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呢?”薑天賜劈頭就問, 彷佛沒看見林婉娘青腫帶血的臉一瘸一拐的身形,隻看見她又是孤身一人回來,“你沒找到爹, 你又沒找到, 你怎麽這麽沒用!”


    怒不可遏的薑天賜怒吼著推搡林婉娘:“你回來幹嘛, 你出去找啊, 找不到爹你別回來。”


    林婉娘被推出了房間,也不知是傷心還是被碰到傷口, 眼淚嘩啦啦往下流。


    “哭,你就會哭, 你哭什麽哭, 一把年紀了天天哭,你以為你是孟薑女嘛!”薑天賜氣急敗壞, 整個人都在發抖, 是氣的更是怕。爹又不見了!臨走前爹說沒他這個兒子, 爹是不是又跑了?就像十一年前那樣,他丟下他們又一個人跑去外麵享福,不顧他們的死活。


    失望很可怕, 更可怕的是得到希望之後的失望。


    橫空出現的薑繼祖給瀕臨死境的薑天賜帶來無限希望, 讓他重拾活下去的希望,可這希望太過絢爛短暫,一晃而逝, 鋪天蓋地的失望又將他徹底淹沒。


    薑天賜抖得就像是秋風裏的落葉, 難以想象如果爹真的不要他了,他以後該怎麽辦?


    他要當有錢人家的少爺,要當人上人,受人尊重被人敬畏, 而不是像一條茅坑裏的蛆,隻能在茅坑裏找屎吃,被人踐踏被人鄙視,人人都能踩一腳。


    “吵什麽,吵什麽!”店家沒好氣地上來,目光不善,“你們已經欠了兩天住宿費,今天要是再不交,抱歉,小店容不下你們這兩座大佛了。”


    薑天賜身上哪有錢,當初薑繼祖給他那一疊錢早就被他大手大腳花得精光,若是有錢,他何至於這般歇斯底裏。


    林婉娘苦苦哀求老板,甚至跪了下去,瞅她那慘烈模樣,店家到底動了惻隱之心,多給了他們一晚上的時間,讓他們明天一早再走,這是最後的寬限。


    林婉娘還要再哭求。


    店家生氣了:“你別得寸進尺,再鬧,現在馬上走。”


    林婉娘不敢求了,隻無聲痛哭。


    店家晦氣得打了一個誒聲,又厭惡瞪了一眼薑天賜。這幾天下來,店家已經看清薑天賜叉燒的本質,在他眼裏林婉娘則是溺愛兒子的悲情老母親。


    這一打岔,薑天賜也不敢再趕林婉娘出去找薑繼祖,放她進屋,卻沒停止謾罵:“你答應了我媽要照顧好我的,你就是這麽照顧我的。你是不是也覺得我不是爹的兒子我又廢了,就想不管我了。有本事你別管我,看我爹回來之後你怎麽向他交代,我怎麽可能不是我爹的兒子,爹就是一時氣話,爹怎麽可能不管我……”


    聲色俱厲之下是薑天賜怯懦的心,爹無蹤無影,他怕林婉娘也不再管他,那他就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了。所以他不斷地搬出爹和媽,反反複複提醒林婉娘必須照顧他。


    直到薑天賜說累了,林婉娘才哭著道:“明珠被抓進巡捕房了。”


    薑天賜先是一愣,緊接著是喜:“活該,這個小賤人終於倒了黴,她犯了什麽事,嚴不嚴重?”


    望著喜出望外的薑天賜,林婉娘痛心疾首:“那是你姐姐,她被抓了!”


    “她不是我姐姐,她毀了我一輩子,她毀了我!”薑天賜咆哮,額角青筋畢露,突然抬腳狠踢林婉娘。


    坐在椅子上的林婉娘猝不及防摔倒在地,她懵住了,茫然看著薑天賜。


    薑天賜凶狠盯著她:“她那樣對我,你還心疼她,你到底幫誰的。你腦子有病是不是,是她告訴爹你被賣過你髒了,你還幫她說話,你是不是傻。”越說越生氣薑天賜又狠狠踢了林婉娘。


    可憐林婉娘先是被薑歸打了一頓,緊接著又挨了薑天賜一頓踢,傷上加傷,林婉娘簡直苦不堪言痛不欲生。


    停下來的薑天賜喘著粗氣問:“薑明珠怎麽會被抓?”


