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陸姨娘即得權處置寶瑾,便連連獻策,


    盈盈笑道:“娘真是心慈,知道兒媳是最軟弱好性子的,卻讓兒媳處置。依兒媳之見,嫂子即說了,又不是什麽大事端。那就賞那丫頭二十板子就是,娘你看可好?”


    “這……”施氏聽了,眉頭緊皺,欲要開口替那寶瑾求情,卻見許母一副泰然安定,倒爺授意的神態,隻得生生把話又押了下去。


    不時,陸氏便先退下了。


    許母又轉頭輕輕問施氏:“成仁身子可好些了。


    ”


    施氏便起身回道。“回娘的話。成仁前兩日倒還好些,昨夜老太爺去了。成仁知道後一夜未眠,今早又咳的厲害。兒媳來時成仁才吃了藥,剛睡下了。”


    “便不該告訴他。”許母歎息著,臉色也變得凝重許些:“他身子素來不好,怎麽經受的起。”


    原來那大少爺許成仁自幼有癆病,近兩年已很少下床了,隻得施氏日夜近身侍奉。


    施氏聞言,便隻低著頭,連聲回道:“是兒媳思慮不周,勞煩娘擔心掛念了。”


    “不怨你,我知你向來是周到的。咳,咳。”許母右手捂著嘴輕咳了兩聲,又安慰施氏道:


    “這些年虧的你盡心待他。”


    魏嬤嬤見許母又生了咳嗽,便連忙端了碗早叫下人備好的秋棗山梨羹。許母見了忙擺擺手:“最不愛吃這些,酸不酸甜不甜的,不治病,也沒什麽滋味。”


    金氏見許母才初夏便要吹冰盤,又總輕咳。便猜測應是肝火心盛所致,自此心中便時常留意著。且是後話。


    不時,


    許母便讓金氏和施氏亦先回去。那金氏和施氏退下後。


    許母見金氏已走,若有所思一般,緩緩對魏嬤嬤道:“我見這金氏生的太過貌美了些。今日其雖不甚言語,卻也是個聰慧,有心思的。我便總擔心不是個好預兆。”


    那魏嬤嬤伺候許母幾十年,自然知曉許母的心思。便投其所好道:“依老奴看那,女人還是呆笨些好。這金氏雖識禮數。可畢竟是個下等出身,萬是配不上咱們二少爺的。更何況,這剛一過門,就把家翁克死了,想來是命硬。可不能讓二少爺收用她。”


    許母聽了,倒覺那魏嬤嬤講的卻是有理,才緩緩道:“我也有此意,你且傳下去。不得讓二爺那金氏處,亦不能讓金氏靠近二爺。”許母撥撚著念珠,喃喃想著:“阿彌陀佛,等家珍過門便好了。隻委屈了家珍,那麽好的品貌,卻要先作姨娘。”


    那金氏方出了內室,玉鴛便緊忙迎了上來,又取了個藍底綢料青靛木槿紋樣的披風與金氏披上。


    “你從哪取來的這披風,方才怎麽不曾見。”那金氏一邊自理著袖口,一邊隨口問道。


    那玉鴛正係著花結,聽聞金氏問她,隻莞爾笑道:“我見今兒早風大,隻怕凍壞了奶奶,方求夫人房裏的婢子去咱們院取來的。”


    “真是勞你費心了。”金氏看了看玉鴛,又垂下眸子,她素來行事周謹,又因生母早亡,二娘蠻悍,自幼生存不易,便最是懂得察言觀色的。


    如今她


    瞧看這玉鴛,處事為人伶俐謹慎。性子也算溫婉和善,若能為己所用,這深宅大院便也是有個照應。思量片刻,方抬起頭,緩緩道:“咱們回去吧。”


    卻說金,玉二人正欲回房,方行至花園琉璃亭處。隻聽得有陣陣男子的嬉鬧聲從琉璃亭南角處傳來。


    那金氏本是個謹慎人,又剛剛入府,最是避事求全的。可這園子中多女眷,男子是不得擅入的。


    且這聲音著實來的蹊蹺些,金氏倒也顧不得許多,隻扯出一絲閑心,便引著玉鴛一起,隻尋著那聲音發源處,欲一探究竟。


    那金氏和玉鴛隻一前一後躡手躡腳緩行慢步至琉璃亭南。那亭南角處正栽了三棵一丈高的迎客鬆,本為夏日裏娘們兒們避暑乘涼用。今時愈發的高大,倒顯的僻靜壓抑起來。金氏便側著身,偷躲到迎客鬆後,讓那鬆樹為其遮掩著,便抻著頭往內裏瞧看。


    這隻一幕,卻著實嚇壞了金氏。


    原來金氏方抬眼,隻見一群攏共六七個小廝,正圍擁著一個赤身裸體的姑娘。


    但看那姑娘渾身赤條條的被俯身捆綁在一個紅漆木長條板凳上。嘴上套著縛馬的嚼頭,出不得聲,更呼救不得。而她的臀上,大腿,下體處卻已血肉模糊,沾成一片。


    其中有兩個小廝一人手裏拿了一塊六尺長,兩寸厚的實木板,每個板子怎的也有二十斤。板前端還釘著幾十個三寸長釘,板子連帶著釘子,滴滴的往下滲著血。


    又有一個壯碩體圓的小廝,似在展示自己的力氣一般。直一隻手抓著那個女人的頭發,用力往前拖。到底連人帶凳子同時拽出約兩米左右,那女子此時隻剩半點氣息,又被束綁個結結實實。隻得任由那些豬狗般的下人肆意折磨自己。其餘小廝全然不顧往日同做下人的情分,紛紛熱鬧嬉笑,拍手叫好。


