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西、西郊、坑坑窪窪的路段,平原。


    ‘揚刀盟’一路西撤,草木益繁,似乎已然安全,楚中卿卻漸漸感到不安。


    “大哥,那幾位朋友遲遲沒有追來會不會......?”李婉似乎也覺得有些不對,湊過來悄悄向楚中卿問道,‘揚刀盟’堂主幫主之中以楚中卿年紀最大,衡無算、雷鈞他們稱其為老楚,李婉、陸朝華則稱之為大哥。


    “我們走了這半天都沒有人追來按理說......”楚中卿頓了頓,使勁搖了搖頭接著道:“或許他們真的喝酒去了也不一定。”


    李婉點了點頭道:“但願如此。”


    又走了片刻依然不見嶽函他們追來,楚中卿有些按捺不住,向李婉低聲道:“不行,我得回去看看,兄弟們交給你了。”


    李婉低聲道:“不妥,他們若是真的喝酒去了你回去碰到敵人反而不好脫身。”


    楚中卿略微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點了點頭道:“嶽函的武功不在我之下,‘兵甲幫’兩位幫主都受了重傷其他人都不是他的對手,他與‘淩風三劍客’聯手要想走應該不難。”話是這麽說,他的神情卻沒有輕鬆多少。


    兩人互相開解幾句,又為衡無算犯起了擔憂,繼而商量著如何求助,如何解圍,對付不了‘不死邪尊’終究太過被動。二人正低聲商談對策,李婉突然覺得心頭一陣悸動,她運起內力回頭望去,視野清晰許多,卻見暗夜之中依稀有一襲紅衣一頂紅傘緩緩飄來,她心頭一寒,卻見楚中卿臉色十分難看,原來他也已經發現了。


    紅衣,紅傘,如人,似鬼。幾乎不用去猜他們已經知道來者是誰了,他(她)既然來了嶽函等人什麽下場也不用多想了。


    “‘玄衣衛’的兄弟,咱們一起來?”楚中卿怕,卻隻能硬著頭皮上,他是‘楚門堂’堂主,他有他的責任,他的兄弟需要他保護。


    一名‘玄衣衛’道:“‘玄衣衛’聽候堂主差遣。”


    李婉道:“大哥......”


    楚中卿知她意思,點了點頭。


    ‘湄子江’水家六娘從人群中走出並肩走了過來,大娘道:“楚堂主可別忘了咱們姐妹。”


    楚中卿一笑道:“好吧,大家一起會一會他(她)。”


    紅傘飄近數十步,不少人都發覺氣氛不對,‘楚門堂’一名弟兄趕忙湊過來低聲道:“堂主,你先走,兄弟們替你頂著。”這名弟兄是‘楚門堂’中的好手職位不低江湖經驗豐富自然聽說過他(她)的恐怖。


    楚中卿心中一暖,笑道:“不要白白送死,快帶弟兄們走,日後練好武功替我們報仇。”


    “堂主......”


    “‘揚刀盟’需要你們。”


    “是。”那名弟兄躬身行了一禮,轉身招呼‘揚刀盟’眾人撤走。楚中卿、李婉、水家六娘以及八名‘玄衣衛’扇形站立,十六人遠遠兜住了紅傘。


    ‘揚刀盟’一千多名弟兄對兩位堂主一直頗為敬重,此時見堂主毅然決然擋在他們身前感動之餘更是不忍,然而他們縱然想與堂主並肩作戰也不過是多添傷亡多給‘揚刀盟’製造壓力而已,於事無補。


    當實力相差太多靠數量是無法彌補的,同樣的武功一百個人是打不過一千個人的,但隻對付一個人差別卻不大,因為哪怕你有一萬人同時出手的也不過是幾個人,其他人想幫忙也隻能等這十個人退下或者死掉才能出手,而且這十個人都不免互相掣肘,造成一加一小於二,二加二小於四的局麵,甚至十加十小於一的局麵都可能出現,這樣對於一個高手來說他真正需要同時對付的不是一千人,一萬人,他隻要強過十個人聯手能扛得住車輪戰就差不多了。


