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呲!”


    鮮血陡然飛濺,霎時震驚了所有人。在他們眼中,隻看到刀光一閃即沒,快得念頭都還沒生起,戰局就已結束。


    “咳,咳咳……”


    虛空盡頭,李探花披著裘衣,從星空彼岸走出,鬢發微白,麵色帶著一絲不正常的嫣紅,用力咳嗽著,似乎要將心肺給咳出來。


    在他的指間,夾著一把三寸長短的小刀,低垂向下,鋒口朝內,便若,不曾針對過權衡,但權衡知道,如有必要,李探花會用他與這把飛刀證明,他的例不虛發。


    一抹微淺,卻深刻的傷痕劃破了權衡的脖頸,隻有一寸長短,卻差點切開了喉管,略帶銀輝的鮮血淳淳而流,流過水火不侵的星輝夜宇袍,砸落在虛空之中。


    以他的境界,竟然無法收攝傷口,可想,剛才那一刀到底有多可怕。


    偏偏,卻差了一點……


    一點之差,生死不同!


    但對於權衡來說,在心有餘悸的同時,卻也有些慶幸,慶幸晝夜同輝的塵微界同樣涉及了時序天綱,與時光稍稍沾了點邊兒。


    時光之道雖然玄奧、高深,卻依舊是法則範疇之內,權衡的境界已達兩界極限,動則能震動寰宇,縱然避不開時光,也能稍稍影響一下,因而,躲過了這致命的一擊。


    忌憚地看了一眼李探花,權衡笑道:“你是李尋歡?”


    權衡布局兩界,早知當麵是誰,但他依然這樣問了,不是故作不知,而是因為震駭,震駭李探花的實力,這是他不曾打探到的信息。


    “承勞宗主記念,也知李某這個將死之人。不知,宗主是否放了兩位小朋友。我想,少年人意氣衝動,教訓教訓也就罷了,他們會記住宗主的威嚴。”李探花輕輕一笑,略微彎了彎腰,顯得十分客氣。


    權衡知道李探花,李探花卻也不差,也知道他,這兩年來,李探花在江湖中銷聲匿跡,想來,是去過許多地方的。


    直到李探花提醒,眾人才發現,二少竟已不見了……


    二少雖是毛頭小子,卻非不識好歹之輩,此時此刻,當然不會無故消失,與與眾人玩什麽躲迷藏,想來,他們也不願意消失的。


    不用說,自是已被權衡拿下。


    西狂與北俠的臉色再次難看了下來,見到李探花不弱權衡的那點欣喜不翼而飛。


    權衡深深看了一眼李探花,臉色忽地沉了下來,輕蔑的一笑,道:“如果本座不答應呢?”


    “那宗主可以試試?”李探花再次咳嗽了一聲,將手掌放在胸前,刀口朝外,寓意已然十分明顯。


    權衡若是不答應,便要叫他試試他的刀鋒。


    李探花有這個自信。


    然而,權衡的自信也不差……


    話音才落,一片光輝與幽暗的世界隨即籠罩了下來,光輝明淨,光芒並不刺目,堂皇而當然,亦如當空,高居世人之上,俯攬眾生,巋然不動;幽暗靜謐,深邃並深沉,卻似深淵,處人世之下,旁觀諸世浮屠,人間興衰,冷眼無情。


    是權衡的晝夜同輝。


    他早就做好出手的準備,還在與李探花對峙時,便將這方塵微界移到了李探花的頭上。


    “小心!”


    “卑鄙!”


    在眾人的驚呼之中,李探花的手指微微動了動,即被光輝與幽暗吞噬了下去。


    光輝盡灑,幽暗沉重,塵微界驟然一合,世界封閉,化作半黑半白的光球,輕微跳躍著,在虛空之中沉沉浮浮,微小,卻不容忽視。


    “小李飛刀,不過爾爾!”權衡冷笑了一聲,再將目光放在了眾人身上,眸光冰冷,無有一絲情緒波動,如同看待一群即將被碾死的螞蟻,碾死就碾死了,算不得什麽大事,既不需惺惺作態,更不需憤而慨之。


    隻有麵對同境界的對手,才能叫權衡生出旁的情緒,就如,在合一之前,被眾人圍殺的時候,以及,合一之後,麵對李探花的時候。


    李探花當然厲害,但他權衡忌憚的也隻是李探花一人罷了,在權衡將李探花收入自己的塵微界之後,他就有資格做出這番姿態。


    因為,李探花根本不可能突破他的塵微界。


    能突破塵微界的,也隻有塵微界,換言之,能打敗入聖境的,也隻能是入聖境。


    李探花也的確厲害,但他依然不是入聖境,或者說,他曾經是入聖境,卻不知因為什麽原因,又跌落了下來,這是權衡被飛刀劃破脖頸時才醒悟過來的。


    權衡的境界雖然還未穩固,算不得真正的入聖境強者,但他畢竟已經邁過去半隻腳了,眼力比之法王、小老頭等人又何止高了一籌,對於這一點,看得卻是十分分明。


    然而,李探花雖然跌落了境界,但他卻依舊擁有可堪與超凡入聖者一戰的實力。


    因為,李探花所追尋的,是時光之道。


    大衍五十,其用四九,卻說三千大道之中有四十九條先天之道,本質上高於其他大道,踏途四九大道之輩,往往,皆是同輩中的佼佼者。


    李探花就是如此!