    渾身疼得快散了架一般的林婉娘啜泣著答:“是來弟動的手腳。”


    薑天賜驚愕了一瞬:“薑來弟,他不就是個郎中嗎?”


    林婉娘悲聲:“我不知道她使了什麽手段?”


    薑天賜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兩圈,登時計上心頭:“她在回春堂是不是?”


    馬上意識到他打算做什麽的林婉娘嚇了一跳:“別去找她,來弟變了,她六親不認的,我身上的傷就是她打的,她已經不是以前的來弟了,簡直跟換了一個人一樣。”


    這一點薑天賜是萬萬沒想到,薑來弟竟然會打林婉娘,長膽子了嘛。不過他可不怕她,他都沒錢吃飯要流落街頭當乞丐了,薑來弟能比窮更可怕嗎?不可能!


    隻能說初生牛犢不怕虎,誰讓薑天賜從沒和薑歸正麵battle,那次燙傷屬於意外,他沒直接在薑歸手裏吃過虧,因此忌憚有限。


    “不找她,明天我們睡大街去,明天吃屎嘛!”薑天賜沒好氣,“光腳不怕穿鞋的,她敢不管我,我們就鬧,鬧得她沒法工作。隻要她還想做人,她就得管我們。”


    清晨,一輛黑色汽車停在回春堂門口,阿坤快速打開後車門,吳婧慧下了車,她是前來複診的。


    “那是不是爹那天去追的女人?”薑天賜心花怒放,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能找到爹,還要什麽薑來弟,她能比爹有錢嗎?


    林婉娘亦是喜出望外:“是她,是她,就是她!”


    兩人一瘸一拐跑過去,像極餓了好幾天的鬣狗看見香噴噴的獵物。


    不等他們靠近,阿坤向前一跨,擋在吳婧慧身前兩米處,攔下激動難耐的林婉娘和薑天賜。


    望著魁偉彪悍的阿坤,薑天賜不由自主地慫了,往林婉娘身後挪了挪,在後麵用力捅林婉娘的腰。


    林婉娘倒是沒慫,她滿心滿眼都是她不知所蹤的大爺,林婉娘的目光越過阿坤哀哀落在吳婧慧身上:“大爺在哪?求求你告訴我們好不好,我們一直在找他,我是大爺的妻子,這是大爺的兒子,我們千裏迢迢來到上海就是為了找大爺。”


    看著衣衫襤褸狼狽不堪的林婉娘和薑天賜,吳婧慧一時倒有些不忍,可再想想他們幹的事,竟然殺了一個癱瘓在床的老太太,那點不忍頓時蕩然無存。


    吳婧慧道:“我不知道,我已經和他離婚了,離婚後就再沒見過他。”


    離婚!?林婉娘腦袋嗡得一響,竟是反應不過來。


    薑天賜倒是既驚且喜,他可不知道他爹是吃軟飯的,有錢的前提是老老實實待在吳家女婿這個位置上。他還在歡喜,他們離了婚,自己的地位就更加穩固。


    “你怎麽可能不知道,你難道不知道我爹房子在哪兒?你都已經和我爹離婚了,幹嘛還要瞞著我們?”薑天賜不忿。


    吳婧慧皺眉,很是不喜他這種語氣:“他在上海沒有房子。”


    薑天賜呆了呆,沒房子,怎麽可能?他爹那麽有錢!


    吳婧慧懶得理睬他們,轉身就要進醫館。


    “你別走,把話說清楚。”薑天賜急了,抬腳想追,被阿坤推了一把,重心不穩,摔倒在地,他顧不得生氣,嚷嚷,“那我爹工作的地方在哪你總知道吧。”


    吳婧慧耐著性子回答:“他已經被開除了。”


    “開除!”薑天賜憤怒尖叫,“我爹自己做生意,怎麽可能被開除,你騙人也編一個好一點的借口好不好?”


    走上台階的吳婧慧生氣:“他做的生意是我家的,我們離婚了,他當然被開除了,聽懂了嗎?我已經在半個月前和他離婚,至於他去哪,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麻煩以後你們別來找我打聽。”


    薑天賜呆若木雞,他聽懂了,所以如墜冰窖。怎麽和爹說的不一樣,爹說他做生意的。可這個女人的意思分明指他爹是吃軟飯的,也許就因為他們的出現,他爹才被這個女人踹了,所以不隻工作沒了房子也沒有了,那爹他還有錢嗎?


