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嬤嬤這話一出,胡璉就帶著一家老小俯首而跪,“臣參加十一殿下。”後麵跟著附和,聲音起起伏伏,顯然有些措不及防。


    先前不知還可說是不知者無罪,既然知道了那不循禮就是蔑視皇家的大罪了,往輕說人家不在意還好,要是被抓了小辮子,那可是全族的事了。


    榮華起身攙扶了一下胡老夫人,看向胡璉說:“起來吧,既然是皇姐的婆家便都是一家人,以後無須行如此大禮。”


    站著一旁的胡韞看著胡家眾人起身,接過榮華的活,攙住胡老夫人,對著榮華微微一笑,眼角顯出細細的紋,“多謝煜苧了。”


    榮華微微搖頭,轉首問過嬤嬤:“嬤嬤,皇姐呢?”


    過嬤嬤給榮華捧上盞茶,想起瀾庭公主臉上露出幾分頹然,歎著氣地說:“殿下不知,大殿下身子近年愈發不好,纏綿病榻更是時常。”


    榮華微微皺眉,“大夫如何說?”


    “大夫說是日積月累下來的病,還需慢慢調理,可是大殿下心神不寧,思緒繁重,這樣根本不行啊!”


    “讓張潛過來。”


    許章朝著一個守衛招招手,這任務就交給他了。


    “本宮想進去看看皇姐。”


    過嬤嬤聽了極為為難,“殿下,這,這恐怕不行。大殿下見不得風。”


    榮華還欲再說些什麽,胡韞攔住了榮華,榮華微微抬眼,胡韞說:“還請煜苧見罪,瀾庭身體實在不適,若是煜苧執意想見,不妨等等,瀾庭今晚已應了宴席,定然會讓煜苧見上,倒是煜苧可以和瀾庭好好敘話一番。”


    說到這裏,胡韞臉上一軟,“瀾庭早盼著看看你,那時你們姐妹相見她一定很高興,說不定這病也好的差不多了。”


    榮華唇一掀,沒有說話,隻是點了點頭。胡韞和過嬤嬤都鬆了口氣。過嬤嬤鬆氣是為了瀾庭公主病情著想,至於胡韞就不得而知了。


    免得擾了榮華的清淨,胡璉特意當著榮華的麵警告了一番府中眾人不要去打擾榮華,榮華對此倒是還算滿意。


    守安苑這院子的確不錯,榮華吃著來風給洗的果子,悠閑地躺在藤椅上,來風給旁邊立了麵雙麵繡屏風擋風,一麵孔雀開屏,一麵是花開富貴,繡的樣式是沒什麽新意,那繡工和用料卻是一頂一的好。


    “張潛回來了嗎?”


    “還沒。”


    來風放下端著的點心盤子,跟榮華說去看看小廚房,榮華應了。


    看著紅粉粉的棗泥糕,榮華撚了塊輕輕地咬了口,一股甜蜜的滋味瞬間在口腔彌漫開來。榮華微微皺眉,手上一用勁,糕點就碎了,碎屑落在桌上。


    桌上亂糟糟的,榮華抽出條絲帕細細地擦著手。


    “殿下。”


    榮華看著來風端著的玉碗,裏麵黑乎乎的藥汁可以看的清清楚楚。


    榮華一招手,來風將藥放下。


    “桌子髒了,都撤下去吧。”


    正好這個時候張潛過來了,身後一個童子提著藥箱小跑過來。


    榮華將絲帕扔給來風,坐了起來。


    “微臣參見殿下。”


    “起來吧,”榮華看著那把老骨頭使勁地折騰頭也是疼的,榮華還是想著正事,“皇姐怎麽樣了?”


    張潛惶恐地在下邊坐下,“回殿下的話,瀾庭公主的病似乎是由於思慮過重所引起的,久病卻不排解,日積月累便成了重症。”


    其實還有些氣血不足,這落在平常人家倒不算什麽,隻是這皇家公主,張潛想了想還是沒有說出來。有些東西在宮裏就是這個潛規則,皇上也是默許的規則,他們還是要守的,隻要不是太過分的。


    張潛想起剛剛看到的瀾庭公主,更加緘默。


    榮華微微一沉,手搭在桌上,墨綠的廣袖攤在桌麵,精細的繡工顯而易見。


    榮華指尖按在桌麵上,帶著技巧地壓迫性地問張潛:“那該如何是好?”


    張潛眼光不由得隨著榮華指尖的動作看向被指尖壓著的桌麵,突然覺得自己就像那桌麵一樣,看起來很堅固,起碼表麵看上去比那根蔥白的手指要堅硬,但是張潛知道那根手指隻要一點,那張結實的紅木桌就化成灰了。


    瞧著張潛遊神的樣子,榮華不悅地整個手掌落在桌上。


    張潛一回神,連忙說:“瀾庭公主用的藥都是恰到好處的,就連開的藥方也是以溫和調理為主的,但是這心病向來是難事,還得排解思慮才可。微臣另開了味寧神舒心的藥,等瀾庭公主心放鬆些再取味調養涵血的藥,慢慢來著,時間雖長卻是對身子最好的。”


    “那好,你看著辦吧,要什麽就去拿。”


    “是。”


    來風趁著這個間隙將碗遞給榮華,溫度剛好,榮華看也未看一碗灌了下去,留著淺淺一層在碗底。就著茶水漱了口後,細細擦幹唇邊的水漬,榮華將衣袖籠起,露出手腕,張潛立即小心翼翼地將巾帕覆在上麵,指尖搭在其上。


