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太子問道夫子遠遊


    李府的院子其實很大,因為李雲道從來都不缺錢,因為黑衣衛的前身,就是當時還是六王爺的當今花重金讓李雲道招攬江湖人士打造的,到後來,黑衣衛幹的都是大買賣,皇帝又看不上這筆黑錢,北燕叛亂,四王之亂,李雲道先是花重金買通叛軍權貴,平叛之後,不僅收回本金,還賺了大筆的“利息”,黑衣衛遍布大秦的耳目,自然少不了以各種行業打掩護,傳遞消息又必須有自己最快捷的渠道,鋪子,旗子,路子都有了,想不賺錢都難。所以,李雲道很有錢。


    李府的後院有座小池塘,池塘的西南,是當年李雲道硬生生用挖池塘出來的泥土堆成的小山,高約二十餘丈,占地三十畝左右,經過十幾年的栽種,移植,如今鬆柏成林,在冬春交替的時節,更顯得難得的養眼。


    李驚瀾每日裏,就在小山上練刀,今天也一樣,隻不過身邊多了一位身材雄壯,紫臉虯髯的大漢,正是大內侍衛副統領童半川。


    李驚瀾也沒什麽避諱的,出刀,直刺,倒撩,回掠,不斷重複著這幾個枯燥的姿勢,童半川卻饒有興致的盯著他看,目光在李驚瀾的刀尖,指節,手腕,肩肘,腰部,足下遊走,李驚瀾自然注意到童半川的目光,強忍著傷口疼痛,完成今天的練習之後,眼神瞟了瞟童半川腰下的的長刀,問道:“童統領也練刀?”


    “配飾而已,我練拳。”童半川用力揮了揮自己的手臂。


    “哦,童將軍,我看您剛才的眼神,可像是用刀的大家啊!”


    “李都尉,我看你練刀的方式,才是行家根底,你的武道境界也很夯實,隻是,估計你是近幾年才涉足武道吧!”


    “確實如此,童將軍,還請不吝賜教。”


    “武道一途,一品三境,金剛,指玄,天象。金剛求體之極,指玄求術之極,天象求氣之極,這是大家都知道的。可是在三境之中,又各有玄妙,武夫金剛為何多出草莽,軍伍?指玄秘術為何多出百家?天象氣象為何多出名山大川?”


    “金剛境,境如其名,體弱則氣虛,體壯則勇烈,所謂怒目金剛,乃是氣血充足透體而出之相;指玄之道,無論是你們道家的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或者是如儒家的四書五經六藝為基礎,寫出萬千錦繡文章,還是佛家號稱一朵金蓮三千界也好,講究的都是“變化”二字,但萬變不離其宗,我們練拳的祖師說過一句,練拳不練功,到老一場空,練拳百萬,其意自現,這是練拳的那個一,與李都尉剛才的拔刀術其實是異曲同工,也是刀術的那個一,那些花哨的拳式,刀式,唬唬外行還行,生死相搏往往是一拳,一刀而已,我等修習武道,最忌貪功冒進,好高騖遠,如果這個一抖沒練好,哪來的二和三,更別說千變萬化的指玄妙術。所以,我雖然不練刀,一樣可以看出李都尉的刀術師父絕對是用刀的大行家,這大概就是理不同道同的道理吧!”


    “指玄秘術多半講究一個巧奪天工,巧從何來?所謂熟能生巧,大約就是我輩在武道修行上勤練不綴的根由!至於到了天象境界,反而倒像返璞歸真,暗與天道相合,時來天地皆同力,講究一個勢,借天地之勢,行我輩性情。”


    李驚瀾默默記下,拱手為禮,謝過童半川的指點。經過這番兩人倒熟絡起來,李驚瀾又說紙上得來終覺淺,不如切磋一下?


    童半川瞧瞧李驚瀾身上掛著的紗布,“能行?”


    “男人啥時候也不能說不行啊!”


    “我行的是武夫之道,可做不到收放自如,要不請老神仙過來掠陣?”


    “你以為就李府這丁點大的地方,能瞞得了我師兄?”


    “那就練練?”


    “好嘞!”


    李驚瀾兜頭就是一刀,然後……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在床上躺了三天,李驚瀾剛爬起來,就抓住童半川要再行比過,童半川臉都綠了,瞧都沒敢瞧後麵的姚誌萍,易秋真人卻說:“去吧,光是小錘可打不出好鐵。”


    李驚瀾爬到姚誌萍肩頭嬉皮笑臉的說:“娘,沒事兒,有事兒您就去龍虎山撒潑去,這玉皇樓可是他們看家的本事,要是還護不住我,那就是摻了水的豬肉,還不興咱去罵一罵?”


    易秋真人頓時一頭黑線。


    不過,嘴硬手軟的李驚瀾還是沒撐過一個回合,又被轟了出去;第六天,第九天,同樣童半川隻是一拳,當胸撞來,偏偏就是扛不起,擋不住,跑不了,閃不過。李驚瀾也不氣餒,頗有點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倔勁兒,但事實證明,沒有實力,光有倔勁兒,就是羊入虎口。


    這天清晨,李驚瀾正在小山上練刀,易秋真人從山下走了上來,走到近前,隨手撇了一節樹枝。“你來攻我!”