    沒有什麽比麻木的人性更令人憎恨。


    這陸姨娘隻輕描淡寫的板子,原是這般狠辣的刑法,‘青蛇口中信,黃蜂尾後針,兩者皆不毒,最毒婦人心’。此時金氏胸口一陣堵悶,腹中腸子肚子直糾結在一起,攪的生疼,腦中,腹中亦如有腐肉發酵了一般,直衝的金氏頭頂一陣暈眩。


    那玉鴛當時隻在金氏身後,被金氏身子擋著,卻沒看見裏麵情形。隻見金氏忽的捂住胸口,臉色也變得甚是慘白,便也欲去一看究竟。卻被金氏急忙扯住了袖子攔了下來。


    處置寶瑾,卻是許母授意了的。金氏哪怕再心有不安,惋惜同情。亦不能出麵阻攔。


    可憐那寶瑾,天生傲骨,雲尖上的人物。一朝著了惡婦算計,落的如此不堪下場。


    隻道是‘自古佳人多薄命,閉門春盡楊花落’。


    那金氏隻的借口托辭道疲憊欲眠,便忙扯著玉鴛,徑直快步回了柳釵閣。


    卻說二人方到門口,倒不見有人來迎,卻隻有雪見直直地站在門口,垂著腦袋,委屈著偷偷的抹眼淚。


    “這是怎麽了?誰讓你在這站著的?”玉鴛忙上前詢問雪見。


    那雪見隻顫顫的施了禮,又偷偷瞄了金氏一眼,才小聲道:“是丹引姐姐。”


    玉鴛聽了,也知那丹引性子素來急了些,卻還是個心善好相處的。便讓雪見先下去。又扶著金氏進了正堂,隻見丹引正坐在套椅上,雙手柱著腦袋發呆。亦也堵著氣,眼睛怔的紅紅的。


    “你這小蹄子,沒見著二奶奶回來了麽?還苦著張臉。”玉鴛上前喚丹引。


    丹引這才回過神,連忙起身去扶金氏坐下。


    “她隻是個小丫頭,你又同她置什麽氣!”玉鴛埋怨丹引道。“你且同咱們奶奶說,究竟她是出了什麽錯。”


    丹引聽了扭過頭,隻從懷裏掏出一錠銀子,‘啪’的一聲拍在了桌子上。“你瞧瞧,這就是她領回的月錢。”


    那玉鴛忙把銀子撿起來,拿起一看,隻有五十兩。


    “怎的才五十兩?”玉鴛亦驚訝道。按照份利,少奶奶每月應有二百兩銀錢。


    “還不是那幫見風使舵的狗眼看人低的奴才。一個個懼怕陸氏,便都腆著臉迎上去巴結。正經的主子不理,直把咱們房裏的月錢全都挪撥給廂房了。”那丹引憤憤地,直氣的嘴唇發抖。


    玉鴛聞言,先不作聲,隻先偷偷去探金氏麵色。


    那金氏方才見了寶瑾受刑,若說並無半點懼怕那倒是假。那般景象,但凡還是個有血有肉,全須全尾的人,都會心生幾分畏懼。


    金氏平日膽子倒算大的,不過方才這一幕,卻也受了幾番驚嚇。臉色也一直慘白,不見個血色,


    神情也是木木怔怔。


    卻說那玉鴛欲探金氏麵色,卻見她木訥著一張俏臉。兩眼幹瞪的渾圓,隻死死的盯著正門的門檻。對丹引所言之事並無半點反應。便揣測著或許那金氏是懼怕陸姨娘,不願多生事端。這才把銀子揣到懷裏,收斂起來。


    又軟語開解丹引道:“不過是幾十兩銀子,倒也不見得是下人排擠咱們。陸姨娘入府早,目前全權理著二房事,用銀子的地方卻是多的。咱們奶奶剛入府,可巧便趕在生了喪事。銀錢一時短了也是有的。”


    “姐姐休來搪塞我,隻說你是性子軟,認了欺負便是。”那丹引回嗆道:“你若認了,我還能怎的。你們主事的都不理會,我又操哪門子閑心。”


    丹引說到性急處,隻一甩袖子,蹬著小腳,頭也不回地轉身回房。直糗的玉鴛也沒了臉麵。


    此時金氏方才恍惚回過神。聽得二人爭執,又見丹引氣著回了房,玉鴛隻怔怔的站在地上,也紅了臉。


    才安慰道:“你也氣了?我隻以為姐姐是個明理的。你做的對,咱們房裏人丁單薄,遇事先且忍著。”


    玉鴛隻喃喃應承下。


    金氏又稱身子乏了,便遣玉鴛也回了房。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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