    張潛慢慢收回手,跪伏在地,“殿下身體安康,略有風寒,隻需再服兩天藥量就可痊愈。”


    “本宮知道了,起來吧。”


    這風寒說小不小,說大也不算事,隻是這大鄴每年染風寒而病逝的人不在少數,其根源就在沒錢就醫罷了,就算有,也舍不得那份銀子。


    榮華掩起手腕,看了看跪著的張潛淡淡地吩咐:“本宮這還用不著你,你給藥方子到小廚房那裏就好。這幾日你就候在皇姐那,好好照顧皇姐,有什麽立即來稟報,若是皇姐出了什麽事,本宮惟你是問。”


    張潛聽了,心思過了幾輪,他一叩頭,“微臣遵旨。”


    既然這張潛心思活絡識趣得很,榮華也不介意提點一把,“你盡管候著就好了,駙馬那邊你無需理會你。”


    這對張潛來說無疑是下了顆定心丹,不用摻和到這些皇家的明爭暗鬥的事兒裏便是大喜了。


    “是。”


    榮華悠悠地往藤椅一躺,來風見了,立即掩上屏風,對著張潛一福身,低著頭小聲地說:“大人請。”


    張潛起身,帶著童子給榮華道了聲告退便走了。


    躺在藤椅上,榮華半眯半閉著眼,慢慢地竟然睡了過去。


    來風瞧著,進去抱了張毯子出來給榮華蓋上,撤了點心茶水,又取了麵小雞啄米的屏風立著,這下風一點也吹不進來了。來風抬了麵傘蓋,再搬了張矮凳倚在屏風旁守著。


    榮華再醒來時已經是午後了,榮華一醒來風就端著早早備好的盤子過來,榮華淨了麵,吩咐來風備水洗沐。


    榮華起身,邊歪著頭揉著暈暈的額頭,邊往屋裏走去。


    這屋子寬敞明亮,樣樣具備,布置典雅細致,沒有等級規格上的逾矩不妥。兩個應該是胡家的丫鬟抬了水進來,來風替榮華解了腰帶外袍,便領著丫鬟繞著屏風下去了。


    確定門關的嚴實後,榮華才褪去衣物下水淨身。水溫剛好,榮華看了看矮榻上的精油,略過取了澡豆細細洗淨後待到水溫差不多了才起身。


    榮華換了件寶藍色的百褶裙,喚來風進來。來風帶著好幾個丫鬟魚貫而入,榮華抬眼過了一遍,隨意地問:“怎麽?這麽多人伺候。”


    “伺候殿下多少個人都不多。”


    來風笑著上前替榮華拂去衣上的折痕,收拾了件深湛藍的外袍為榮華穿上,取了條同色的腰帶。榮華攔下了她,下巴一努,“換那條。”


    來風一看,紅邊玄色的寬腰束。來風笑著將手上拿著的放好,拿起那條紅邊玄色的替榮華束好。


    丫鬟們將浴桶抬走,汲盡地麵的水漬。


    “殿下可要再披件鬥篷。”說著來風要去打開櫃子。


    “不用。”


    來風連忙返身,搭了毛巾先替榮華將潤濕的頭發擦幹。


    來風動作輕柔讓榮華舒服地眯了眯眼,隨即她看了看站了滿屋子的人,對著來風說:“以後莫要那麽多人進來,讓她們在外麵伺候。”


    “是。”


    說著,來風使了個眼神讓屋裏的丫鬟全到外麵站著了。


    來風手沾了點精油,就著手順著榮華的頭發。


    榮華坐在梳妝台前看了看菱鏡,點點頭,揮手讓來風退下,榮華執了根簪子將頭發全部綰起。


    “殿下待會有宴席。”可不能這樣出席。


    榮華自是知道,“那樣累人,等差不多時候了你才替本宮挽上。”


    來風隻好應了,正好屋外的丫鬟說熱著的銀耳蓮子糖水端來了。來風才端著糖水讓榮華填填肚子。


    一碗清涼的糖水下肚,榮華覺得頭也清醒多了。


    來風笑眯眯地將碗遞給候著的丫鬟,對著榮華說:“殿下,剛才來人說這宴席設在了攬月台,隻請了胡家族人,說到了時辰就派人來請。”


    “具體是什麽時候。”


    “酉時三刻。”


    現在是末時,榮華想了想還有些時間就讓來風拿棋盤出來。她自娛自樂地下了幾盤才又對一直侯著的來風吩咐:“梳妝。”


    來風福身頷首,將棋盤收拾好便繞到榮華身後,榮華已經坐在梳妝台前,懶散地看著菱鏡。


    來風抽出發簪,頓時滿頭青絲散落,手巧地挽了個不失禮不出挑的發髻,挑了個赤金鳳凰挑心小心別在中間,本來來風想整個頭麵一一佩戴。榮華卻在來風拿起掩鬢時搖了搖頭,“不用了,也不是什麽重要的宴席,這頭麵太重了。”


    來風點了點頭,隻執了一根玉白簪子扣住,留了一束長發垂在耳邊。


    來風淨手點了點脂粉輕輕地在榮華臉上抹了淡淡的一層。榮華不喜別人碰她唇,自己在指尖點了一點嫣紅印在唇上。巾帕擦了擦手,榮華忽然偏頭看了一下菱鏡,臉上扯了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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