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條領帶最襯二爺了。”薑明珠細長手指翻飛, 靈活地替霍潭江打領帶。


    霍潭江摟著她的小蠻腰,低笑:“你挑的都好看。”捏捏她尖尖的下巴,“我看你今天心情特別好嘛?”


    薑明珠嬌俏一笑, 風情無限:“我替二爺高興呢, 等二爺打通謝家這條通天路, 那還不是生意興隆財源滾滾。”她更高興薑來弟馬上就會掉進十八層地獄。她掉進糞坑裏打滾求生, 憑什麽薑來弟能當郎中體體麵麵做人。她受過的苦遭過的罪,她要讓薑來弟都經曆一遍, 餘生都不得解脫。


    “這小嘴真甜,”霍潭江輕佻地點了點她的紅豔豔的朱唇, “要是能順利搭上謝家這條船, 爺以後還愁什麽,軍需這塊肉肥著呢。”


    霍潭江正暢想著金光閃閃的未來, 一列巡捕粗魯上門, 態度毫不客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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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潭江大驚失色, 強壓下驚懼好聲好氣地問,最後拿錢開路才被領頭的小隊長告知:“我說你老壽星吃砒霜,嫌命長是不是?居然敢得罪沈大小姐。”


    霍潭江茫然:“沈大小姐?哪位沈小姐?”


    小隊長:“還能是哪位, 沈將軍的妹妹, 沈大小姐。”


    霍潭江又驚又恐:“我怎麽敢得罪沈大小姐,我連沈大小姐的麵都沒見過,何來得罪一說, 這其中肯定有誤會。”謝家靠沈將軍才有今天, 連謝家他都得巴結著,借他十個八個膽子他都不敢得罪沈家,怎麽可能招惹沈家大小姐。


    小隊長:“誤會個屁,沈大小姐身邊的警衛親自抓著歹徒來巡捕房報的案, 那幫人全都招了,就是你身邊的女人指使他們襲擊沈大小姐的和她朋友,你女人幹的事,你說跟你沒關係,這話你向沈將軍解釋去。”


    霍潭江怒視薑明珠:“你幹的?”


    薑明珠臉上血色褪得一幹二淨,整個人彷佛僵硬成一塊石頭,既說不出話,也沒有力量。沈大小姐和她朋友?薑來弟怎麽會成了沈大小姐的朋友。


    見狀霍潭江哪裏還不曉得,真的是她,當下急怒攻心,抬手就是一巴掌:“賤人,你都背著我做了什麽?”


    薑明珠被打趴在地上,終於回過神來,尖聲高喊:“我隻想對付薑來弟,沒想傷害沈小姐,誤會,這裏麵肯定有誤會!”


    “這話你跟沈大小姐沈將軍說去。來人,帶走。”


    霍潭江冷汗如雨下:“和我無關,我什麽都不知道,她就是我包養的一個姐兒,我真的不知道她在幹什麽,我怎麽敢動沈大小姐。”


    小隊長表示相信,在上海灘,誰敢得罪沈大小姐,沈將軍的十萬駐軍又不是吃素的,可誰叫他們那麽寸呢。


    薑明珠被巡捕押出去時,林婉娘正好就在飯店門口,她在等薑繼祖。


    那天之後,薑繼祖又失蹤了,一失蹤又是七天,薑天賜快瘋了,林婉娘離瘋也不遠了。對林婉娘而言,作為丈夫的薑繼祖就是她的信仰,她的人生圍繞薑繼祖而展開,她要替薑繼祖孝順母親做一個好兒媳,她要為薑繼祖撫養兒女做一個好母親,如此她就能做一個好妻子。好兒媳,好母親,好妻子,構成了她的全部人生。


    可薑繼祖親口否定了林婉娘,薑繼祖認定是她和薑天賜合謀殺了薑老太,不承認薑天賜是自己的兒子,也不認可林婉娘是他妻子。


    林婉娘的天,轟隆一下,塌了。


    林婉娘遊魂似的徘徊在錦華大飯店門口,等待著誰也不知道會不會出現的薑繼祖,連薑天賜都顧不上了。


    冷不丁看見薑明珠,半死不活的林婉娘呆了呆,本能地湊上去:“明珠,你怎麽了?”


