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雨歌遵守了和胡響的約定,放棄了比賽。一步之遙的冠軍,因為他而化為雲煙。


    值得嗎?決賽當天,宋雨歌看著胡響寫得小說,嘴角扯動著苦澀地笑弧。


    宋雨歌預料之中的是,她的棄賽遭到了班主任的怒斥。而意料之外是,那日的決賽胡響也棄賽了!


    宋雨歌不可置信的聽著胡響棄賽的消息,內心極力否認。那一日胡響近乎乞求她棄賽的模樣依舊曆曆在目,他怎麽會放棄決賽呢?


    他說過,他需要那筆獎金的啊!


    失魂落魄地走出辦公室,宋雨歌在對胡響棄賽感到心涼時,亦是抑製不住的憤怒。


    宋雨歌希望胡響能夠給她一個解釋。可她等了好久,直到暑假來臨,也沒能再見到胡響。


    心有不甘的宋雨歌在費盡心機後終於在班主任那得到了胡響的家庭住址。


    找到胡響的家時,宋雨歌失望地發現,房子早已是人去樓空。但也不是完全沒有收獲,最起碼宋雨歌確認了,胡響的生活真的很貧困。


    連房子都是城市中已經不多見的危房。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沒人會選擇這樣的住所。


    宋雨歌在房子的門角處撿拾到了數張紙屑。


    有的是雜誌的碎頁,有的是書本的碎頁。宋雨歌認得出,雜誌是刊登過胡響小說的那一本,書本是胡響寫小說的本子。


    紙屑平攤在宋雨歌的手心,像是被遺棄的孩子,孤零零,慘不忍睹。


    摸著手中的紙屑,宋雨歌鼻尖泛起酸澀,麻麻地,想哭。


    “你怎麽在這?”宋雨歌悲慟時,背後傳來一道驚疑的冷漠聲。


    宋雨歌一轉身,正對胡響的目光。她看得清,他的雙眼浮腫地厲害,紅紅的,眼角邊還殘留著幾分濕潤。


    一刹那,她的呼吸莫名一窒。


    恍惚間,宋雨歌想起了那日從醫院走出,躲在巷口中偷偷哭嚎的胡響。她想,那時的他與此時的狼狽樣不會差的太多吧?


    望著胡響眼底極力壓抑的憂傷,宋雨歌似乎明白了,原來他冷漠地外表隻不過是為了掩飾脆弱的內心罷了。


    宋雨歌隨著胡響走進他的家時,不禁被屋中的狼籍震住了。


    滿地盡是碎裂的小說紙稿,其中還摻雜著不少的彩色雜誌紙屑。厚厚的一層,像是針尖一半刺地宋雨歌有些疼。


    她俯身抓起一把,用著幾分壓抑地聲音呢喃道:“為什麽?”她不懂,曾經的胡響可是視這些紙稿如命的啊!那白紙上的字跡,都是他一筆一劃寫上去的,可是在這一刻,幾乎形如一堆廢紙。


    胡響坐在屋內唯一一張由木板搭起的木床上,自嘲般用腳踩踏著地上的那些紙屑,略帶疲憊道:“沒用了。他死了,我再努力也是沒用了。”


    似有陰風掠過,宋雨歌渾身一顫。


    “知道嗎,宋雨歌。我是多麽討厭文字。可是因為我爸,我不得不讓我的手奮筆疾書。”


    “十年前我失去了母親,四年前,我爸得癌時,我發誓要靠自己讓他複活。”


    “可是我努力了四年,隻要拿到那場作文賽的冠軍,便可以讓他接受治療了。可是。。。。。。可是就在決賽前的一個小時,他離開了,永遠的離開了我。”


