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道夜半風黑時,殺人放火天,緊隨少女前進,司空少年漸漸不安起來。


    夜色寂寥,天上雖有稀疏月光,卻不能照盡道路昏暗,一棵棵老樹的虯枝徒勞向前伸著,於淡薄的霧氣之中,若隱若現,好似一隻隻伸來的鬼爪,司空少年縱然天生膽大,也被這陰瘮瘮的氣氛搞得心中發毛。


    “嗯,濕氣更大,有鹹腥味,這是去往海邊,周圍地形多林多山,應該是在小漁村西南側位置。”


    司空少年不著痕跡地搓了搓手指,指尖灑落點點無味暗香,目光微閃,強行記錄沿途所見,將信息匯總整理,不多時,便對此間幻境有了猜測。


    “哼哼,你有張良計,我有過牆梯,想將小爺拐了,沒門?”


    少年沾沾自喜,前頭便傳來一個聲音:“小蛤蟆,你磨蹭什麽,還不跟上?”


    “來,來,催什麽,皇帝還不差餓兵呢,趕死鬼麽?”


    少年嘟囔著,再次抨擊對“小蛤蟆”稱謂的不滿,目光抬起,神色陡然一僵,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來到了海邊。


    黑暗之中,浪濤拍岸,潮湧潮動的聲息傳來,轟鳴浩大,海岸之間,有一座暗銀光影矗立,高數十丈,長餘裏,形如山巒,給人以極大的懾人壓迫。


    “好一艘朦朣巨艦!”


    那停靠在海邊的,正是一隻巨艦,艦體狹長,曲線優美,形若利劍,便是這利劍的體型稍顯大了些,外舷外側鑲嵌著一塊塊打磨蹭亮的金屬,銀輝爍爍,夜色淒寥,為巨艦侵染上一層暗色,輝芒朦朧,愈顯神秘。


    各人心中驚顫,渾渾噩噩地便隨少女上了船,目光呆滯。


    非是他們心誌脆弱,素質不堪,實是這個時代,見到這般如同小城一般的巨艦,便有些駭人聽聞了。


    以南朝的國力,想要建造這樣一艘朦朣巨艦,怕也是力有不歹吧!


    “好麽,我的一番苦功都白費了!”回想自己一路所為,司空少年隻覺都做給了瞎子看。


    他早該猜到的,各人既然要隨少女見識一番海外仙山,自然是出海的,隻是司空少年心中還有一絲念頭,不信這海外仙山的說法。


    到如今,他是不信也得信了!


    “哼哼,擁有這般財力,絕非尋常大家勢力,這兩名少女身後,必然隱藏這極大的秘密,且看小爺將他們挖掘出來,功成名就一番。”


    司空少年心思剔透,如有七竅,越想越是興奮,神色越是沉穩,不露聲色,隨著關、姚幾人欣賞起巨艦。


    說來也怪,巨艦如此高大,想要將巨劍開入大海,本該配備極多的水手、船工,但上了巨艦,幾人卻不曾見到一個船工,在艦體上,更不曾看見桅杆。


    “不依風力行駛?難不成,你還想飛天啊!”


    司空少年暗自嘲諷,忽覺身下微動,急忙奔到船舷處,果然見到海岸在漸漸退後,細細感應了一番,心中再次震駭。


    “竟然,竟然,真的不依靠風力!而且,行駛得還這般穩定?”


    除卻巨艦行駛時受到的慣性作用,巨艦行駛之後,他竟然感受不到一絲震顫……


    “諸位,船上各處皆有屋室,你們自便吧,明日未時便至。”


    說完這句話,兩名少女飄然而去,卻留下了一群呆若木雞的“客人”。


    自便?這可是你說的。


    司空少年輕哼了一聲,眼見關、姚等人興奮與坎坷交織的神情,眸光深處露出一絲不屑,枕著手臂,吹著口哨,卻在甲板上溜達起來。


    竟然,真的自便起來。


    “這小子好像不容易搞定,也罷,到了島上,便是你身亡之時!”


    關鐵重啐了一口,眸間殺機暗起,三人相視一眼,運起身法,各自分散。


    司空少年暗自皺眉。


    “小子,看你很囂張麽,不知道這樣容易得罪人?”


    一聲詼諧的調笑突然響起,司空少年霍然轉身,肌肉收緊,卻見船舷邊緣盤坐著一個衣衫淡薄的男子,半個身子探出船舷,身形欲倒非倒,手中提著一杆魚竿。


    司空少年心頭一跳!


    剛才,他們幾人竟然都不曾注意到這個男子,如非男子出聲,隻怕,他也會將他當做不存。


    少年放下枕在頭上的手臂,聳了聳肩膀,故作著自嘲,道:“反正已經得罪了,而且,比起小子,這船上還有更多人值得他們注意,他們不會在意小子啦。”


    司空少年說罷,目光灼灼地盯著男子,男子不置可否,視線始終不曾偏離魚竿,隻回了一句:“你卻是聰明!”


    聰明?