    同樣聽懂了的林婉娘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可能的,大爺怎麽可能靠女人,大爺那麽能幹,絕對不可能!


    “我看你們也別找了,”一直沉默不語的阿坤突然開口,“十有八九他已經遠走高飛。”


    台階上的吳婧慧台階下的薑天賜林婉娘皆是一驚,不約而同看向阿坤。


    阿坤:“這不明擺著麽,薑繼祖隱瞞已有家室這一點與我家小姐結婚,得罪了我家老爺,他怎麽還敢留在上海灘。尤其還有你們這樣一群家裏人,奸生子,弑親的,做娼的,一個個都想賴上他,他不跑難道留下來被你們吸血吃肉,換誰都得跑。反正他有錢,年紀也不是很老,隨便找個地方重新成家立業不好嗎?”


    吳婧慧的表情從驚愕到恍然再到憤怒,顯然相信了。薑繼祖就是如此自私自利一個人,他能丟下家人跑一次,為什不能跑第二次。


    見她信了,阿坤心裏一鬆。薑繼祖已經與大地同眠,老爺身體驟然惡化,恐夜長夢多,老爺便讓他送薑繼祖上路。


    不隻吳婧慧信了,薑天賜也深信不疑,他飛黃騰達的少爺夢徹底碎了,碎成渣渣。薑天賜崩潰了,出離憤怒嘶吼:“他又跑了!又丟下我們跑了!天下哪有他這樣當爹的!王八蛋!混蛋!”


    林婉娘難以置信地瞪大雙眼,喉嚨彷佛被一隻無形的手掐住,整個人都喘不過氣來。她踉蹌著退了一步,一屁股癱坐在地,就像是被抽走了脊梁骨,再也支持不住。


    望著絕望又驚恐的林婉娘和薑天賜,吳婧慧對薑繼祖的厭惡又加重幾分,怎麽會有這麽冷血無情的人。就算要走,好歹把話跟他們說明白,不管怎麽樣都等了他十幾年,衝著這一點,薑繼祖就欠他們一個交代。


    吳婧慧厭惡地皺了皺眉就要走,背後又傳來薑天賜的叫喊:“你別走,你不能丟下我不管,你嫁給我爹了,就是我們薑家的媳婦,你就應該照顧我。”


    吳婧慧驚呆了。


    周圍群眾也目瞪口呆。


    饒是薑歸也瞠目結舌,她知道薑天賜厚顏無恥,但是沒想到他還能突破人類下限。


    薑天賜卻覺得自己理直氣壯,這個女人嫁給了他爹,那就是他娘,就算他爹走了,也應該照顧他,就像林婉娘一樣。這些年他爹不在,林婉娘不依舊盡心盡力照顧他。至於離婚,他們薑家是舊派人家,沒有離婚一說,這個女人一天是薑家媳一輩子都是薑家媳。


    薑天賜振振有詞:“你做過一天薑家的媳婦,就一輩子都是我們薑家的媳婦!”


    終於回過神來的林婉娘含淚肅聲:“女子嫁了人就該從一而終,你怎麽能和大爺離婚?不考慮別的,你也該替你的孩子考慮下。”


    圍觀的人群裏竟然還有幾個若有所思地點頭,顯然讚同二人的惡臭理論。


    吳婧慧氣得不輕,她甚少這般生氣:“我和他沒有孩子,我非常慶幸這一點。還有你們搞清楚好不好,現在是民國,不是清朝,就算是清朝也還有和離一說!我和薑繼祖結婚時都不知道有你們這些人存在,否則誰會和他結婚。薑繼祖隱瞞了在老家結婚生子的事實和我結婚,我們的婚姻建立在謊言上,認真說起來根本不算數。現在,我們已經離婚,我和薑繼祖已經沒有任何關係,和你們更沒有關係!你想認我當媽,讓我像她一樣把你當祖宗供起來,我還沒那麽蠢!”


