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村中那幫“土匪”玩笑一番後,朱瞻盼想著不能在這呆的太久,便拱手想與大飛一夥道辭。


    就在此刻,村長忽的出現在了路口,則跟著兩名年輕漢子推著一輛小板車,上麵蓋著灰色的薄被子,在這陽光正好的午後,顯得格外紮眼。


    個頭矮小並且臃腫的村長朱寶忠頭頂黑色四方巾,身著深綠長衫,外麵套著一件雲紋小馬甲,一對鼠眼透著精明,下唇包著上唇,鞋拔子一般的臉型是他常年驕傲的資本。


    此時緩緩走過來,從遠處看就好似在地上挪動,足以顯示著他的家境富庶。


    “飛爺,今兒家中有事晚了些許,望海涵。”朱寶忠雙手作揖高舉過頭頂,朝著阿飛客套道。


    低頭看著矮小圓潤的胖子,阿飛並不是很在意,他來也隻是收取保護費,其他的事情能少則少。


    看到阿飛滿不在意的樣子,朱寶忠莫名的顯得著急了,有些慌張卻很快的平複了,奉承道:“為了賠禮,特地給飛爺、各位爺們準備了寫水酒餅子。”


    朱寶忠一揮手,身後兩個低著頭的漢子卻似看到了一般,將杯子掀開。六個封著紅封的褐色大酒壇與三筐豬油的大餅子頃刻顯現於眾人的眼前。


    頓時間,吞咽口水的聲音此起彼伏,平日本就少食少油的土匪們早已經聚集在班車邊有些按捺不住,但卻苦於沒有阿飛的命令不敢伸手去拿。


    看著一車的大餅水酒,再看臉上一直堆著笑容的朱寶忠,一種懷疑與不信任立馬衝上了他的頭腦。


    “村長的好意那我們就領了。”阿飛將他的斬馬大刀從背後卸下,坐在井簷旁盯著那兩個跟著村長低著頭的漢子。突然想起了什麽,補充道:“我們一路勞頓吃些餅子充饑便好,水酒帶回去島上還有些弟兄的。”


    其餘眾土匪聽到了阿飛的話後將三個大籃子從板車內提出,與其他人分食,也有些個機靈的將大餅拿給阿飛。


    看著金黃的餅子,阿飛也確實是饞了,不是因著官府近日剿匪緊迫,島上無物可食,他也不會冒險跑來提前收取保護費的,雖是差遣了人提前通知了村子,卻也是有些不安。


    “我不必了,給張阿盼瞧他那瘦弱的樣。”阿飛命手下人拿一張餅子給已經朝家走去的朱瞻盼。


    土匪們大口吃著餅子,有些忘乎所以都快忘了來的目的。


    阿飛盯著朱寶忠好一會兒,才開口道:“這個月的月錢,該結一結了。”


    每月十兩雪花白銀,不要銅錢這是他們這夥土匪的辦事規矩,靠著太湖邊的十幾個村子也能勉強度日。


    “這些個日子城中現銀緊缺,著急征湊也湊不出那麽多的現銀,可否寬限幾日?”朱寶忠揉搓著手,怡和的天氣額頭上境然冒出了些許汗珠。


    “湊不出!”阿飛瞪起了眼來。


    蘇州城乃是大明國的商貿大城,各國商人都會雲集於此買賣生意,因此周邊的村莊大多不以耕種為生,種桑樹養蠶織絲綢才是這些人養活自己的方法。


    因著絲綢布料為各國商人所青睞,所以這些個村子裏的人大多過的滋潤富裕,是其他地方難以比擬。


    “飛爺,真的湊不出來!我怎敢騙您?”朱寶忠看到阿飛的不信任,嚇得趴在地上不停的磕頭。


    阿飛沒有因為朱寶忠這樣的舉動而心軟,指著板車道:“你的那車東西都不止十兩白銀,怎會湊不出銀錢來!”


    朱寶忠不再磕頭,而是趴在地上不抬頭,身體還有些許顫抖。


    看到朱寶忠這般舉動,阿飛警覺了起來,大聲吼道:“兄弟們小心有詐!”


    話音剛落,便發現圍繞著村子中央的空地邊的房屋圍牆上一個個人形出現了,鋒利的箭頭在太陽的光照下異常刺眼。


    剛沒走幾步的朱瞻盼也被突然出現的官兵堵了回去,不讓他再前進一步。


    剛才還大塊朵頤的土匪們丟下手中的餅子,紛紛拿出武器,將阿飛頭領與村長三人圍在了中間,警惕著看著四周的官兵。


    四周突的就靜了下來,隨即傳來了彭勃的馬踏聲。


    “太湖巨匪,速速放下兵器等候發落!”一群騎著鬃毛駿馬的軍士堵住了四條通往村外的青石板路,為首的一名甲胄奢華的將軍朝圍聚在井邊的匪徒用其獨特尖銳的聲音喊道。


    看到官兵從四麵八方聚集而來,大飛激昂的將斬馬大刀提了起來,並沒有去看已經趴在地上抱著頭瑟瑟發抖的朱寶忠。


    “弟兄們,今日被朱老賊害了,隨我衝出去!”阿飛一腳將朱寶忠踢了出去,隨後準備帶著土匪們從一側衝擊。


    就在這時,原本趴著的兩個漢子忽的起身,從懷中摸出一把墨綠的匕首撲向了阿飛。


    一個躲閃不急,阿飛被那兩人撲個正著,大吼道:“小人納命來!”


