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浪翻滾,更深處似乎有著人魚啼哭的聲音,泛著紅芒的月亮冷眼看著這一切。


    隨著海浪漂浮的男子身體已被泡的發白。林修感受著自己身體中力量慢慢流失,他的腦海中一片混亂。


    原來是......一直停留在這一刻嗎?


    那充滿神奇色彩的另一個世界裏所有的一切,午夜夢回凶猛巨浪在他麵前吞噬了他所愛的人,將他沉溺,讓他窒息......然後他喘息著睜眼,大大的“禪“字使他無數次的心安。


    他以為,過去了的。


    在那個世界,萎靡了好幾天的他已經慢慢開始接受新的身份與生活,新的責任與追求。


    逃不過的,終究還是逃不過嗎?


    他溺在漆黑湧動著的海麵上,他想到他這短暫的一生。


    被奶奶收留的他,從來不爭不搶,也從來對什麽都無所謂,從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所有的這些,成績成就都是為了奶奶能開心點。他如同溺在這個世界般,毫無歸屬感,也毫無自由。


    一直都那麽喜歡清雅啊,雖忍不住老是口花花,順便揩點小油,但從來沒有承認過自己,甚至到最後時刻,他也沒能鼓起勇氣,告訴清雅他愛她,他想和她一起改變這如同溺水般的生活。


    這樣的他,在那種窒息般的無力與悲傷,所有情緒湧出後,在最後時刻那紅光即將吞沒了他時,他能想到的是什麽?


    林修望著被水波打皺的淡紅月亮,如同一隻笑彎了但蓄滿淚水的眼睛。


    原來我,什麽都沒有啊!


    甚至連準備擁有的清雅,也被奪走了......


    這麽一想,還真的挺不甘心的呢......


    一次一次跳入這片大海,是想著跳出這個失去了自己的世界吧。


    是死嗎?失去所有的死?


    林修閉上了自己的眼睛,悲傷地問著自己。意識中,一團紅光猛地閃動了一下,在被眼簾遮蓋的黑暗中,翻覆著的意識中,妖異得如同吞滅他的紅.......


    不,我還不想死!


    我要拚命地活!


    我要這世界任我遨遊!


    我要奪回我的清雅!


    風雲阻我,那就撕裂那風雲!


    天地禁錮我,那就捅破這天地!


    還我清雅!!


    “清雅!“


    林修瞳孔猛的收縮,身體一震,頓時從海麵被卷入了更深的水中。


    我沒死?


    隔著海水,還能看到那輪彎月。海水的壓迫感,腥鹹感,都還在。


    “那團紅光不是吞滅我了嗎?“


    林修想浮上海麵,發現難以寸進,如同陷入泥沼,但實實在在他還沒有死,他還有意識與感覺。


    哪裏......有點不對......


    他努力讓自己靜下心來,忘卻所有的窒息感與壓迫感。閉上眼睛,沉入深處的意識......


    穿梭過濃濃黑暗,一抹妖異的紅浮現。


    “紅光在我意識中!“


    林修猛地睜開眼睛。前方漆黑的海水中,深紅湧現,向他撲來。


    “虛妄莫非虛妄,所見並非存在......勘破!這才是勘破!這些都是不真的!!“


    林修爆喝出口,腥鹹的海水湧入口鼻,太真實了!這感覺太真實了!


    他望著前方迅速逼近的紅,毅然閉上了眼睛,沉入了意識。


    “已經是死過一次的人了。那一生我從未反抗命運捉弄,這一世!我命不由天!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麽東西!“


    在凶猛如惡鬼撲食的海中紅吞噬他的同時,林修的意識,猛地投入了那團妖異如火般在他意識中簇動的紅光!


    而他未看到,在他勘破了所見與虛妄,直麵所有一直壓抑在他心中鬱結成魔的情緒時,有著無數道金光刺進了這重他夢魘般的世界,海水暗夜紅月啼哭,所有的一切在悄然崩塌。


    意識空間,紅光安靜地灼燒著,仿佛那少年與命抗爭的決然無法驚起它的半點波瀾。


    短暫的沉寂之後,一陣淒厲到變音了的慘叫聲突然響起,使這黑暗的空間劇烈抖動起來。


    “呃啊啊啊啊......”