    當然如果對方訓練有素懂得配合便不是那麽簡單了,比如懂得陣法,陣法越好配合越好每個人便能發揮的越好,於是一加一接近於二或者大於二的情況都會發生,至少不會出現十加十小於一的情況,這便是軍中出一人未必打得過武林人士,軍中千人卻遠不是普通幫派湊一千個人可比的,曆史上也多得是幾百幾千精兵大破萬人以上隊伍的戰鬥。


    當然長武器在戰場上替代了短武器,弓箭可以較長槍更有優勢,火器更比弓箭厲害,其中部分原因便是這些武器可以使更多的人發揮作用,隻是武林中人的弓箭實在一般,射的再準在配合上也要較真正軍隊中的精兵差上許多。


    若有一天,誰能擁有更多類似‘驚擲春雷’那樣的武器,恐怕規則又要改寫了,隨便一個庸手都有斬殺萬人之力,而到那時絕頂高手的地位恐怕也會受到威脅,畢竟‘龍神’再厲害,敵人丟幾十個‘驚擲春雷’過去他也受不了,而這東西武功不好的人也可以使用。


    紅傘飄近,不疾不徐,他(她)並不著急出手,也沒有去追擊正在撤退的人,今日的他(她)似乎與往日不太相同。


    十六人,扇形排開,楚中卿居扇中,‘玄衣衛’在左,水家六娘與李婉在右,他(她)沒有動,他們也沒有動,楚中卿完全沒有把握,他在等,等一個破綻,等一個出手的機會,十六人人俱在等,如臨大敵(本來就是大敵。)


    對峙,一個鬼與十六名高手的對峙,良久,雙方不曾稍動。


    秋風拂過,楚中卿激靈靈打了個冷戰,居然感覺到一股透體的寒意。


    這怎麽可能?這樣的天氣,運著功,精神如此集中怎會被寒風侵體?


    楚中卿疑惑未解,紅影閃動,他(她)已出手,一掌向左側一名‘玄衣衛’按去,那名‘玄衣衛’似乎沒有發覺,待掌印臨身才慢吞吞舉刀一封,完全沒有平日該有的反應那一刀的角度、速度、力道更是‘牛頭不對馬嘴’宛如不會武功的莽漢胡亂砍的一般破綻百出。楚中卿大急,長刀揮出相救,他陡然發覺自己其實根本不著急,對此戰勝敗更是漠不關心,刹那間甚至對幫中兄弟和自己的性命也全然不在乎。


    不止是他,十六人俱都如此,戰意全無,狀態全無。


    ‘嘭嘭嘭’,三名‘玄衣衛’倒地,楚中卿的刀才砍了過去,他(她)隨手一拂便將楚中卿長刀蕩了開去。另外五名‘玄衣衛’聯手出招,刀招穿插配合得七零八落,完全無法形成刀幕,他(她)一掌探入,在其中二人胸口各印一掌,抽身後退正好讓過衝上來的李婉和水家六娘,白的如從麵粉中抽出來的手掌快速無倫在二娘、六娘、五娘胸口一晃,二娘中指,六娘中掌,五娘卻被他(她)反手以手背擊中,亡。


    意料之中的出手,意料之外的威力,瞬息之間半數人殞命,楚中卿知道厲害,卻依舊著急不起來,害怕不起來。‘玄衣衛’手中‘玄光針’打出,他(她)不曾退後一步,食中二指隨意一夾夾住一支,手腕翻轉間將以手中‘玄光短針’將其餘‘玄光針’盡數撥落,令多少高手頭痛的暗器在他(她)手中如同兒戲,隨手撥擋隨手棄之。


    慘白的手一抬朝楚中卿探來,理智告訴楚中卿危險,他卻不感到緊急,多年的經驗驅使他刀鋒反指以最少的移動使出一招‘楚荊’,‘楚荊’乃是看似不防守的防守之招,卻是他在邵鳴謙的指點下創出來的,自創招以來已幫他解過三次致命危機。


