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月無光,黯然銷魂,對冷淩冽,彷徨然!


    這一夜,星月無光,天上淅瀝瀝地下著雪雨,沁人心寒,隻怕再是堅強的人,也得生出淡淡的哀愁,暗自神傷。


    營房雖然簡陋,依然有熊熊的牛油火把點起,將八方四向照耀得一片通明,再加上披著蓑衣,不時巡視而來的武士,隻怕未有敢闖進來的。


    可惜,有光明的地方就有黑暗,再是輝煌的光芒,也有照射不到的地方。


    在火光交錯之中,在火光晃動之時,總有一片片斑駁的暗影浮現,若粼粼的波光,雖然清淺,卻無法無視它的存在。


    在這樣的夜中,在這樣的光芒裏,一個瘦小的身影卻踩著火光晃動的節奏,點躍、跳動在斑駁的光暗裏,但古怪的是,他沒有影子,就仿佛黑夜的精靈,夜已融合了他,光芒之下,唯他無形。


    不多時,身影便已來到一間木屋門前,伸出了雙手。


    “你找我?”


    略帶懶散的聲音聚成一束,傳入了身影的耳中,他霍然轉身,麵向慵懶倚靠著牆壁的蘇妄。


    淒涼的寒夜中,他身形孑孑,仿若孤獨的旅人,對著連綿的細雨發出思考,目光清冷,又似乎帶著點點迷茫,深邃而迷人。


    這一刻,瘦小的身影仿佛讀懂了蘇妄的內心,他不急著回答,一個蹦跳,躍入一片暗光浮動之中。


    兩人同樣都在光芒之中,卻好似被隔離在天地之外:一個寧寂,宛若一塊荒老的枯石,總是讓人不知覺中忽視了他;一個沉寂,真力依附身外,吞噬著一縷又一縷透射過來的光芒,不讓其折射於外,“隱形”於視線之中。


    “這才是你麽?”瘦小的身影傳音著,他的聲音略顯沙啞,有些尖銳,又有些悲憫,帶著可憐。


    不知可憐的又是誰?


    “你看過我的卷宗了?”蘇妄沒有回答瘦小身影的問題,因為不必回答,他不是一個喜歡自我評價的人。


    “你猜到了?”瘦小的身影有些驚訝,眼睛一眨不眨,似乎要再次看透蘇妄。


    他自忖易容本事超凡,真力流動也是模仿他熟悉而蘇妄不熟悉的人,在蘇妄麵前是不會暴露馬腳的,不知蘇妄發現他的身份,憑的又是什麽?


    “是感覺,你看我的目光沒變!”蘇妄直接揭開了謎底,無意故弄玄虛,語氣平淡,就將一碗清水,透明而無味。


    “原來如此!”陸小鳳點了點頭,身形扭曲,瘦小的身子猛然拔高,揭下附著在麵上的一層薄薄人皮,露出了他那對講究的胡子,還以微笑。


    感覺之說對境界不足者是玄之又玄,甚至有些莫名其妙。


    但對於陸小鳳而言,則是晉入通玄入照之後能感知到的一種精神波動,他用著與昨夜一樣的目光看待蘇妄,自然能被蘇妄捕捉、感受並回憶起來。


    而對真實境界遠超通玄蘇妄而言,任何的精神波動,都由意念而生,即所謂念隨神動,意隨神轉。意念是一種介於虛實之間的粒子,既承載著感情,也傳遞著信息,他曾經親手將之把玩在手心,了解這種本質,卻連玄之又玄都稱不上。


    蘇妄笑道:“怎麽樣,六扇門對我的評價如何?”


    “能鎮壓王平之,果然厲害呢!”陸小鳳撇了撇嘴,似乎對蘇妄比他年輕,卻鎮壓了與他一般境界的王平之,表示了嫉妒。


    但蘇妄知道,這種嫉妒恰是做給他看得,是陸小鳳方才見到了他流露的一絲情緒,寬慰著他。


    這樣的朋友,沒有白交!


    金九齡是六扇門兩京兩都四位神捕中的西都神捕,既然陸小鳳是受他邀請的,能查到蘇妄的資料倒不意外。再以陸小鳳天生好奇的性子,在知道了蘇妄姓名,卻隻知一鱗半爪的情況下,不去翻翻他的卷宗,反而不正常呢。


    “你今日扮得又是誰?”陸小鳳既然不願意提起六扇門對他評價,蘇妄也不會強他所難。


    但總之,不會太好聽吧。


    說起這個,陸小鳳有些眉飛色舞的,做著雞賊狀,偷笑著:“這是司空摘星。”


    蘇妄挑了挑眉頭,有些嫌厭道:“原來你喜歡頂著朋友的招牌做壞事,若事敗,巨鯨幫找的也是司空摘星的黴頭,你陸小雞卻能置身事外,瀟灑如故,是也不是?那麽,我是否也要小心了!”


