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剛到?”


    因為太突然,她絲毫沒有讓他進來的意識。


    他有點尷尬地輕咳了一聲說:“本來剛到家樓下,接到你電話,就直接過來了。”說完,他見司念還是隻看著自己,微抬了下巴,暗示她自己能不能先進去……


    司念這才醒悟,忙讓出了門。


    “我前天帶雪碧去寵物店洗澡,估計是沒有吹幹,”既然狗主人來了,還是老老實實認錯的好,“這幾天正好我很忙,沒想到今天忽然就厲害了。”


    雪碧很配合,恰好咳嗽了兩聲,讓她更不好意思了。


    程晨在沙發上坐下來:“沒關係,它一到秋天就會感冒,我已經習慣了。”


    “慣性的?”司念倒是想起了可樂的小身子骨,“我的貓也是,經常會生病,不過是因為當初抱來的時候受了重傷,落下的病根。”


    程晨喝了口水,聽到這話,重複了一句:“重傷?”


    司念嗯了聲,抱起在自己腳邊蹭來蹭去的可樂:“我有個朋友是記者,前幾年做虐待動物的專題,我陪她去寵物中心采訪時,正好有人說這個貓全身多處骨折,沒的治了。”可樂眯著眼睛,很愜意地在她懷裏團成一團,毛茸茸煞是可愛,哪裏還有當初的半分慘狀。


    “那時候我朋友在給它拍照,我看見它眼睛水潤潤的,似乎在哭,覺得很可憐,就辦了領養手續把它帶走了。後來前後花了七八千,養了幾個月,才算撿回條命。”


    程晨安靜地看了看那個明顯被寵壞的貓,又順著撫貓的手看她。


    司念本還想繼續控訴寵物收留所看到的被虐動物,見他這麽看著自己,立刻就偃旗息鼓,作了總結陳述:“所以你要原諒它炸毛的習慣,估計是以前受的罪太多了,沒有安全感。現在已經好了很多,剛開始除了我,誰靠近都會抓狂的,很嚇人。”


    那時候真不知道損失多少床單……


    他把杯子放在茶幾上,移開視線仿佛對空氣在說話:“你有些地方,好像一直沒變。”


    她幹笑,沒敢再接話。


    半夜一點多,孤男寡女的,就連說寵物的事,也有了那麽些曖昧。


    司念不知道他什麽時候走,可不好意思直接問,下意識想要問他要不要看碟,又覺得半夜一點讓人在自己家看碟……也忒說不過去。


    百般糾結下,她試探問:“你剛下飛機?要不要吃些東西?”


    程晨習慣性皺眉:“好像有點兒。”


    司念立刻找到了解脫借口,說我給你煮麵,忙不迭進了廚房。


    吃飽喝足,他總該回家了吧?


    沒想到自己端著一碗熱騰騰麵條出來,程晨已經靠在沙發上睡著了。外衣被搭在沙發扶手上,隻穿著短袖躺在那裏,額前的頭發滑下來,微微遮住了眉眼。


    雪碧很安靜地躺在他身前,一人一狗倒真和諧。


    司念哭笑不得端著麵,直到手指被燙到了,才齜牙咧嘴關上客廳的燈,悄聲把麵又端了回去。


    怎麽辦?


    能怎麽辦。怎麽大家也是老相識了,讓人睡睡客廳很正常。以前同學聚會一幫子男人還不是在客廳睡得?


    她一口口吃著煮給程晨的麵,倒是把自己徹底喂飽了。


    然後從臥室翻出空調被,抱了出來。


    茶幾離沙發很近,她觀察了下程晨的身高,怕他一翻身就會被茶幾磕到,很小心地把茶幾搬開了一段距離。


    回過身時,才攤開輕薄的被子,輕手輕腳搭在他身上。雪碧一個激靈,忽然睜開了眼,看見是她又乖乖閉上眼,繼續縮在程晨身前,安然入睡。


    第二天她爬起來,客廳已經空了。


    桌上放著一張折疊整齊的紙,很清雋的藍色筆跡,寫著一行字:今天很忙,先走了,再聯係。她把紙又折好,隨手放進了電視櫃的抽屜裏。


    整整一個白天,可樂完全沒有精神。


    可樂從來不出門,也沒有什麽友人,雪碧突如其來的到訪,估計是讓它嚐到了有伴的甜頭,現在又回歸了獨自進食的日子,很是抑鬱。


    她不知道怎麽讓可樂高興,索性把它裝在包裏,去沈蔚玨家蹭晚飯。


    廚房傳來油鍋劈裏啪啦炒菜的聲音,沈蔚玨在嗡嗡的抽油煙機聲中,探出頭問她:“誒,你繼續說啊,你那個初戀和你一起拍廣告,然後呢?”


    司念坐在沙發上,盤膝抱著電腦:“然後,他的狗在我家住了一星期。”


    “哎呦,真不客氣,”沈蔚玨搖頭,“然後呢?”


    “然後……他昨天在我家睡的,”司念看著沈蔚玨的臉色刷白,立刻補充,“是睡沙發,他長途回來太累了,就睡在我家沙發上了。菜快糊了……”


    沈蔚玨揮舞著木質鍋鏟:“一會兒再教育你。”


    說完,就又縮回了身子,繼續劈裏啪啦炒菜。


    她對著電腦發了會兒呆,覺得沒什麽不妥,立刻又開始刷網頁。


    今天是上海電影節,她一早就拿到了票,可那種地方,要不然你就是萬眾矚目的電視明星,去走個紅地毯增加曝光率,要不然就是純觀眾,樂嗬嗬圍觀。


    像這種姥姥不疼舅舅不愛的編劇,還是在家看看現場照片,挺好。


    沈蔚玨擺了一桌子菜,才過來拍了拍她的肩:“我敢打賭,你肯定不記得今天是什麽日子。”司念抬頭看她,疑惑了三秒:“好像,不會是你生日吧?”