    吳婧慧惡心地想吐,再次慶幸果斷離婚,不然薑天賜這個恬不知恥的小流氓就是她的繼子,林婉娘這個女人是不是還想和她共侍一夫和她以姐妹相稱。天哪,薑家這群人有病,病在腦。


    阿坤見吳婧慧臉色不好,忙道:“大小姐沒必要和這種垃圾生氣,您先進去看病,我來收拾他們。”


    吳婧慧緩了緩,嫌惡:“以後別讓他們出現在我麵前,我不想再看見他們。”


    阿坤:“是。”


    沒了吳婧慧,阿坤也不再和他們打嘴仗,直接招呼上司機,兩人一起拎起林婉娘和薑天賜走向牆角。


    圍觀人群裏之前讚同林婉娘和薑天賜的,有心想路見不平仗義出手,不過比量比量雙方體型差距,默默認慫。隻能眼睜睜看著林婉娘和薑天賜被一頓痛揍,嚎得那叫一個慘。


    可憐林婉娘二十四小時內挨了三頓打,而薑天賜雖然隻挨了一頓,但他是阿坤親自出手,傷勢並不比林婉娘輕。


    阿坤撂下警告,揚長而去,留下破布娃娃一般的林婉娘和薑天賜躺在地上。


    “下手夠重的,別出人命吧。”


    “活該,讓他們想訛人。”


    “話不能這麽說,一日為母終生為母。”


    “呸,母你老母,民國了,醒醒!”


    “……”


    趴在地上的薑天賜忍著劇痛含含混混開口:“薑來弟,回春堂薑歸是我姐,她是我親姐。”


    奄奄一息的林婉娘和薑天賜被好事之眾抬進回春堂:“薑大夫,他們說是你娘和弟弟。”


    一雙雙眼睛跟探照燈似的盯著薑歸看,姐姐?女的?別說以前沒想到這一茬時沒發現,現在看來這小薑大夫長得的確有些女相。


    “姐,我和娘終於找到你了。”薑天賜慘兮兮地哭,眼底卻湧動著惡意,那眼神很像某種險惡的冷血動物。薑來弟要是想不認他們,他就跟她魚死網破,他不好過她也別想有太平日子過。爹跑了,爹後娶那女人指望不上,薑來弟就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他死也不會鬆手,他受夠了窮吃夠了苦,再也不想過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


    林婉娘一邊痛得倒抽涼氣一邊流淚,大概是還記得昨天那頓毒打,不敢說話隻不停地掉眼淚,看起來分外可憐。


    人天生就是同情弱者的,之前吳婧慧和林婉娘薑天賜,就有不少人同情他們,隻是礙於凶悍高大看起來就不好惹的阿坤,不敢嗶嗶。


    此刻麵對斯文單薄又沒背景的薑歸,之前那無處安放的正義感頓時傾巢而出。


    “薑大夫,他們真的是你娘和弟弟?”


    “薑大夫你是女的啊?”


    “你娘和你弟弟太可憐了。”


    ……


    薑歸唇角弧度漸漸拉平,怎麽就記吃不記打呢?剛在吳婧慧那吃了苦頭,又來招惹她,是傷疤沒好就忘了疼,還是覺得她是軟柿子好捏。


    薑歸回答:“他們的確是我家人。”


    人群嘩的一聲熱鬧起來。


    薑天賜做夢都沒想到她竟然這麽幹脆的承認了,他都做好了撒潑打滾鬧得她幹不了這份活最後不得不花錢消災的準備。


    驚愕之下,薑天賜呆在那,反應不過來。便是旁邊的林婉娘也愣住了,不可思議地瞪著薑歸。


    薑歸平靜道:“他們想賣了我,我就偷跑了出來。”薑天賜下意識想反駁,反正這種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卻聽薑歸說,“沒想到他們找來了,不管怎麽樣都是我的家人,我現在過得也還好,過去的事就讓它過去吧。”


    這麽一番話可太符合人們血濃於水與人為善的觀念了,本有指責之意的紛紛改口,誇薑歸孝順明理大人有大量是個能幹大事的。當然也有一些人不甚滿意地看著她,彷佛在指責她爛好心,這世上無論何時總歸是有明白人的。


    聽了後半截話,薑天賜閉上了嘴。既然她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認了他們還透出要照顧他們的意思,他就不跟她爭這高低,她畢竟還要做人,要臉好名聲那就有軟肋,有軟肋就不怕她不就範。


