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天氣不錯,皇後怎麽也不想著出來走走。”


    令桓宇坐在了攏翠宮內殿的椅子上,看著自己的結發妻子一臉陰沉,便想著法子要逗她開心些。


    “皇上真是好興致,要夏日遊園,臣妾怕熱,是無福消受了。”


    無福消受?


    令桓宇站了起來,走到她跟前,“你啊,整個後宮隻有你一個人敢對朕耍脾氣,其他女人,見朕來了,哪個不是笑臉迎著的?”


    “臣妾笑不出來,讓皇上厭棄了。”


    嘴硬。


    “暉兒已經走了,你就不要再憂心了,這是天命,躲不掉的命數。皇後還是盡快擔起肩上的責任,做好皇後應盡的本分才是。”


    方韻淚眼朦朧,兩個眼睛哭的通紅,難以置信的看著令桓宇,道,“皇上是天子,子嗣眾多,暉兒又不是最拔眾的一個,他走了,皇上自然不痛心。”


    “皇後!朕何嚐不痛心?暉兒是朕的嫡子,就算不出眾,那在朕心裏的地位,分量,都是比其他皇子有過之而無不及的!皇後說話要注意分寸,別在劍鋒上走,傷了和氣!”


    令桓宇氣不打一處來,今天是自己那傻兒子走掉的第三天,皇後連著三天沒有來昭陽殿請安,這便罷了,自己都這般放下身段來這兒瞧她了,竟還是這脾氣,不肯讓步,比驢還要倔。


    “皇上,暉兒走的第一天,您下令宮中上下為二皇子吊喪。第二天就照常上朝,還請了恒王來,為他商量婚事。第三天,更是在殿內設下家宴,請懿王商討國事,敢問皇上,究竟有沒有把暉兒當做自己的兒子,盡過一點兒為人父的責任?”


    方韻咄咄逼人,一點兒台階都不肯給令桓宇下,自己的兒子死了,他除了吊喪,還做了什麽?還不是該吃吃,該喝喝,哪兒見他掉過半滴淚了?她在攏翠宮日哭夜啼,好生痛心。可他呢?就好像這孩子是自己憑空生出來,與他無關的一樣,無情到了這種地步,實在是讓人寒心。


    令桓宇也不是不疼愛自己的這個二皇子,隻是這二皇子,生下來就是個傻子,太醫診斷了,說是皇後娘娘懷胎的時候不注意,亂七八糟的東西一通吃,把孩子給吃傻了。說來暉兒死了,他做父親的,是該好好哭上幾場才對,可他那倒黴兒子,偏生就是給山楂核兒生生的給噎死的……你說,這堂堂天朗的皇子的死法如此荒誕,能不讓人……覺得可笑嗎?


    如今宮中上下都是流言,說二皇子不愧是皇上嫡子,傻裏傻氣的,一看就是皇上的親兒子……人家皇子離世,不是戰死,便是病死,被噎死的,天朗開國以來,暉兒便占了獨一份兒吧。


    況且,喪子之痛,於家國大事而言,當著算不了什麽,令桓宇也是幾經斟酌,才決定不去想這些,安心處理公務的。


    多年來的準備,如今剛要有了成效,可不能被這事攪亂了自己的步子。世人若是說他無情,便隨他們去說吧,暉兒的死,自己記在心裏便是了。


    “方韻,原先在府中,就數你最古靈精怪,討朕歡心,如今怎麽入了宮,做了皇後,反而越發的小家子氣起來了,暉兒離世,你這個做母親的,難過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你可知,在宮中,你身為皇後,一舉一動都有萬千雙眼睛在盯著,連著三日不來昭陽殿請安,對後宮妃嬪的覲見也一律視而不見,再這樣下去,那些個太監宮女們,就該說咱們帝後失和了。”


    令桓宇說著,走到了方韻跟前,拉起了她的手,“暉兒的命,自有他的命數,你我二人也不必強求,過去的事情就應該翻篇兒了,你也不必過於執著,執著到忘了本分。”


    忘了本分……


    方韻忍著氣,總是對令桓宇笑了出來,“聽聞皇上一言,臣妾如醍醐灌頂,受益匪淺,不過臣妾方才還以為,皇上今日前來,是來看望臣妾的。如此一看,是在給臣妾敲警鍾啊。”


    “方韻!你不該跟朕這麽陰陽怪氣的說話!”


    令桓宇怒氣衝衝,“朕今日前來,確是想來給你關懷的,可如今看來,皇後對朕的關懷,也是不屑一顧,是嗎?”


    “皇上,如今江南農民,民不聊生,北疆的侍衛欺人太甚,您為了奪權,先將百姓生死拋諸腦後,將他們置身於水深火熱之中,不怕他們起義謀反,挑起禍端嗎?”


    方韻不知怎的,也忽然跟自己聊起了國事,令桓宇猶豫了一會兒,“朕也是無奈之舉,不出些力氣,那個老頑固又怎麽可能會放權?如今正好,借著自己的套兒攢了一大波民心,不值當嗎?”