    “你,你,你,怎麽這般看我!”陸小鳳先指著蘇妄震驚不已,似乎後悔交友不慎,下一刻卻做恍然狀,拳頭拍在掌麵上,興奮道:“原來可以這樣,陸小鳳知道了,多謝蘇朋友。”


    “噗,咳咳咳!”


    他這般憊懶的樣子,好懸沒讓蘇妄一口氣沒喘過來,生生憋死,他頓時沒了好氣,不,是差點沒了氣,橫了他一眼,道:“說罷,你找過來,到底何事?”


    玩笑是玩笑,說到正事,陸小鳳絕不含糊,問道:“你可算過巨鯨幫到此幾日了?”


    蘇妄皺了皺眉,道:“約莫有十幾日功夫了。”


    陸小鳳歎息了一聲,道:“確切地說是十二天半,從第一批喇虎進來到現在是十二天,也就是說他們在營地裏停留了大約是九天。”


    蘇妄也歎息了一聲,道:“所以我留在這裏的時間也不多了?”


    陸小鳳點了點頭,道“是的,你還有六七天左右。”


    蘇妄又問:“六天確實有些緊,那麽,那篇功法你可看出問題了。”


    陸小鳳回答:“孤陽不長,修行之事講究循序漸進,輕易冒進不得,否則必將折損根基。如我沒看錯的話,這篇功法乃以六陽定基,強以氣血飼養內氣,迅速培養氣感,達到初窺門徑的境界,最終卻損害了體內的精血。”


    蘇妄沉默了片刻,道:“可我們卻隻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們修行,身體漸漸敗壞,不是麽?”


    陸小鳳再次歎息了一聲,道:“這也是無奈之舉,與這一百人相比,失蹤的三千多人才是重點。從幾處線索來看,這隻船隊隻為掩人耳目,真正的秘密還在別處,你隻能等待六日後被送走。”


    蘇妄並不討論個人與世界相比,孰輕孰重的問題,笑道:“我?這麽說,你陸小鳳不打算與我一同前去?”


    陸小鳳先是點了點頭,接著又搖了搖頭,道:“不是不去,而是隨後去,你總不想我們兩人被一網打盡吧。”


    蘇妄忽然大笑起來,道:“這倒是少見,未想陸小鳳也有害怕的時候?”


    陸小鳳努力糾正著蘇妄的話語,道:“不是害怕,是謹慎!”


    又解釋道:“從最開始盯上這隻船隊,六扇門內共有十四名捕頭失蹤,其中包括兩名金牌,六名銀牌,幾位銅牌捕頭還是最初未重視此事時跟丟的。此去,隻怕是龍潭虎穴。”


    “所以,你要小心別死了。”


    這些情報蘇妄並不知道,不知人家是怕他臨陣退縮,亦或老鍾頭的權限不夠,因此未能告知。


    當然,蘇妄有自知之明,自己的權限肯定是不夠的,當即明白,六扇門內部除了按官品次序的劃分級別,定然還有一個信用評價體係,用以區別親疏遠近,輕笑了一聲,道:“原來我還是背鍋的呢!”


    陸小鳳一愣,眼見蘇妄並未生氣,才問道:“這般說來倒也沒錯,卻不知蘇妄你可有高見?”


    “高見沒有,不過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罷了,夜了,回見!”輕輕揮了揮手,蘇妄悠然轉身,自顧自地開了門,好似回自家一般輕鬆隨意,卻沒驚動任何人。


    如非陸小鳳一直就盯著他,隻怕也要忽視了蘇妄,就好像,他根本不存在一樣。


    “這家夥今天有些古怪了,罷了,我也回去吧。”陸小鳳身形一震,再次變回司空摘星的模樣,跳入火光暗動之間,眨眼也消失得無影無蹤。


    冰雨迷蒙,孤火獨照,雖有煌煌之焰,卻難掩這淒涼的夜。


    蘇妄原來以為,所謂對雨思愁不過是詩人為賦新詞強說愁的借口,不想今日的夜雨,意外觸動了他的心神,讓他感受到一種踽踽獨行的孤獨感,無意間放開了境界。


    陸小鳳感覺古怪的地方,說穿了其實並無特殊,不過是一種天人合一的狀態,將己身融入天地,以天地包容自我,我與天地共存,獨立的自身已然不存。


    便如看山賞水之時,如非特地注意,誰又在意過路過的一塊頑石,又或走過的一級台階。


    於我等而言,那頑石、那台階,雖是獨立個體,更是自然的一部分,無需單獨區別出來。


    這種境界在仙道世界很流行,與張君寶曾經表現的天人合一或有不同,更有相同,自他決定精誠武道,約束境界之後,便沒有開放過。


    或許,他約束的本就不是境界,而是心靈!


    不知他到底清不清楚?


    夜漸深,雨漸停,半凝半固的水滴落下屋簷,重重地砸在幾乎冰凍的泥土上,摔成萬八千份,飛落四麵八方,留下一道道淒慘卻鮮豔的痕跡,如同一朵帶血的杜鵑。


    滴滴答答,滴滴答答,不知在擾誰清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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