    正要離開無意中吃到瓜的吳婧慧從不可思議中回神,憐憫望著薑歸,覺得她有點傻,這樣的家人躲都來不及,怎麽能沾手。她想說點什麽,然看看莫名興奮的周圍人再看看心平氣和的薑歸,終究沒說話,清官難斷家務事。


    打發了或好心或惡意的人,薑歸請同事處理林婉娘和薑天賜身上的傷口。


    薑天賜一邊痛得齜牙咧嘴一邊沉浸在鹹魚翻身的喜悅之中。


    林婉娘倒是有些不安,之前還那麽對她,怎麽突然就變了態度?難道是來弟終於想通了,畢竟來弟本性還是好的,三個孩子就屬她最柔順最體貼,思及過往,林婉娘潸然淚下,動容地喚了一聲:“來弟。”


    薑歸在外麵應付關切的同事,這些多是真心關心她的,便是鶴老先生也歎:“自古清官難斷家務,我也不說別的,就說一句話,個人的意誌不要輕易被大眾輿論裹挾,堅持你想堅持的,放棄你想放棄的。”


    薑歸心頭一暖:“師父的話我會謹記。”


    薑歸把林婉娘和薑天賜帶回了家安置。


    林婉娘本就有些懸乎的心終於安穩下來,她的來弟,乖巧貼心的來弟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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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婉娘眼淚汪汪看著薑歸,感動又歡喜。


    薑天賜也覺得薑歸還是以前的薑來弟,頓時找到了昔年薑家小少爺的感覺,頤指氣使:“快做飯去!餓死我了,我要吃肉,吃烤鴨,吃青花魚……”


    薑歸給他吃了一巴掌。


    猝不及防之下,重心不穩的薑天賜直接被扇倒在地,薑歸踩著他的臉,麵容陰鷙:“我的容忍有限,大不了我換一個地方重新開始,我會醫術,到哪都能吃上飯,你們呢?想有口飯吃,就給我安分點。”


    薑天賜又驚又恐又怒,最後恐懼占了上風。正如她說的,大不了她離開上海,她能活下去還能活的很好,可他不能。這一刻,薑天賜又想起了薑明珠,同樣是姐姐,薑明珠恨得閹了他,被他欺負的更厲害的薑來弟隻怕更恨他。如今不過是礙於麵子不得不收留他,要是惹急了大不了遠走高飛,就像不負責任的爹一樣。


    “姐,”薑天賜相當能屈能伸,他的脊梁骨早就被窮敲斷,“我錯了,我一定聽話,我一定乖乖聽話。”


    林婉娘就沒這麽識相了,薑歸的妥協讓她忘了之前在薑歸手裏吃過的那些虧,又當她還是那個逆來順受的薑來弟:“來弟,你怎麽能這樣對天賜,天賜隻是餓了,他是你弟弟啊。”


    薑歸俯視薑天賜:“扇她,十個巴掌一個大洋。”


    薑天賜愣了愣。


    林婉娘一呆,又要哭:“來弟……”


    薑歸:“認清楚你現在靠誰吃飯。”


    薑天賜猶豫了下,走向林婉娘。


    林婉娘難以置信地看著薑天賜:“天賜,你怎麽這樣,天賜——”


    “啪”一巴掌打斷林婉娘的哭訴,見薑歸沒有任何心疼之色,薑天賜就更不心疼了,又不是他親娘,反手就是一個巴掌。


    林婉娘終於反應過來要躲,神情相當傷心震驚。她不是第一次被薑天賜打,可這次不一樣,是她的女兒讓她的兒子打她,一個敢吩咐一個敢聽話,林婉娘簡直痛不欲生。


    十個巴掌一個大洋呢,窮瘋了的薑天賜哪裏能讓她躲,他雖然是坡腳可勝在年輕,抓住瘦弱的林婉娘輕而易舉。


    “好吵,堵上她的嘴。”薑歸說。


    薑天賜就隨手撿了抹布堵上了林婉娘的嘴。


    薑歸就這麽冷漠地看著薑天賜興奮地把林婉娘打成了豬頭。到了後來,林婉娘嘴裏的抹布被打落,可她已經腫得說不出話來,她隻能傷心欲絕地用眼神譴責薑歸,眼裏的淚水成串成串往下流。