    胡響哽咽著,他想哭,可無論怎麽傷心,眼中卻再難擠出一滴眼淚。他一眨眼,感受到的隻有如潮水般洶湧的倦意,以及觸及心扉的眼痛。


    這個世界再沒有親人的感覺是怎樣的?沒有經曆過,是永遠也感受不到的。


    胡響用筆編織了一個又一個世界,可他自己的世界卻是無法按照他自己的意願進行。


    宋雨歌看著蜷縮在牆角處的胡響,她想走上前抱著他,給予他一絲的安慰。但最終,她隻是彎下腰,麻木撿拾著地上那些紙屑。


    “你爸不希望看到這樣自暴自棄的你吧!他離開了,可你還活著啊!”宋雨歌沒有勇氣去擁抱胡響,唯一能做的也隻是說一些沒有實質作用的心靈雞湯。


    這樣懦弱的自己,讓宋雨歌感到一絲可氣。


    胡響沉默了起來。良久,當宋雨歌將半個屋子的紙屑聚到一起後,一抬頭,才發現胡響不知何時已經昏睡了過去。


    微微愕然,宋雨歌小心翼翼站了起來。遲疑了片刻,她咬著嘴唇,下定決心般走到了胡響的身前,用雙手環住了他。


    鬆開手時,宋雨歌隱隱約約聽到了胡響地夢囈,那不斷重複的“對不起”,像是做錯事的孩子在乞求著原諒。


    跨出胡響家的那一刻,她知道,她已經原諒了他。原諒了他已往對她的不好,原諒了他的棄賽。隻因為,她不知是何時,他已藏入了她的心底。


    宋雨歌沒想到,那一次的相見竟成了他和她的訣別。


    胡響像是一顆砂礫,從此流出了她的世界。


    他讓劉亦轉交給宋雨歌一封信,信中隻有八個字:若有來生,還你一世。


    信從手中滑落,宋雨歌已是淚眼模糊。她從課桌中掏出幾張殘缺的紙頁,看著上麵密密麻麻的透明膠布和膠布下的裂痕,心裏默念著:胡響,以後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啊!


    從哪之後,宋雨歌很少再會露出笑容,並且癡迷上了小說。


    一段文,道盡離合悲歡,人間暖涼。偶爾讀到傷心處,她會憶起那個名叫胡響的少年。猜想如果當初他的生活安好,又或她主動一些,此刻的結局長又會不會有所改變?


    但沒人會知道。胡響曾經答應過宋雨歌,隻要她放棄那場作文比賽,他便帶她去登一次黃鶴樓,佇立江邊,兩人再來一次對聯比賽。


    可如今,這個約定已經成為了她的遺憾,他的空言。


    多年後,或是受長年看小說的影響,大學畢業的宋雨歌選擇進軍編輯業。


    而這一年,她追讀了多年的作者念羽,在創作完一部長篇小說後,猝死於家中。


    看到消息時,宋雨歌怔在了工作室中。在她腦海中,響起一串驚雷。


    隔天接到劉亦電話的宋雨歌匆匆趕到了兩人約定的咖啡館。兩人相對沉默了一會後,宋雨歌接過了劉亦遞給她的一遝照片。


    照片之下是一本藍紅相間的書。


    照片是風景照,不同的風景,同樣的人。最後一張,是在黃鶴樓的江邊。


    “他的葬禮是六天後,你會來吧。”劉亦神情略顯複雜。抿了抿嘴,劉亦起身朝著咖啡店外走去。


    與宋雨歌擦肩而過時,劉亦身體微微一頓,指著她身前的那本書道:“那是他為你寫的。閉眼前,他告訴別人,此生唯一的遺憾便是欠下一個人一場旅行。”


    望了一眼目光呆滯的宋雨歌,劉亦一聲哀歎,默默走開。


    她一直都知道那個叫念羽的作者就是胡響。隻是因為顧忌他的自尊,宋雨歌選擇隱蔽在黑暗處,默默注視著他。


    隻是。。。。。。宋雨歌摸了一下眼角,用力眨了兩下眼,才使視線稍微清晰了些。她用手指撫摸著手中照片上那個笑麵如花的男生,怎麽也不肯相信他竟離開了人世。


    在斜眼撇過桌上那本書時,宋雨歌忽然就笑了。隨著嘴角地扯動,那凝聚的淚水終是不再受到控製,不要命的流了下來。


    胡響,這一次生命的逝去,悲痛的人竟換做了我。


    宋雨歌將書和照片用手環在胸前,眼睛緊閉,仿佛再也不願睜開。


    胡響葬禮那一天,宋雨歌沒有參加。


    她捧著胡響寫的最後一本書《念雨》,遠遠地看著他的遺照。


    宋雨歌翻過手中那張胡響站在黃鶴樓邊拍攝的照片,後麵寫著一句話。


    今生所欠,願來生可還。


    宋雨歌在淚水中笑著,她想問胡響一句,來生還的是一場旅行,還是一生的陪伴?若真能再次相遇,她一定要告訴他——來世相愛,不如今生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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