    “怎麽了?拜你的好女兒所賜,林婉娘,你可真替我們薑家生了一個好女兒,害得我們薑家家破人亡。我們薑家上輩子是不是挖了你們林家的祖墳,所以這輩子派你們母女倆來報仇。”


    林婉娘呆愣愣的:“來弟?”


    “林婉娘,你要是還想挽回我爹,那就趕緊去找我爹,讓我爹來救我。你要想清楚,薑天賜是個野種還是個死太監,我爹怎麽可能還會認他。可我是爹最疼愛的女兒,我爹再生氣也不會不管我。” 霍潭江明顯靠不住,薑明珠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了不知去向的薑繼祖身上,雖然薑繼祖也不太靠得住,然她別無選擇。


    林婉娘死氣沉沉的眼裏突然有了光,亮度驚人,宛如迷航的船終於看見燈塔。大爺那麽疼明珠,肯定不會不管明珠的,大爺那天就是一時氣話,回過頭來肯定會心軟,她不能讓明珠出事。


    林婉娘就要阻止他們帶走薑明珠,剛一動手便被一警棍抽飛出去:“瘋婆子,發什麽瘋呢。”說著粗魯地把薑明珠推上警車。


    躺在地上的林婉娘一時緩不過勁來,她太虛弱了,一個好心的大媽關心地問:“你怎麽樣?


    林婉娘頓時淚如雨下:“我的女兒被巡捕房抓走了。”


    要擱幾十年後,這話隻會招來異樣的目光。可現在,巡捕房在老百姓眼中就是穿著製服的惡霸流氓,大媽立刻露出同情之色:“為了什麽?”


    林婉娘哭訴:“是我那喪天良的小女兒,四年前她就賣了我和她姐姐,現在不知道又使了什麽手段把她姐姐抓了起來。”


    這下聚攏過來的百姓可就驚呆了,你一言我一語地安慰林婉娘並唾罵她口中的小女兒。


    林婉娘彷佛從眾人憐憫和憤慨中汲取到無限力量,聽從他們的建議決定去找薑來弟。雖然她最想找薑繼祖,但是她真的不知道薑繼祖在哪兒,不然也不會在錦華大飯店門口盤桓,所以隻能退而求其次去回春堂在薑來弟。至於之前的警告,此刻的林婉娘哪裏還記得。


    回春堂裏自然沒有薑歸,薑歸在巡捕房。


    薑歸報案的過程格外順利更是得到了空前的重視,在這裏她再次感受到了二十一世紀的警民一家親。她準備打點的錢都沒機會拿出來,更別說找認識的人。


    薑歸當然知道是因為陪同報案的小王,那天沈琳琳的保鏢出現在小院之後,她便隱隱有所懷疑,今天終於確定,沈琳琳是沈將軍的妹妹,而不是她以為的富家千金,這姑娘倒是挺低調沒架子,也很善良。明明都快哭了,卻選擇笑著離開,還不計前嫌讓警衛幫她,薑歸心裏有些不是滋味。


    正在此時,被押解進來的薑明珠和薑歸在大堂不期而遇。


    一見薑歸,薑明珠慘白的臉變得鐵青,陰狠怨毒地瞪著薑歸,恨不得用視線將她千刀萬剮。


    “算你運氣好!”咬牙切齒的聲音裏蘊含著驚人的恨意。


    自己淪落風塵以色侍人,害了她的薑來弟卻走了狗屎運,搖身一變成了受人尊敬的郎中,還成了沈大小姐的朋友。


    憑什麽自己摔進糞坑不得翻身,薑來弟卻從糞坑裏爬了出來重新做人。明明她什麽都不如自己,她不如自己漂亮不如自己聰明更不如自己得寵。


    薑歸沉靜看她:“善良的人運氣都不會太差。”


    “善良?”薑明珠彷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哈哈大笑,“你配嗎?你賣了我,你還賣了你親娘,你這個惡毒的女人!”