    薑歸揚唇一笑,掏出四個大洋扔在地板上:“幹得不錯,看牢她,別讓她下來丟人現眼。你最好也別下來,石頭認人,被咬了自認倒黴。”


    想起那條凶悍的大黃狗,薑天賜咽了一口唾沫:“好的好的。二姐你放心,我都聽你的。”


    薑歸一走,薑天賜心花怒放地撿起地上的大洋,居然真的有錢拿。他彷佛看到了一條新的致富之路,隨隨便便就是四個大洋,可見薑來弟手上有錢,以後得好好抱緊她的大腿。


    薑歸闔眼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裏,腳邊蹲著石頭,懷裏坐著阿布,她的手有一下沒一下摸著阿布的尾巴。


    她對現在的生活很滿意,博學的師父,友善的同事,和睦的鄰居,有房有錢有貓有狗有地位。


    她不想被破壞,更不想養兩條蛆。


    薑歸睜開眼,眼神是沁人心骨的凜冽。


    活著,不好嗎?


    這七天薑天賜過得很開心,除了要注意別招惹薑歸外,有吃有喝還有藥,雖然離他夢寐以求的錦衣玉食大少爺水準還有點距離,但是也比之前戰戰兢兢好多了。


    林婉娘就很不開心,她想勸來弟放過明珠,都是一家人,何必鬧到巡捕房,她既然能接納他們為什麽不能原諒明珠。說來明珠也是可憐人,若非被來弟賣了,怎麽會淪落風塵,性情大變。縱然明珠對來弟做了什麽,看在這一點上,來弟也不該和明珠計較。


    讓明珠出來,他們一家人坐下說開種種誤會重歸於好,大爺回來見了肯定高興。


    可她才開了個口,來弟就讓天賜打她,天賜竟是毫不留情。想起來林婉娘就止不住的眼淚,忍不住想不知所蹤的大爺,要是大爺在這裏,明珠就不會被抓起來,天賜不會為了錢低頭,來弟也不敢這樣對他們。


    大爺到底何時會回來?悲從中來的林婉娘眼淚滾滾不絕,含淚進入夢鄉。


    再次醒來是被瑟瑟凍醒的,林婉娘茫然四顧,看見了站著的薑歸和好幾個陌生男人,以及反綁著手腳躺在地上滿臉恐懼的薑天賜。


    “唔唔唔。”林婉娘拚命想說話。薑天賜也唔唔唔個不停。兩人驚懼交加地瞪著的薑歸。


    夜風涼涼,吹走烏雲,皎潔的月光印在薑歸眼底,雪亮如刀鋒,令人不寒而栗。


    “我說過的,我能賣你第一次,就能賣你第二次。你怎麽就不信呢?”


    林婉娘如遭雷擊,渾身的血在這一刻逆流而上,直衝頭頂。


    薑歸笑了下,笑得卻比今晚的夜風還涼,涼得林婉娘和薑天賜彷佛赤身置身冰原,抖得像篩子一樣。


    薑歸目露疑惑是真的疑惑:“到底是什麽給了你們可以威脅我的勇氣,我是愛惜名聲想過太平日子,但是花錢養著你們和花錢弄走你們相比,正常人肯定選擇後者啊,反正在上海灘,想讓你們這種垃圾消失不費吹灰之力。”


    林婉娘和薑天賜嚇得麵無人色,恐懼和絕望死死咬著他們,兩人拚了命地想說話,卻隻能唔唔出聲,也不知道是在哀求還是咒罵。


    薑歸無心聽,聽了生氣,生氣傷肝,她還是對自己好一點吧,忽然想起一件有趣的事,決定和林婉娘分享一下,畢竟以後就沒機會了。


    薑歸直視林婉娘:“薑繼祖不是跑了,是被吳家解決了。”


    掙紮扭動的林婉娘驀地僵硬成雕像,直勾勾盯著薑歸,連呼吸都忘了。


    薑歸:“騙婚這麽惡劣的事,吳家怎麽可能輕易放過薑繼祖,吳家可比我有錢有能耐多了,解決一個薑繼祖,對他們來說輕而易舉。


    你看,你把薑家的男人薑家的香火看得比命都重要。可現在,薑家的男人,一個死了一個廢了,薑家的香火斷了。要不是你帶著這個廢物來找薑繼祖,薑繼祖就不會東窗事發,也就不會死。換句話說,薑家的香火斷在你手上,你是薑家的千古罪人。”