    林修早已經感受不到了他的身體,甚至說,在他投入紅光的那一刻,他便已失去了所有的感覺,隻剩下......痛苦。


    無盡的痛苦!強烈的灼燒與陰冷交迭,這種感覺他已沒辦法去形容,更失去了任何的分辨能力。


    他隻知,痛!慘痛!!生不如死的痛!!


    靈魂顫抖,火燭堪滅!


    慘叫隻持續了一聲,可能是一瞬,也可能是更短。他不是不想叫,他已疼到叫不出來。那灼熱與陰冷好似瞬間破壞了他的聲帶。


    如血如火般妖異的紅仿佛在輕蔑地笑著。


    “痛苦嗎?忍受不了了嗎?退出去吧......何必折磨自己?“


    在林修的意識快分崩離析,在紅光中不斷壓縮,又膨脹,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堪堪碎滅之時,仿佛有一聲飄渺但輕蔑,充滿魔性的聲音回蕩在這個空間。


    “這不是你能沾染之物,渺小又懦弱的人類,貪心可是會害死自己的呢......退出去吧,不然你會死的......“


    “不!“


    撕裂而充滿隱忍的咆哮聲突然地打斷了這充滿誘惑性的聲音,這聲音已不似人聲,更像是野獸最後聲嘶力竭的嘶吼。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啊!!這裏是我的地盤!要出去的......啊啊啊啊......也是你!”


    “既然你呆在了我這!就得歸我掌控!!”


    “呃......我去你大爺的!這一世,我不會再退了!!“


    “呃啊啊啊啊啊啊啊!!!“


    在妖異的紅光內,快崩裂的黯淡白色靈體裂縫上,突然湧出如同血一般的粘稠液體,在其上流動著。


    而與此同時這團顫抖著似乎隨時都要散滅的意識,開始在紅光內堅定而緩慢地移動著,看起來隨時都要崩裂,出現了越來越多的裂縫上,也出現了越來越多的粘稠液體,使他淡白色快接近無色的意識變成了奇異的粉紅。


    “嘁!傻蠻的人類,總是行那意氣之爭。現在的你太弱了,哪怕是這已經收斂,逸散出的些許微弱能量,也不是你所能承受的。”


    “哼,死了就死了,可惜靈體隻有這點碎片,無法隱匿,隻希望......不要被發現......“


    飄渺的聲音越來越淡,直至消失,就像從未出現過一樣。可能,覺得這個傻愣的人類要死了吧,事已成定,無需再多話。


    而林修完全沒有精力去仔細聽這段話,更無力去理會。他不知道自己還能堅持多久,心中的一口硬氣使他的意識堪能保持一點清明,不被摧枯拉朽。


    可沉入意識中的他並沒有發現,此時,那紅月籠罩的大海早已消失。如果他能睜開眼睛,就能發現,他已經回到了那個奇異的山穀。


    自己正盤腿坐在山穀的正中央,還保持著雙掌向兩邊平伸的姿勢,如同從來沒有動過一般。他在海中的感覺如此真實的掙紮,如同隻是一場夢幻泡影。


    黃昏已經掠過了他的左眼,他的大半個身子和那右麵峭壁上的佛像一樣,都沐浴到了金光之中。


    在那夢魘中度過的仿佛永恒那麽長的時間,在這裏好似還沒到一刻鍾而已。


    而當他在那妖異紅光中苦苦支撐,靈體裂縫中開始出現猩紅的液體流動時。他盤坐在山穀的身體,灰色的僧衣開始被從身體中溢出的血染紅。連在那眉心處也漸漸沁出了鮮血。


    這時,石壁上有佛像開始射出一束束金光照耀在他的身上,最終匯聚在眉心。


    同時在黑暗的意識中,一束束金光刺破簾幕,飛快地在空間中遊走著,彷佛在尋找什麽一樣。


    終於!一束金光戳碰到了那團妖異的紅,霎時碰撞湮滅,激起一陣煙霧。


    頓時,仿佛是激起了連鎖反應般,意識中所有的金光都開始向這邊瘋狂湧來,衝向紅光中,然後被磨滅。


    當那接二連三越來越多的金光與紅光碰撞磨滅之時,能清楚地感覺到紅光竟然變得稀薄了那麽些許。


    而此時,山穀中的佛像好像被那意識中磨滅金光的紅激起了怒氣般,一刹那,一麵峭壁所有的佛像都是更亮了起來,像是從壁上脫離了出來一般,懸浮在峭壁前,匯聚出一股更加凝練的如同實物般的金光飛速直接射入林修的眉心。


    這道金光勢如破竹般進入了盤踞在林修意識中的不知名紅光中,如同一支長了眼睛的利箭,直接沒入了那快要散滅的靈體之中!