    “是你們先想賣了我,我隻是以牙還牙。”薑歸聲音不急不緩,“若非我先下手為強,現在恨得咬牙切齒的那個人就是我。”


    刻骨銘心的仇恨猛然爆發,薑明珠怒吼:“那不是沒賣掉嘛,你又沒什麽損失,你憑什麽賣了我,你知不知道我這幾年過的是什麽日子。”


    薑歸被她的厚顏無恥氣笑了:“沒被賣掉不是你們心慈手軟,是你們太蠢,鬥不過我。這麽蠢還想做壞事,不自食惡果沒天理。”


    薑明珠暴跳如雷,掙紮著要撲過去,那架勢像是要活活咬死薑歸。


    薑歸冷冷看著她:“世上最愚蠢的就是你這種人,蠢而不自知,自以為聰明絕頂能肆意玩弄別人最後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薑明珠簡直是七竅生煙,被強行押下去時一路都在惡狠狠地詛咒:“薑來弟,你等著,我就是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薑歸迎著她刻毒的目光,緩緩道:“好啊,我等著你變成鬼來找我。”


    薑明珠驀地慘白了臉。


    還沒被帶走的霍潭江哭喪著臉,瞅了瞅一身長袍的薑歸,看著像男人,可根據他了解的情況,是個女扮男裝的女人。他已經顧不上驚訝了隻剩下苦逼,覺得自己比竇娥還冤。他不就是個包養了個女人,哪知道這女人闖了大禍,牽連到自己,他冤死了。


    “薑小姐,在下霍潭江,是新隆布行的老板。”霍潭江自報家門,“明珠雖然是我包養的女人,但是對於她做的事我完全不知情,我若是知情肯定會阻止她,我是生意人,講究以和為貴,不與人結仇。”


    薑歸看著迫不及待撇清關係的中年男人,霍潭江,原來是他!不得不感慨劇情強大的慣性,原劇情裏,薑明珠就是做了霍潭江的姨太太。


    說起來,薑明珠的生存能力著實令人歎服。


    明明那麽討厭薑天賜,可為了討好手握大權的薑老太,薑明珠能幾年如一日地扮演好姐姐。


    後來目睹了薑來弟的下場,意識到自己處境危險的薑明珠毫不猶豫地踹了薑家那一群累贅,委身能當她爹的富商霍潭江,昔日大小姐折腰做了姨太太。


    林婉娘哭著求上門借錢,薑明珠沒有一絲心軟。後來發現親爹薑繼祖極其有錢,她立馬上門認親,將自己描述成被大婦欺壓身不由己的可憐姨太太,成功取得家人的諒解。


    後來薑明珠借著薑繼祖的勢,擠掉原配成功上位。轉身配合霍潭江騙傻子薑天賜簽下暗藏陷阱的合同,幫丈夫奪了娘家財產。


    終日打雁終被雁啄瞎了眼,前腳薑明珠幫男人坑爹,後腳原配兒子也坑爹,還坑得更狠直接坑了爹命。失去靠山的薑明珠母子被原配兒子掃地出門,無處可去的薑明珠厚著臉皮帶兒子投靠娘家,薑家沒一個人肯接納薑明珠除了林婉娘。在林婉娘聲淚俱下,薑明珠最後當然被接納了,同時林婉娘也收獲薑明珠真心實意的一聲娘。


    薑明珠精明著呢,她是薑家活的最明白的一個人,隻是太愛耍小聰明,最後聰明反被聰明誤。


    薑歸:“查清案情是巡捕房的事,我隻是來報案而已,有什麽,霍老板和辦案人員說。”


    霍潭江噎了下,他這不是怕她利用沈大小姐搞事情嘛,若非沈大小姐,以自己財力他怎麽會被押到巡捕房。然而雖心有不忿,但是霍潭江麵上不顯,好脾氣地苦笑了下:“薑小姐說的是,清者自清濁者自濁,說清了就好。”


    薑歸要笑不笑地勾下嘴角。


    辦完所有手續,薑歸和警衛小王幾個離開,薑歸鄭重謝過對方:“麻煩幾位軍爺陪著我折騰了這麽久,看時間也快用晚飯了,方便的話,我在醉仙居擺一桌致謝?”