    殺人誅心,林婉娘的心就是以夫為天把延續夫家香火當成使命。


    現在,薑歸當著林婉娘的麵活生生掏心搗碎。


    心理防線徹底崩潰的林婉娘整個人都傻了,既不再掙紮也不再發聲,彷佛三魂七魄皆離體,隻剩下一具腐朽的軀殼。


    薑歸唇角微翹,滅頂的絕望,薑來弟嚐過,她也該品嚐下。


    “盡量別讓他們死在路上,我花了不少藥養好來著。”


    大海隻能說盡量,並不敢保證,畢竟要去那麽遠的地方。


    薑歸理解地點頭。


    薑歸看著冷汗和眼淚齊流的薑天賜,微微一笑:“覺得日子過得太苦,所以想吸我的血吃我的肉,你馬上就會發現,以後的日子更苦。活著吧,好好活著,就像我之前那十四年,當牛做馬地活著。”


    第二天,左右鄰居都知道,林婉娘和薑天賜卷了薑歸的錢跑了,紛紛同情,覺得她太倒黴了。又大罵林婉娘和薑天賜不是東西,薑歸願意不計前嫌接納他們,他們卻卷款攜逃,簡直喪盡天良。尤其是之前勸過薑歸放下過去原諒林婉娘和薑天賜的人,臉火辣辣的疼。


    賤人消失,薑歸覺得天藍了,空氣也更清新了,她的生活重新回到正軌上。


    不過多少還是因為姑娘家的身份暴露多了點不一樣,好在她在這生活了四年,人緣尚可,倒也沒太大的不一樣,起碼回春堂的工作沒丟。


    “請問是薑大夫家嗎?”


    薑歸站在門口,打量站在門口的中年女人和青年。


    “你好,我是霍潭江的妻子,這是我兒子,”霍夫人歉然一笑,態度誠摯,“我們是為外子賠禮而來。”


    霍潭江至今還被扣押在巡捕房,霍夫人和兒子霍艇一得到消息,立刻趕來上海撈人。走訪了生意場上的幾個朋友,才知道大概情況,其實這事丈夫冤枉的很,隻是運氣太寸,竟然間接得罪了沈家大小姐,然而沈家門檻高,他們夠不著,便尋上薑歸這個當事人。想著事情是衝著她去,隻要她鬆了口,沈家應該會高抬貴手。


    薑歸讓開路:“請進。”


    霍夫人和霍艇心裏都是鬆了鬆,覺得有戲。


    薑歸將人領至客廳,泡了茶後坐下。


    霍夫人一臉愧疚:“實在是對不住,外子識人不明,竟是險些傷了薑大夫,幸好沒有鑄成大錯。”


    薑歸忽然笑了下:“霍夫人委實賢惠,霍老板公開包養情人,如今霍老板因情人闖禍身陷囹圄,霍夫人居然還替他四處周旋。”


    霍夫人臉色驟變。


    薑歸語氣不急不緩:“霍夫人為了救霍老板,四處做小伏低求人。就是不知道霍老板脫險後,會不會感念霍夫人這份情誼,從此收心不再拈花惹草弄出幾個私生子,也不再寵愛姨娘庶子,威脅霍夫人和令公子的地位。”


    霍夫人瞠目結舌,直愣愣看薑歸。


    薑歸微笑望著她,笑容意味深長。


    呆愣半響,霍夫人醍醐灌頂,瞬間打通任督二脈,隻覺得腦袋前所未有的清明。


    辛辛苦苦救那糟老頭子,她圖啥?圖他勾三搭四惡心自己,圖他寵愛庶子跟兒子爭家產。


    糟老頭子出不來,生意會有一時的艱難。糟老頭子出來了,他們母子起碼得受一二十年的艱難,要是糟老頭子寵妾滅妻,那得是半輩子的艱難。


    她到底是抽了哪門子風,居然到處點頭哈腰地想把那個王八蛋撈出來。


    有錢寡婦,她不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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