    李驚瀾凝氣沉身,雙手捧刀,然後腳尖一蹬騰空躍起,一刀斬下,正是已有七八成火候的開山一刀,易秋真人左腳一滑,手中樹枝啪的一聲抽中刀身,接著,又一扭,啪,樹枝第二次擊中刀身,如此三次,李驚瀾氣勢磅礴的一刀斬在易秋右側的泥土中,砍出一道深深的溝渠。


    “師兄,這是?什麽高深的功夫?”


    “不學無術,這就是普通的鳳凰三點頭。”


    “啊!”李驚瀾手裏比劃著剛才易秋真人的動作,反複琢磨,還真是普通江湖路數的鳳凰三點頭。而真人腳下的動作也隻是簡單的玉皇樓走樁的功夫。


    易秋真人說道:以正擊奇,不過平推而已,以奇擊正,避其鋒芒,半渡而擊,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你慢慢體會吧!


    李驚瀾如獲至寶,揮刀將一顆鬆樹枝葉消掉,光留著光溜溜的樹幹,用刀麵從側麵拍打,一下,兩下,樹幹本來就有彈性,第三下彈的力度稍大,李驚瀾沒控製住力道,“啪”的一聲竟將樹幹拍斷,李驚瀾又去削了一棵,不幾次,還是沒控製住,又斷了,反反複複直到第十一棵,才悟出借力劃弧,卸力劃弧的道理,刀身撞樹,借樹幹反彈之力向上拍去,樹幹傾斜出更大的角度,三拍,四拍……兩個時辰之後,刀身拍擊樹幹十八次,樹梢幾近垂地,而樹幹不斷。


    此刀乃真人所授,就叫“仙人十八拍”吧!


    李驚瀾哈哈大笑,下山而去。


    下午時分,再次約戰童半川,童將軍足足用了五拳才把李驚瀾打趴下。而且還不是像以往一樣拍進泥土裏,而是,李驚瀾自己脫力。


    第一拳,被李驚瀾用五刀連擊,卸力至空處,第二拳李驚瀾才用了四刀,但以童半川的武道,兩拳無功,卻以看出破綻,便是三拳如流星般遞出,李驚瀾頓時手忙腳亂,一氣不接一氣,氣盡之時,雙臂癱軟,躺倒在地。


    童半川也不扶他,蹲在她身旁說道:“不錯,十幾日的功夫便悟出這等招式,你的武道悟性比我強多了。”


    “這算啥,我那當頭一刀如何?”


    “那一刀的確不錯,在相同的戰力下,此刀取了一去不複返的氣勢,以命換命,關鍵是不留餘力,真到了你境界提升,一刀開山還真不是吹牛。”


    “嗬嗬,我說我看了一遍就體悟出它的神韻,你信不?”


    童半川站起身來,嗬嗬一笑,使了個巧勁,一腳把他踹出一丈多遠,“有個卵用?”


    李驚瀾想破口大罵,胸口氣血亂湧,卻是口不能言,隻好聊勝於無的翻了十來個大白眼給童半川。


    有童半川實打實的喂招,又有玉皇樓護體,李驚瀾在月餘的時間,內功刀法都是突飛猛進,再也不是一招鮮,吃遍天的莊稼把式了,刀譜上的第二刀驚雷,讓把境界壓在小宗師上的童半川都吃足了苦頭,正當他信心滿滿的準備一鼓作氣將第三式“咫尺”拿下的時候,從慶城傳來一個不知真假的消息,所謂不知真假不是說消息本身,而是當事人也沒看清楚,到底是不是李驚弦。


    黑衣衛的眼線也就是江湖把式,當時情況又是稍瞬即逝,所以隻能從口氣,衣著和飛劍上大致猜測,可能李驚弦被俘了,出手的是滄國武榜排名第四的金頂寺上師大日金剛喀巴什。


    李驚瀾如墜冰窟。


    “老師,您說讀史可以知興替,可是我為什麽卻隻有疑惑?”太子問道。


    “是啊!世上事本來就是勝利者書寫的,去偽存真也是一門學問啊!”


    “那編寫史書又有什麽意義呢?”


    “是啊!我們讀書破萬卷又有什麽意義呢?”


    “讀書可以知曉道理,分黑白,明對錯,老師為什麽覺得沒有意義?”


    “我問你,世間的書,可以讀完麽?”


    太子沉吟了一下,搖搖頭說:“大約是讀不完的!”


    “那麽一輩子隻讀書,又有什麽用呢?”


    “老師是說,學以致用?”


    “學以致用是一般人就能做的,那些能讓曆史因為自己而改變的不算,用一個不恰當的詞來說,就是學為我用。”


    “學為我用?可是如果這個“我”是錯的呢?”


    “周厲王不是說過‘我死後哪管洪水滔天麽?’,就是這麽解了!”


    “那天下黎民何辜?”


    夫子這才認真的看著自己這個得意門生,“所以說,作為帝王,這個我,要正!要不怕犯錯,要敬畏史官,要捫心自問。”夫子一字一頓的說完。


    “要記住你自己所說的話,蒼生黎民何辜?這是我最後能教你的了,老師做縮頭烏龜太久了,我想去和一些人講講道理。”


    “您要下山?”


    “或許是上山呢!也說不定!”


    “如果道理講不通呢?”


    “嗬嗬,書院不是還有法棍戒尺麽?”


    “可是書院怎麽辦?”


    “院子是國之土地,讀書人是國之良才,書,是國之命脈,難道不是你應該擔心的麽?卻來問我?笨啊笨!”


    夫子轉身向山下走去,喝一口酒,喃喃低語一句,聲音越來越小,聽得清晰的隻有一句: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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