    韓唐的心好似被紮了一下,有微微的刺痛感傳來。


    走了幾步,楚寧突然問道:“你有沒有想過,有朝一日要如你父兄,親自領兵出征?”


    “以前家母憐我年幼,未曾放我到軍中曆練。”


    韓唐的雙眼一亮,“但韓家世代為將,沙場才是韓家男兒的歸宿。”


    “是麽?”楚寧感到她的心開始往下沉,“韓澈……韓家先祖和他是什麽關係?”


    韓澈生前未曾育有子女,又無兄弟近親。


    韓唐答道:“韓澈戰死後,昭文帝念及將軍軍功,將韓氏一門旁支遷入韓澈名下作為後裔。”


    原來,世上果然沒有人流淌著韓澈的血脈了。


    楚寧的心中微苦,唇角一勾,笑道:“也好。”


    回宮後,韓唐見柳亭川在,便一言不發地退下了。


    “你的犬兒今日倒是自覺得很。本座擬了幾個諡號,你選一個,明日好為先帝立牌位。”


    楚寧點點頭,將他擬的諡號都看了一遍。


    最終,她的手指停在了那個“惠”字上麵。


    “遺愛在民曰惠,”柳亭川似笑非笑地說道,“澤及萬世曰惠,不知殿下取的何意?”


    楚寧略微疲憊地搖頭道:“無甚意義。”


    先帝在她眼中,不過是個懦弱無能的昏君。


    “殿下,你還好麽?”柳亭川的聲音裏有一絲柔和。


    楚寧苦苦一笑,答道:“不好。”


    “我一進屋就問殿下還好麽,但殿下尚未問過本座可好。”


    柳亭川就像一眼深不見底的古井。


    她隻知一旦跌進井裏,便如墜深淵,隻能沉淪。


    楚寧隻得老老實實地頷首問道:“少國師近來可好?”


    “不好。”柳亭川細長的眼眸一眯,“你以前,都是叫我‘柳哥哥’的。”


    柳哥哥?


    楚寧腦海裏緩緩浮現出原主留下的記憶。


    那時候,麵容尚稚的原主跟在柳亭川身後,歡呼雀躍,甜甜地叫著“柳哥哥”。


    原主的母妃身故後,三公主終日懨懨不安,就被先帝送到道觀裏抄經。


    在她最艱難的時光裏,柳亭川是整個世界唯一的善意。


    柳亭川望著她,薄唇微微一扯,低聲道:“自宮變那夜起,你就再也沒有那樣叫過我。”


    “我……”情急之中,楚寧甚至忘了要自稱本宮。


    “而且,”柳亭川仿佛是一麵鏡子,讓她無所遁形,“你以前在我麵前,從來不會自稱本宮。”


    楚寧該怎樣開口,告訴他,眼前的自己隻是一縷異世亡魂?


    終於,柳亭川緩緩說道:“寧寧,你有事瞞著我。”


    楚寧絞緊衣袖,不安地看著他。


    “在皇陵那一晚,究竟發生了什麽?”


    楚寧的瞳孔陡然一縮,心裏記起那個輕淺的吻,韓唐的臉……


    “少國師,本宮隻是累了。”


    話一出口,她才發現自己將他提及的兩個錯處都犯了。


    柳亭川也不說話,隻是淡淡地看著她。


    清雋的眉眼如同濃墨細細畫就一般,襯得他的肌膚蒼白如瓷。


    楚寧別開臉,刻意避開他冷冷清清的目光。


    但那銀發的主人站起身,走到她跟前,低聲問道:“殿下,我是什麽人?”


    “柳哥哥”三個字如魚刺般梗在喉嚨間。


    柳亭川探過身來,目光落在她的眉眼上,如羽毛拂過,留下些微癢意。


    年輕男子清冽的氣息近在身側,她感到內腑都燃燒起來了。


    她迷迷糊糊地想,不論如何,讓他趕緊離開啊。


    楚寧慢慢說出兩個字,“亭川。”


    屋外,韓唐叼著根狗尾巴草坐在階前曬太陽。


    小佑子要送茶進去,他自告奮勇地搶過茶盤要去敲門。


    但聽到那聲“亭川”的時候,韓唐嘴裏叼著的狗尾巴草突然斷了。


    滿嘴酸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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