    一掌拍到了一個漢子的腦門上,那個漢子頃刻向後倒去,剛好落盡了村中的大井,另外一個漢子的匕首卻已插入了阿飛的小腹。


    一個刺痛,阿飛將漢子踢開捂住了匕首刺入的地方,本該是流出鮮紅色血的地方此時所流的卻是青黑之物。


    “卑鄙,竟使這些手段。”這毒的效力極快,不出三句話的功夫,阿飛便已不能站立了,隻能靠在井邊大口的喘氣。


    而在遠處的朱瞻盼將這些看的真切,一顆熱血的少年心被燃起,但看到兩旁布甲威嚴的兵士,卻感覺力不從心,心生膽怯。


    就在朱瞻盼準備退縮離開的時候,被踢飛的村長朱寶忠被兩個兵士抬到了他的旁邊,隨後就無人在理睬他們兩個。


    看到一個認識的人,朱寶忠原本青綠色的臉漸漸的恢複了,小聲對朱瞻盼說道:“別怕,跟著我他們就不會為難你了。”


    平樂村,百多戶人家原本都是朱姓,除了七八年前來此的杜家其他人家都姓朱。而這次事情的起因是因為朝廷派了大臣剿匪,朱寶忠聽旁的村子說如果幫助平定匪患便能得到封賞,指不定要賞個小官做做,他們一族可從未出過仕。


    這次接到阿飛那幫匪徒的通報,朱寶忠便提前跑去了蘇州城通知了衙門,合計設下了陷阱計策後,才與兩位喬裝的差爺一起回來。


    至於為何村中除了杜龐家與朱小蘭家中有人其他各戶裏卻都是官兵,是因為村中每月給土匪的孝敬錢這兩家不交,一個是不屑交,一個是交不起。


    “哼!”朱瞻盼看不起這個村長,為人勢力且又好色,已經調戲過小蘭許多次了。


    在遠處村子正中井邊的土匪們都因老大的重傷而有些失了陣腳,但卻並沒有渙散,可見他們平日裏的情誼。


    而官兵似乎更加訓練有素,前排的士兵圓盾短刀,後排的長槍從前排伸出,院牆上全都是張弓的箭士。


    “嗬!”隨著官兵們的一聲大吼,包圍的圈子正在一步步的縮小,而土匪們則是向井邊越級越緊。


    “大哥,衝吧,抓住了也是被拉到菜市口砍頭。”一個舉著鐮刀的土匪緊張的四處張望,一直詢問著阿飛。


    “一起死,下輩子還一起當土匪!”一個胖子舉著一根鐵棒子不斷揮舞著,這句話不知道同誰說的,或許是自己對自己的安慰。


    土匪中不知是誰將咬了一半的餅子拋向了官兵的陣列,原本緩慢收縮的陣勢變成了快速挺近。


    “啊!”從第一個土匪慘叫著倒下,廝殺便已經開始。


    土匪們的裝備層次不齊,有的人甚至使用著一根卡著鐵鉗的木棍便與衝上的官兵攪在了一起。


    刀尖刺破胸膛的穿透聲,金屬撞擊盾牌的沉悶聲,以及箭矢劃過的破空聲,混亂的交織在了村子的中央。


    原本可以打出清冽甘甜井水的地方,現在已是鮮紅滿地。


    阿飛看著兄弟們一個接一個的倒下,想要起身相幫,卻發現身子變得越發沉重,眼前的事物也變得更加的模糊起來。原本可以輕易揮舞的斬馬大刀此時卻好似有千斤萬斤重。


    “止!”一個威嚴蒼老的聲音從某一處院中傳出,原本前進的官兵止住了腳步重新列陣,而此刻在他們身後的土匪屍體卻已經被後麵的兵士拖走,絲毫不妨礙其他人的前進。


    這些訓練有素的士兵絕不是蘇州府那些個府兵可以比擬的,朱瞻盼雖不曾廝殺於戰場,但卻也是聽杜龐講過這些。看到一個接一個倒下的土匪,他感到有些愧疚,前一刻還與他說下的人下一秒便永遠無法開口。


    “放下兵器,免死!”騎著駿馬的將軍在包圍圈外用尖銳的聲音再次喊道。


    剩餘的十多名土匪看到慘死的兄弟,又看向了已經失去直覺的老大,遲疑了一會紛紛丟下了兵器,趴在地上束手就擒。


    在某一處的院子中,一名少年兒坐在木凳上拍打著罩衫上的灰塵,麵色凝重的歎道:“以殺止殺,平匪之下下策。”


    他身旁站立著一名身著圓領甲的老者淡淡的回道:“殿下之心臣等知曉,今日之事恐怕是到此為止。”


    聽到老者的話,少年便站起了身,朝村外的方向走去。


    “今兒的事情就交與蘇州府的人了(liao)了,我們回去罷了。”


    少年一腳蹬上馬,揚起鞭抽打了一下,坐下駿馬便飛馳了出去。身後的隨即跟出了十幾騎,蜂擁而出。


    “交替,回!”老將軍再次發號施令。


    兵士們聽聞之後紛紛從圍牆上撤走,剛才還緊縮的包圍圈瞬間便如潮水般褪去,接替他們位置的是身著布衣的府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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