騎兵們在戰場上四處巡視,確保所有的傷員、俘虜被長繩捆緊了。大多數人癱坐在地上,直到此刻才發現自己的隊伍是被這十八個人打敗的,隻是他們的臉上並沒有流露出驚訝或者詫異,垂頭喪氣的――沒有人願意和不敗的帝國名將為敵,至於失敗,是意料之中的。


    “元帥,現在我們怎麽辦?”瓦涅上尉策馬至裴身邊,低聲問道。


    裴摘下軍帽,揉了揉頭發:“再等等吧,上尉。”


    “這裏恐怕不大安全,提督。為什麽不直接去威遜鎮第一軍團的駐地呢?”瓦涅一板一眼的說,“還有,這些是什麽人?現在就審訊他們嗎?”


    裴沉吟了一會兒,並沒有立即回答,隻是謹慎的說:“上尉,你覺得前麵安全嗎?――我是指第一軍團。”


    瓦涅上尉有些迷糊了,他望向沉沉的暮色,又看看上司,有些茫然的點頭。


    裴不經意的指了指地上橫七豎八的人:“你猜他們是什麽人?”


    瓦涅搖了搖頭。


    裴走到一具屍體邊,正是之前領頭的那位軍官。他蹲下去,將他的軍裝衣扣解開了一些,露出裏邊的細麻襯衣,回頭對瓦涅說:“你看過哪個軍人穿著細麻襯衣?”


    沒有軍人會穿著細麻料子的衣服,太過精致,且易皺――這種料子價值不菲,大多隻有貴族才穿得起。


    瓦涅沉默了一會,問:“您是說,是貴族們冒充第一軍團暗殺元帥您?”


    “不,他們都是軍人,帝國的士兵們。”裴輕輕歎了口氣,望向那些年輕人,“雖然沒什麽鬥誌,卻有著從戰場上曆練出的殺氣。”


    瓦涅糊塗了:“您是說,第一軍團的安東尼提督和貴族們……勾結起來?”


    裴臉色凝肅,卻沒有說話,隻是回頭望向來時的路,喃喃的說:“差不多了。”


    話音未落,先前敏銳發現了偷襲者的侍衛策馬狂奔過來:“提督,後邊又來了一支隊伍,人數……隻怕有數萬之眾。”


    裴“嗯”了一聲,簡單利落的下令:“上馬。”


    “我們是要跑嗎?”瓦涅提督緊張的問,“那這些人怎麽辦?”


    周圍的侍衛們紛紛上馬,勒住碼頭,作出要跟著元帥大人“亡命天涯”的架勢――他們不是傻子,元帥更不是。假使十幾人的小隊能擊敗數百人是依仗了提督的妙計,那麽想要擊潰數萬人,則屬於“奇思妙想”了。


    裴看著自己一手訓練出來的、終於懂得“怕死”的士兵們,有些無語,不過他什麽都沒說,卻徑直往來路上奔去了。


    “提督他是去……自殺嗎?”


    “不是吧?他可怕死了……所以才一直不敗嘛……”


    “跟上不?”


    侍衛們因為提督突如其來的舉動而麵麵相覷,不過很快有人反應過來,刷的一下抽出還沾著血的馬刀,大喊:“咱們得賭一把元帥大人的好運氣!衝啊!”


    戰馬嘶鳴,長刀如雪,戰士們用力的夾緊馬腹,跟著元帥大人往前衝,甚至還超過了裴提督,轉眼就衝到了那支軍隊的前麵。


    甚至沒聽清對方為首的軍官說了什麽,馬刀已經砍了過去。


    乒乒乓乓的金屬擊打聲音,然後不約而同的停住了,因為身後有一道低沉而淡定的聲音傳來,不輕不重的,卻鑽進每個人的耳中:“都給我住手!自己人。”


    雙方各自訕訕的放下手中武器,為首的軍官跳下馬來,徑直走到裴的麵前,一絲不苟的行了軍禮:“元帥大人,第四軍團掌旗官奉命在此等候,騎兵加步兵總計一萬五千人,請指示。”


    “才來了一萬五千人麽?”裴神色肅然,下達了第一個指令,“全軍亮上火把,我們要在天亮之前趕到威遜鎮第一軍團駐地!”


    軍令從前傳遞至後,隱藏行蹤多時的第四軍團士兵們遵照元帥的指令,點上了火把,山野深處仿佛升騰起一條火龍,從前往後,綿延不絕,極為壯觀。


    裴在漫天火光中,看到自己的侍衛們尷尬僵硬的臉,他手中還持著馬鞭,淡淡的說:“諸位逞英雄的心情如何?”


    ……


    汗珠從他們年輕而充滿朝氣的臉頰上落下來,擅自行動是軍人的大忌,而今晚先前那一場以少敵多的勝利顯然衝昏了他們的頭腦,他們忐忑不安的低下頭,等著元帥的責罰。


    “諸位的勇氣讓我刮目相看呐。”裴用特定的、隻屬於他的、叫人聽不出是諷刺還是誇獎的語氣說,“上馬吧,我隻希望你們的勇氣能在一會兒還能這樣發揮出來。”


    帝國元帥帶著絕對忠誠於自己的一萬五千名士兵,用最快的速度趕往威遜鎮。前來劫殺自己的隊伍竟是由貴族門閥作為首領,跟隨者卻是皇家軍團的士兵,這樣詭異的組合,是意味著貴族們已經取得了對第一軍團的控製權嗎?還是說安東尼老提督開始與那些不安分的貴族沆瀣一氣?又或者……


    裴子維是一位出色的戰術家。這是後世的史學家們毫無異議、完全認可的一個結論。然而戰術不等同於戰略,鑒於裴給自己的定位一直是戰術層麵的軍事指揮官――關於裴究竟是不是戰略家這個問題,爭論者之多、論文發表數量之巨,足以養活兩大車數量的曆史學者。


    然而在這個晚上,裴精心布置的一切――以少勝多的遭遇戰,埋伏已久的第四軍團,以及絲毫沒有耽擱的急行軍――都表明帝國元帥對眼下錯綜複雜且極度危險的行事有著深刻的了解。然而曆史的奇妙之處在於,它是由無數的偶然碰撞成必然,繼而向前發展的。當事人身陷其中,他們的一舉一動,也是隨機的,卻符合每個人的性格特征――即,所謂命定。


    此時的裴已經預感到了前方隱隱的危險氣息,就像戰場上嗜血的猛獸,正在虎視眈眈。然而他終究不是斯丁大神,並不知道一場前所未有的危機正在醞釀。即便他已經在事前做了準備,卻還是被迫麵對最糟糕的情況。


    天色未亮的時候,部隊在威遜堡壘前停下,一名士兵策馬上前,手持著元帥的指令,大聲呼喊:“督軍大人、帝國元帥裴子維到,打開堡壘城門!”


    回應他的是一陣亂箭,狠準的將傳令官射成了一隻刺蝟,這是黎明前的第一滴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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