    他不是很能理解自己妻子的這番話,他這麽做,也是為了鞏固自己的皇位,換句話說,也是為了鞏固她方家在朝中的精銳勢力……不過是先讓江水一帶的子民受了些委屈,事成之後,誰是子民心中的王,想必他們,心中也該有數了。


    方韻卻斷然不這麽想,她自嫁進令家,做令桓宇的王妃之時,便處處謹小慎微,生怕踩死了隻螞蟻,但在令桓宇跟前,她永遠是那個未出閣,在假山後頭鬥蛐蛐兒的小丫頭。這麽多年過去了,她作為令桓宇的結發夫妻,深知他的脾氣秉性,也知道,他一直在為穩固王位忍辱負重。可轉眼之間,他便變成了這副模樣,成為了一個隻為權利而活著的人,似乎在這世上,沒有什麽比權,對他來說,更有吸引力了。


    “想必陪朕了這麽一會兒話,皇後也累了,朕就,回昭陽殿批折子了。”令桓宇說著,起身便要走,臨走前卻又轉了回來,“還望皇後記住朕今天說的這些話,好好做你的皇後,不要在節外生枝了。”


    節外……生枝……


    她抿了抿嘴,看來等皇上什麽時候不忙了,他們夫妻二人,也該促膝長談一番了。


    ……


    “娘娘,皇上好不容易才主動來咱們這兒,您怎麽就這麽給放走了啊?”


    婢女瀾鶯看著方韻紅腫的眼眶,不禁歎了口氣,“娘娘,您失了二阿哥,連著三日不去請安,奴才早就說此舉不妥,您就是不聽,這下好了,把皇上給氣走了……皇上方才給您台階下呢,您放下手頭上的東西,陪他去遊個園又何嚐不可呢?”


    “瀾鶯,你話太多了,去外院給花兒除除草吧。”


    “娘娘!奴才也是……”


    “本宮的話你也不聽了,是不是?”


    方韻拆著首飾,默默的也跟著談了氣,這其中的道理,瀾鶯一個婢女都清楚,她在宮中這麽些年,還能不清楚嗎?


    她自幼跟隨皇上,如今已有數十載,早就人老珠黃,比不上後宮那些明豔的嬪妃了,原先,她想著,皇上與自己是結發夫妻,感情深厚,就算失寵,皇上也會看在往昔情分,還繼續讓自己治理後宮。可如今,她竟未察覺,皇上為了皇位,已不再似做王爺時的那般灑脫自在了,他仿佛是被權力蒙蔽了心智……


    這樣下去,再多的情分也是會被磨滅殆盡的。


    所以她便借著暉兒的死,給皇上提個醒兒,想讓他別沉迷於奪權之爭,多關懷百姓,子民,才是正經該做的不是?


    “皇後娘娘,曲嬪娘娘求見。”


    曲嬪?


    方韻往榻上一靠,一口氣又生生的歎了出來,“她來做什麽……不過皇上方才教訓過,本宮也不好不見,將人請進來吧。”


    話音剛落下,曲嬪就扭著身子一晃一晃的進來了,“喲,皇後娘娘近日身體可好啊?娘娘痛失愛子,嬪妾今日特意前來寬慰,還望娘娘保重身子,別傷了神氣。”


    嗬,裝模作樣倒是一把好手。


    方韻不怎麽理睬她,這曲嬪如今正得聖寵,後宮的所有女人加起來,都比不得她的風頭,過來對自己冷嘲熱諷一般,也不是說不過去,畢竟誰入了宮,都是覬覦自己這後位的。


    “二阿哥,雖不及其他幾位阿哥聰敏,但畢竟是皇上的嫡子,他雖然嘴上不說,可是心裏總歸是惦記的,昨晚啊在我哪兒還說著夢話,說想念二阿哥呢。”


    方韻輕輕斂了斂眸子,曲嬪這是話裏有話啊,怕自己不知道,皇上如今夜夜在她的鍾毓宮留宿嗎?


    “曲嬪如此惦記著本宮的孩子,本宮很是欣慰,你身為鍾毓宮主位,又夜夜蒙得聖寵,該想法子要個自己的孩子才是,你入宮,也有些年了,一直無所出,是不是有點說不過去了。”


    無所出……


    “做後宮的女人,本分便是為皇帝開枝散葉,你若身子真的不行了,便趁早把恩寵讓出來。皇上若雨露均沾,宮裏的孩子也自然就多起來了。”


    曲嬪聽了臉色一變,後宮之事詭譎多變,她一入宮便憑著美貌和身段讓皇上連著寵幸了半月有餘,樹大招風,宮中上下人人議論,對她那是人前恭敬人後使絆。她侍寢數月仍無子嗣,後來才知道,是芸妃,派人在她的日常飲食中加入了避子藥……


    如今芸妃雖被皇上貶為了庶人,可自己這身子雖有多年來的調養,也不見得好了……


    原以為皇後失了兒子,總是要萎靡上四五日的,想不到還是這般傷人於無形。曲嬪暗暗攥緊了手腕兒,被皇後的幾句話堵的沒話說,隨隨便便行了個禮,“皇後娘娘,嬪妾昨夜侍寢身子不適,這就回去了,改日再給娘娘請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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