    此招依著邵鳴謙的理念所創,招式簡單實用,威力小而快捷,刀鋒所向並非要害全是肩、腿、手足等處,能傷敵不能殺敵,可謂是刀中偏門之道,正因如此反而有效。這招就像是荊棘,不管荊棘林中的果實有多好,人想要摘取總要慢慢撥開尖刺不能太過心急,否則就容易被劃傷,雖然僅僅是劃傷就能達到目的卻也不是正常人所願意的。


    他(她)的手即將按上楚中卿的胸膛,楚中卿的刀鋒即將戳在他(她)的腿上,隻要再前數寸,楚中卿死他(她)也會受不輕不重的傷。


    ‘當~’,楚中卿長刀一震,險些脫手,紅影閃退,楚中卿身邊三人緩緩倒地,‘玄衣衛’再死一人,水家唯餘大娘,李婉負傷。眾人在這種狀態下接一招都很難,取勝更是妄想。


    紅影再動,眾人強打精神應戰。


    “‘嗡’!”


    佛音乍起,清澈剔透,楚中卿心頭陡然一亮,手中刀不由自主刀芒大盛,兩名‘玄衣衛’刀招突然變得精妙,李婉纏身一刀遞出,快捷刁鑽更勝往昔,紅影向後一飄,他(她)猝不及防之下竟被眾人聯手一招逼退。


    這一聲陰霾盡掃,天地似乎一下子變得清亮了起來,天空中的月亮似是受到感召恰巧自烏雲中探出半邊,清冷的月光灑向大地,這荒郊顯得格外的幹淨。


    楚中卿知有高人相助,不由得向聲音來源處望去,隻見一老僧周身上下一派祥和,自東邊邁步走來。


    “淨業斷孽,福壽自在,去鬼去妖,觀音庇佑,願諸位施主多福多壽,少災少難。”老僧的聲音如有菩薩加持,字字清音,句句莊嚴,楚中卿頓時精神抖擻,風聲、鳥鳴入耳變得格外清晰。


    他(她)收手,靜靜地看著老僧,沒有任何動作,傘依然不曾放下。


    “大師好。”待老僧走近一些楚中卿忙躬身問訊。


    “施主好。”老僧合十回禮,看了一眼地下的屍首,慈祥的麵容上略過深深的痛惜,不忍道:“老僧來遲,致諸位罹難,此我之過也。”


    楚中卿苦笑一下,無從接起,說一句‘沒事’對死者未免輕巧,說一句‘老東西你太不靠譜了,這全是你的錯’也說不過去,畢竟人來了。


    老僧口中念誦幾句經文,轉而向他(她)正色道:“施主殺我‘不留’師弟在前,傷我八大弟子和‘不問’師弟在後,今夜可否給老僧一個解釋?”


    能將‘六字大明咒’修至這般功底,又稱不留和不問為師弟,那這個老僧自然便是禪宗‘三不神僧’中主張赦生度化的當今禪宗之主‘不伐’禪師了,聽‘不伐’所言,此前‘不問’已帶了八大弟子與他(她)有過一戰,而且還都打輸了,看來倒不是禪宗違背與邵鳴謙的約定不肯出手,而實在是沒能打過。


    此次衡無算帶了一整隊‘玄衣衛’防他(她),卻沒想到他(她)因禪宗糾纏未到,反而來了個‘不死邪尊’,本來邵鳴謙臨走之前安排妥當,結果一場十拿九穩之戰,卻因假消息導致如此局麵,楚中卿實在不敢想,如果禪宗的人沒有出手那麽此戰‘揚刀盟’是否便會全軍覆沒。


    他(她)不言。


    ‘不伐’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施主若肯就此悔過贖罪之路有老僧為施主指引,禪宗亦可不究過往為施主療傷。”聽‘不伐’大師的話他(她)在與‘不問’大師和八大弟子先前的戰鬥中受了點傷。


    他(她)不語。


    隔了片刻,‘不伐’又道:“今日施主隨性得片刻痛快,須知他日果報臨身苦難無有已時,屆時悔之晚矣。虎以紋章爪牙傍身,亦因其招禍,施主聰慧自知其理,爪牙既不能傍身不如棄之,於人無損方可享得天年。”


    他(她)緩緩抬起慘白的手向楚中卿一指隨後招了招,卻仍是不言,這手勢再明白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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