    這時,這無法被忽視的大動靜好似徹底驚醒了那消失的聲音的主人,“怎麽會......?這是......“


    那驚訝無比的聲音突然變得尖銳起來:“佛力?!精純的佛力!那麽多?不可能!這小子是走了什麽狗屎運?這不可能!!“


    此時,已經超出承受極限,屏著一口氣,一心決定不成功就成仁的林修,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強烈的清涼與平和,伴隨著轟鳴般的陣陣佛音,驅散了大部分的痛感與陰冷。


    聽著這還不算熟悉的佛音,他突然覺得十分親切,白色的意識靈體被一層金光包裹。他突然想起木訥林修生死一線時、自己穿越過來後沉睡一年多時,老和尚在旁輕輕道佛號:


    “阿彌陀佛,這孩子與佛有緣。“


    於是,他帶走了他,他活下來了。


    林修哽咽,低念道:“阿彌陀佛!“


    山穀中,盤坐著的真身雙手驀然收回,環抱於胸前,雙手合十,佛光普照。


    而那意識靈體卻停留在限製了視野看不到盡頭的妖異紅光中,時間仿佛靜止。


    不知道又過了多久,隻見那混沌無形的白色靈體仿佛慢慢開始變得凝練。


    逐漸,開始有了頭,身體,盤坐著的腿的大致輪廓。


    再不知過了多久,那金光匯集在了輪廓的身下,慢慢慢慢演變成了一盞頗有佛韻,讓人一看便頓覺心都平和了下來的金蓮。


    此時,那已有身體輪廓的意識靈體仿佛舒展了一下,然後默然伸出了一隻手,在紅霧中緩緩一抓。


    所有紅光陡然收縮,匯聚在了那伸出的手上。


    林修收回手,彷佛攤開了拳頭,一顆如指甲大小的紫紅色不規則形態的晶體靜靜地躺在了他的麵前。那紫紅盯久了似乎能迷惑人心,讓人心悸。


    還沒等林修來得及仔細觀看,一股強烈而殘暴的嗜血殺意毫無預兆的突然席卷了他的心神!


    而緊接著,溫和的金蓮驟亮,頓時籠罩了他的靈體。


    此時,在山穀中,一股有形的嗜血的氣息突然自林修身上爆發出來,帶起沙塵。兩麵峭壁上的佛像霎時全部驚醒,懸浮在了壁外!


    佛像幻出虛影,不斷壓縮磨滅著血色殺意,整個山穀顫動起來,彷佛在經曆一場世界惡戰。


    寺廟中,佛院堂。


    老和尚突然睜開了眼睛,望向後山,皺眉良久。


    終歎了口氣:“阿彌陀佛,一切皆有定數,在定數中,最終還是要靠自己去渡過這茫茫苦海。唉,罷了罷了......“


    山穀中佛像虛影漸漸在林修頭頂壓縮成一圈繁瑣的佛文頭箍,頭箍中隱約有著一絲絲被鎮壓著的血絲,不細細觀看,壓根難以看出。


    頭箍慢慢下降,直至停於林修頭額正中,緊接著驟地收縮,成為一圈金線然後沒入頭顱不見。


    而在意識空間中,金蓮之上,小小金箍顯現,緩緩套在了暗紅色晶體上。此時,被箍著的暗紅色晶體懸空起來,咻的一下進入了靈體小人的眉心偏右的位置,停在那裏,妖冶地閃爍著。


    其上,一個細小的金箍牢牢地貼附著,而金箍上麵,無數繁瑣的佛文交織。紅光一出現,金光便閃爍將之壓了回去。


    此時,山穀已近夜色。峭壁上有著眾多佛像,似嵌入其中,又似浮於表麵,說深不深,說淺不淺,在灰撲撲的岩壁上樸實無華,就像隻是刻著的普通石畫般。


    細看下來,仿佛已沒有了當時初近時的莫大神秘之感。


    黑夜無聲,一個小和尚盤腿安靜地坐在山穀之中,仿佛從古經年就在這裏坐著,一動不動。


    突然!他睜開了雙眼,兩道金色眸光刺破黑夜。


    在其右眉眉心之處,一顆妖冶的紅痣好似輕微跳動閃爍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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