    原來司空少年以為自己定然是天下第一聰明人,不過,在城隍廟中知曉被關、姚等人擺了一道後,便知自己還是太嫩了些,比起那些老江湖來說,他的聰明,還隻是小聰明。


    當即苦下了臉色,也不答話,隻把將身子探出船舷,看著那黑黝黝的海水,問道:“前輩在釣魚麽?”


    “非也,非也!”男子搖頭晃腦,悼了句文,忽然甩起魚竿,似快似緩,在半空中劃過一道圓滿弧形,圓弧滿空,虛空張伸,隱約間似有一方廣袤世界張開,天圓地方,原始洪荒,卻在這時,一輪金光在世界中冉冉升起,火氣氳氳,光如朝霞,煌煌熠熠,照定諸方。


    “我釣的可是小鳳咯!”


    嚦!


    高亢悠遠的輕鳴徹響夜空,如霞光的火氣張開,鋪就成漫空飛羽,浸染天光。


    “你如何知道我的姓名?”


    司空少年驚呼而起,兩手飛舞,卻覺身下一空,噗咚一下,便跌下了床。


    “這艘船什麽都好,就是床板太小了些!”


    司空少年苦著臉從床板板下爬起,揉了揉被摔得幾乎麻木的貴臀,故作哀怨的歎息了兩聲,又抱怨了起來:“也不知航程還有多久,小爺可真是寂寞難耐了啊!”


    司空少年仰天咆哮,豪氣未發,左右隔間的牆壁上頓時傳來一片能砸破天的咚咚亂震,就聽三五個粗獷的嗓音喊道:“司空小子,你再敢一大早囔囔,擾我清夢,老子便要你吃不得兜不走!”


    “就是,老子才摸到怡春院花旦小翠的細腰,便被臭小子打斷,臭小子,你這是要作死啊。”


    這是某個欲求不滿的男子發出了狼性之喊,聲音尖銳,司空少年麵色狂變,急忙抓起床頭的衣衫,埋頭一套,也不管斯文不斯文,便往外麵跑去。


    果然,司空小子才剛離開屋子幾息,便有一個麵目陰柔,翹著蘭花指的男子蹬破了船艙的小門,一腳踩了進來。


    “走了,哼哼,你走得了麽?阿海,你留在這裏,看這小子回不回來?”趙原冷哼了一聲,指使起身邊的喇虎,便頭也不回的離去。


    “是,幫主放心,待這個小子回來,小的一定將他抽皮拔筋之後送到幫主房間。”趙海舔著臉,胸脯拍得咚咚響,一副誓死效忠的模樣。


    “弄甚抽筋扒皮?洗刷幹淨了就行!”


    趙原神秘一笑,趙海心神意會,也回了個神秘的笑容,左右喇虎回想自家幫主某些不能與外人道的特殊愛好,再想起那個“小翠”的性別,齊齊打了個激靈,將腦袋別到了旁處。


    一切,盡在微妙之中……


    ……


    “巨鯨幫的趙原聽說喜好龍陽,這死娘娘腔,不知會不會盯上我?難怪小爺幾次都覺得他的目光古怪,再有那趙海煽風點火,小爺危矣!看來,我的船艙是不能住了,今夜要重新尋一個落腳之所。”


    “嗯,今天的早餐不知道是什麽?”


    司空小子掂量了一下錢袋的重量,嘴角勾起一絲邪魅的笑容,忽然想到什麽,在臉上摸了一把,這才放下心來,


    “還好,小爺臉上沒有那些青春標誌!我就說嘛,小爺自從修行了內功,早先便學會排毒養顏,麗質天成,連趙原也被我勾引得不要不要的,怎麽會再有青春標誌,真是無稽之談。”


    司空少年沾沾自喜,忽而口氣一歎:“也不知那傳說中的仙島幾時抵達,小爺已經等得都花兒也謝了,要是真的跟夢裏一樣就好了!”


    “司空小子,你道今日誰會贏?”這時,一個獐頭鼠目,長相猥瑣的人悄然靠了過來,低聲問道。


    司空小子也不驚訝,壓低聲線,道:“獐油頭,今日對賭的是?”


    “雙劍並月姚平遠對陣鐵刀鎖關關鐵重!”


    獐油頭賊眉鼠眼地左右打量了一下,見著各人不曾注意過來,急忙報了兩個名字,司空小子麵色一變,陡然不怎麽好看了起來。


    “怎麽,你沒收集過他們的信息?”獐油頭麵色揣揣,也有些不甘。


    “放心!”司空小子回過神來,給了個稍安勿躁的眼神,道:“姚平遠是洞微大成,關鐵重是洞微小成,不過,我聽聞幾日前姚平遠得罪了逆行派的尤鳥倦,被人家的邪極之力傷了手少陽三焦經,一身功力去了一半。”


    獐油頭開口道:“那便,買關鐵重!”


    “不,買姚平遠!”司空少年神秘的一笑。


    獐油頭極為勉強地點了點頭,卻無動作,司空小子知他心思,從錢袋裏拿出一粒金豆,獐油頭聞弦知意,接過金豆,笑嘻嘻去了,卻未見著,司空小子的眉頭輕輕皺起,暗自念叨了一句:


    “怎麽會是關鐵重與姚平遠,這般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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