    沈蔚玨齜牙,表示憤慨:“認識你這麽多年了,沒一次記得我生日。”


    她立刻狗腿地合上電腦,抱起可樂:“可樂,對阿姨說生日快樂。”


    “滾。”


    “……你知道我數學不好,記不住所有人生日,又不是一天兩天了。”


    可樂莫名所以,眼睛溜溜圓的看著沈蔚玨,沈蔚玨不忍遷怒它,摸了摸毛茸茸的貓頭:“是智商問題,我就不信你記不住任何生日,你那個初戀的,記得嗎?”


    11月11日……


    完全因為太好記了。


    司念抵死不認:“早忘了,不是說了嗎?是初中的事,都青史成灰了。”


    兩人有模有樣吃了一頓燭光中餐,沈蔚玨才想起了上海電影節。


    她打開電視,隨手調到鳳凰衛視:“來,繼續。女人都念舊,又容易幻想,人家一個眼神動作明明很普通,你卻很容易當作暗示。要冷靜,時刻提醒自己,‘我不是萬人迷’。”


    司念哭笑不得:“我不是萬人迷,這點兒我很清楚。我怎麽覺得,你做的不是法製節目,是婚戀紀實……”


    “他現在有女朋友嗎?你不知道吧?或者人家早就結婚了呢?”


    司念喝了口水:“我怎麽知道?”


    沈蔚玨歎氣,“說不定你已經是第三者了,好在還隻是個苗頭,懸崖勒馬吧。”


    “……”


    司念啞口無言。


    沈蔚玨一貫理性。也就是這種理性,讓她從前男友被好友搶走後,就始終單身著。


    她擺出了一副聆聽教誨的姿態,拉過麻辣小龍蝦的盤子,開始耐心剝起蝦殼。


    “是程晨啊,”沈蔚玨忽然盯著電視說,“《情迷》真不錯,難得出來一個片子,導演比男主角還搶手。你不知道我們台小姑娘采訪完他,回來就滿玻璃牆都是他的照片,天天都是說如何如何好……”


    她莫名心跳的快了些,側頭看電視。


    果真是程晨和《情迷》的女主角王依然。兩個人正走過紅毯,被主持人請到了露天采訪點。程晨很自然地握住王依然的手,從自己臂彎中牽出來,扶著她站在了自己身旁,不同於昨日的風塵仆仆,今天還真是……道貌岸然。


    主持人開始例行公事,寒暄,奉承,問下一檔新戲計劃……


    司念一個小龍蝦剝了足足兩分鍾,直到鏡頭轉到下一組明星時,沈蔚玨還意猶未盡地評價:“那個王依然穿那麽高鞋幹什麽,都快掛他身上了。”


    她把蝦肉扔進嘴裏,忽然就聽見手機震起來,忙對可樂使了個眼色,可樂立刻叼起沙發上的手機,跑到她麵前。


    沈蔚玨嘖嘖感歎:“真是什麽人養什麽貓,也就你這種懶人,能把貓訓成和狗一樣。”


    她擦幹淨手,剛想還嘴,就看到了手機上的名字……


    程晨?


    他不是剛走完紅毯嗎?


    她心虛看了眼沈蔚玨,接起電話,很正常地‘喂’了聲。


    電話那裏有些吵,有人笑著寒暄,有人低聲打著招呼,似乎是已經進場了。程晨清了清嗓子,也不知是對誰低聲說了句抱歉,才對電話說:“雪碧一整天沒吃東西。”


    ……


    一個人在電影節內場,身邊坐著一堆美女帥哥,名導製片,然後打電話來說‘我的狗一天沒吃東西’……司念覺得自己已經夠不會擺姿態了,沒想到還有個比自己隨便的。


    她不知道說什麽,隻好胡亂推測:“是不是感冒還沒好?沒胃口?”


    他慢條斯理地駁回:“不會,它一生病胃口最好,是不是你給它吃了什麽,讓它養成了習慣?”


    司念順著他的思路,努力思考。


    貓狗的口味最容易被養刁,可自己喂的都是他給的狗糧啊。


    啊,對了,奶。


    “是奶,我每天早晚都會喂可樂奶,它也會跟著喝,”她一瞬有種做壞事的愧疚,可想想又不對,明明是盡心照料,吃好喝好,有什麽好愧疚的……


    那話那邊安靜了會兒,似乎是王依然在說什麽,程晨捂住電話回了兩句,才繼續對她道:“應該不會,我每天也會喂它牛奶。”


    好吧……問題就在這裏。


    司念長出口氣:“是這樣的,這幾年國內奶製品不好,可樂喝的都是奶粉……”電話那邊沒出聲,她索性一鼓作氣交待完,“是德國原產的喜寶奶粉,含益生菌的,吃了絕對不過敏不上火,也不會虛胖……我都是讓有孩子的朋友幫我帶的,如果你需要,我送你兩盒。”


    她承認她是太寵可樂了……可是貓才十五年壽命,吃些奶粉也不算過分。


    電話那頭長久的沉默後,程晨終於無奈地笑了:“等回去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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