    卻不止如此……


    時光大道既在四九大道之中,又同是修行者超拔諸天,成就永恒的關鍵。


    如此特殊的一條大道,修行時光之道的人,必定要付出比尋常修行者更多的代價。


    也許,李探花悲苦的一生,就是這種代價。


    然而,李探花雖有超凡的戰力,卻依然無法掙出塵微界。


    有些時候,戰力能夠抹除境界間的差距,但在某些時候,戰力是戰力,境界是境界,兩者無法共通。


    現在,就是這個時候。


    這世間有千千萬萬的道路,有人追尋恒我恒一,以法則入手,從後天到先天,追溯大道,始終唯我唯一,終究合入大道,乃成永恒;有人則不斷完滿自身,將自身演化為一方世界,不斷完滿、晉升,在世界晉為諸天之一時,世界的開辟者——修行者也將強行超拔時間之河,成就永生。


    兩種道路並無高下之分,隻在於方式的不同而已,所追尋的,同是超脫。


    無疑,權衡走的是第二條道路,李探花雖然未必是走第一條道路,卻偏偏,比權衡差了一點。


    差了一點,就差了一層境界。


    也因為如此,權衡才敢將李探花壓在塵微界中,不怕他翻出浪花來。


    時光之道雖然至高,為先天大道之一,但權衡開辟的塵微界,也不是街邊市場的爛番薯臭雞蛋。


    想要突破塵微界,除非李探花能立地成聖……


    “不若,爾等自裁了吧。”權衡淡淡地述說了一句,將手負於身後,目光稍稍抬起,便似,嫌棄眾人汙了他的眼睛,又似,怕汙了他的手。


    幾經折騰,半殘的虛空之中,若有寒流卷過,侵入眾人心底,卻叫他們差點打了個激靈。


    虛空之中本不該有風的,眾人又皆是修為有成的一方強者,也不該被小小的寒流侵襲,但麵對權衡,他們卻感受到了能凍徹身骨的寒意。


    這是權衡的殺意!


    西狂麵色驟然冰冷,單掌豎氣,如擎巨劍,但有崢嶸劍意在他掌間升起,劍意犀利無雙,仿若能截斷蒼天,在虛空之中驀然顯照浩大劍影,如萬丈高崖,矗立天地,一抹銀白之光突然穿破虛空,飛入此間,融入了劍影之中。


    錚!


    虛空中若有劍鳴輕起,劍影顫顫,如鋒芒抖動,震懾八方。


    這是,神兵倚天!


    北俠五指虛握,如握大刀,輕喝一聲“刀來”,手掌緩緩拔起,如拔巨山,一抹深沉的烏光隨即被他拔了出來,並有金光隨之綻放,化作了一隻咆哮飛騰的金龍。


    這是,神兵屠龍!他二人,竟將神兵召喚到了此界。


    轟!


    刀氣縱橫,暗金揮灑,霍然隔斷穹宇,虛空皆震,竟壓得虛空一沉,隆隆震震。


    他卻將權衡所在的虛空之域給隔斷了。


    喲!


    鳳鳴九天,紫色的鳳凰長鳴喲喲,咻而炸開身形,化作無邊火海,火海猛然往中間一撲,凝於一點,變作一顆通紫,綻放微微紅芒的火珠,穿射而去。


    火珠看著微小,卻有無邊威勢,但將虛空都烤得滾沸,形如燒開的湯水,噗呲噗呲騰爆,如同一顆顆爆開的水汽。


    而在另一邊,白骨嘎嘎怪叫著,揮舞起騰燒灼灼白焰的蒼白骨劍,衝向權衡。


    奔跑之中,白骨架手腳並舞,宛若瘋狂的叫囂,又是發起自殺式攻擊的惡徒,蒼白的頭骨上,竟讓它演繹出了一種不甘不願,卻又不得不行的大無畏表情出來,著實委屈的緊,不禁讓人既是佩服,又覺好笑,陡然衝散了戰場的緊張氣氛。


    受到權衡的威脅,傲劍三人亦有微微靠近,但在眾人拚命之時,蘇妄卻忽然收起了南天劍,嘴角露出了一絲微笑。


    “你笑什麽?”權衡微微發愣,冷淡的麵色驟然變冷,如同一塊寒冰。


    “他再笑你。”回答他的不是蘇妄,而是李探花。


    他從虛無而來,腳踏虛空,卻給了權衡巨大的威脅,縱然他的身形依舊單薄,縱然,他夾在指間的小刀業已不見。


    但權衡卻忽然生出了一陣寒意,便如,剛才西狂等人一般。


    在自詡掌握了一切時,突然冒的未知,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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