    小王憨憨道:“晚飯就不用了,我們也該回去了,這都是分內之事。”


    保護沈琳琳是分內事,幫她可不是,薑歸拿出幾張紙幣:“那你們得空自己叫一桌席麵。請務必收下,不然我心裏過意不去。就算沈小姐知道了,也是不會怪罪的。”


    幾人互相瞅瞅,也不是什麽大錢,便不再扭捏,小王接過來:“那我替兄弟們謝過薑大夫這頓酒。”


    薑歸微笑:“是我該謝你們。”


    謝絕送她回家的好意,薑歸與小王等人道別分開,她攔下一輛黃包車,正要坐上去。


    斜次裏衝過來一個人,可不就是林婉娘。


    “你又做了什麽,明珠怎麽會被抓起來?”劈頭蓋臉就是質問,好一副慈母心腸。


    薑歸微一挑眉:“薑明珠把你的心肝寶貝薑天賜廢了,你不應該恨她入骨的嗎?她倒黴了,你怎麽還不高興?我來猜猜,因為薑天賜被閹了沒法替你傳宗接代延續薑家香火,所以現在薑明珠是你的心肝寶貝了。”


    林婉娘怒聲:“你胡說什麽,天賜和明珠都是我的孩子,明珠隻是一時衝動失了分寸,這裏頭也不全是明珠的錯。”


    薑歸嘖了一聲:“果然是放棄薑天賜這個廢物了,沒想到你還挺現實的,好歹當命根子疼了十六年,一朝沒了用場立馬當做垃圾甩了。”


    林婉娘彷佛受了奇恥大辱,漲紅了臉:“你自己狼心狗肺,就以為人人都像你這麽冷血。你個不孝女,賣了我和明珠還不夠,現在又來害明珠,你是不是要害死明珠才罷休。我們已經被你害成這樣,你還不滿意嗎,是不是要我們全都死了,你才滿意。我怎麽會生出你這樣的女兒,早知如此,當年我就不該生下你。”


    林婉娘哭得肝腸寸斷,要不是這個孽障賣了明珠,後麵那些事都不會發生,明珠不會閹了天賜,天賜不會殺了婆婆,大爺更不會因為婆婆的死對他們失望。


    薑歸的臉色一沉到底:“你以為我願意被你生下來,你生的不是女兒,你生的是奴隸。”


    “那你把命還給我!”林婉娘眼底一片通紅,一改哭哭啼啼的悲情作風,竟然撲上去想打薑歸。


    說來無論遭遇何種欺辱林婉娘對誰都不敢動手反抗,唯獨對薑歸一而再地想動手教訓,上一次在弄堂裏是,現在亦然。說白了,哪怕在薑歸手裏吃了好幾次教訓,十四年根深蒂固的思維習慣讓林婉娘認不清現實,覺得她依舊可以對薑來弟為所欲為。因為薑來弟是她生的,命是她給的,就該聽她的。


    可惜,薑歸不是薑來弟。薑歸狠狠一腳踹倒林婉娘,瘦小虛弱的林婉娘當即跪趴在地上,林婉娘痛呼一聲,抬頭難以置信地瞪著薑歸:“你竟敢打我,我是你娘!”


    薑歸不言語,轉身從目瞪口呆的車夫車裏拿起一根不知道幹什麽用的木條,抬手就是一棍,抽在林婉娘臉上,臉頰立刻腫脹流血。


    林婉娘叫得更加慘痛,張嘴要喊,木條重重打在她嘴邊,霎時滿口鮮血。薑歸沒有停手,又是重重一下。


    林婉娘的蓮言蓮語令人暴躁極了,她不想聽。林婉娘想說,那就打到她說不了。


    其實,薑歸想揍林婉娘很久了。她自問脾氣很好,畢竟他們當醫生的若脾氣不好,很容易把日子過成武打片,不過林婉娘總能成功觸發她的壞脾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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