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路的聲音驚動了那些正在拚酒的賓客。


    這些賓客絕大多數都是老路曾經的同袍,聞聲望去,基本上原來軍中的那些老兵都認識老路口中的童老鬼。


    見到他這副模樣,全都站起身來圍攏過去。


    還未等那童老鬼回應,老路就向張遂急道:“二爺,你快幫我看看我這位朋友的情況是怎麽回事?”


    張遂也沒有推辭,直接上前就是一個醫藥之術。


    那童老鬼見老路和一群人著急的模樣,扯動嘴角勉強拉出一絲笑意,口中稍有些含糊地道:“沒事,死不了!”雖是在笑,但那樣子看起來卻能嚇哭小孩。


    老路也不理他說的話,隻是盯著張遂的神情。


    張遂沉吟了一下,道:“這位老哥是中了一種血肉詛咒,半邊身子的血肉元氣被吞噬掉了。情況不大好。”


    眾人聞言,更是焦急。


    倒是童老鬼不是很在乎,聞言道:“比起那些瞬間死去的兄弟,我這算是幸運多了,至少還能活上一段時間,不錯了!”


    老路拉著他的手不放,臉色滿是陰霾,問張遂道:“有的救嗎?”


    張遂點點頭,道:“可以,但是要想恢複原來模樣的話,暫時是沒有辦法了。”


    眾人聞言稍鬆一口氣。


    連本來沒做多大指望的童老鬼聽完之後也是神情大動,畢竟能活著的話,誰又願意就此死去呢。


    老路連忙道:“那就快救救這老家夥吧,看他這幅樣子,我怕他隨時都會完蛋!”


    張遂點點頭剛要說話,童老鬼就道:“既然死不了,我就先把事情做了再說吧。”


    說完,也不等張遂等人回應,轉頭對跟在身後默不作聲的兩名軍士道:“把東西給我!”


    身後一名軍士接下背負的一個沾滿塵土的包裹,遞給童老鬼。


    童老鬼用那隻完整的手接過,抓在手上。看著老路,神情有些感歎,道:“老路,今天本是你的大喜之日,我聽聞後也是替你高興。但此次的事情的確緊急,我隻有對不住了。”


    老路見他神情很是愧疚,安慰道:“就算你不是專程來給我賀喜的,但今天能趕上,就是給我最好的驚喜了。有什麽事情你就直說吧。”


    童老鬼點點頭,看著周圍的這群老兄弟,抖開手中的包裹,裏麵是一麵殘破的軍旗。上麵充滿了戰火的硝煙氣息,破洞,劃痕,幹涸的血漬,讓這麵軍旗看起來破敗不堪。


    但在場的老兵們看到這麵軍旗,無不肅立,緊緊盯著這麵讓他們曾經追隨的旗幟。


    童老鬼沉聲道:“赤焰軍第五營童寅,傳將軍令!”


    眾老兵立定,挺直腰杆,宴席之間,瞬間變成了校場。


    童寅掃視了眾老兵一眼,沉默片刻,再次發令道:“赤焰軍馮莽將軍傳令:告訴那幫老小子,現在赤焰軍快要幹沒了。


    那些新瓜蛋子不頂事,還是那幫老家夥靠譜一些。告訴他們,若是還能提得動刀槍,爬得上馬背,就回來幫幫老子這個快成光杆的將軍,不然到時候去見那些混蛋,老子一點麵子都沒有!


    還有,已經成家立業的家夥就不用過來湊熱鬧了,好好過你們的日子。


    這道指令不是命令,而是請求,這樣你們中的那些沒事的強驢就不好推脫了,哈哈哈哈,要笑足四聲,不然顯得老子心虛!”


    童寅與其說是在傳令,倒不如說是把那位赤焰軍馮莽的話複述了一遍,連最後的幾聲大笑都模仿了一遍。


    但瞧瞧那些老兵的神色,沒有一個臉有異色的,看來這位將軍就是這種傳令風格。


    老路將童寅拉到桌旁坐下,問他道:“那邊發生了什麽情況?”


    童寅道:“三月前西南的黑森林發生大變,最初以為是普通的地龍翻身,但後來發現沒有那麽簡單。你記得那個萬人天坑所在嗎?”


    老路和周圍老兵的臉色變得有些不好看,都是點點頭。


    童寅道:“那處地方的橫斷大山一夜之間竟然立了起來,還是一些在黑森林裏討生活的獵人發現了情況,結果他們一隊百來號人最後隻有三個逃了出來,最後還有兩個瘋了。


    那個還有理智的獵人跑到府衙之中將所見所聞稟告給知縣,結果被認為是遇到凶猛野獸將他們嚇傻了,還被嘲笑了一番。那獵人氣不過就直接找上了當地駐紮的軍隊。


    當時在那邊負責的是一位參加過蠻人之戰的老兄弟,他聽說之後感覺不對就立馬親自帶隊去了那處地方,結果遇到了那群玩意兒。”


    說到此處,童寅臉頰抽動,說不上恐懼,但透露出的痛恨是個人都能從他的語氣中聽出。


    童寅接著道:“那位老兄弟一行五十人,最終回來的也不過五人,而且人人都中了我這種詛咒,撐著回來之後直奔大營稟報給將軍,之後在我們的眼皮底下,五人的血肉都被吞噬一空,隻剩下了一張人皮!


    將軍震怒,派出精銳五千深入其中,結果又遇到更大的地龍翻身,地形大變,天幕漆黑了三日,部隊四散。


    因為我帶著第五營掌管著火器,手上的照明之物充足,在和大部隊失散後,靠著照明之物和隊伍中一些參加過橫斷山一戰的老兄弟,一路摸到了那處曾經被封印的天坑處。


    那天坑的水泥封蓋早被人破壞,四周的氣息也很是讓人難受。


    剛開始並沒有遇到那些怪物,直到一個士兵將火把丟到天坑中後,我們才發現裏麵密密麻麻全都是那些人形怪物。


    那些怪物麵目上沒有耳鼻,四肢蒼白粗壯,身披各種遮擋之物,口中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就在那天坑裏仰頭看著我們,那些冒著綠光的眼睛,現在想想都讓人頭皮發麻。


    直到天坑裏麵傳來一聲尖銳的吼叫後,那些怪物順著天坑的壁沿飛快爬出,開始攻擊我們。


    我們和他們一場大戰,雖然他們沒有武器,戰力很是一般,但他們人數太多,雖然殺了不少,但後續源源不斷地從那處天坑中跑出來。


    而且他們其中有不少還會法術的家夥,我這種詛咒就是在斬殺了一名會法術的家夥後,被另一個偷襲所致。


    我們且戰且退,最後遇到了我們失散的大部隊支援,那些怪物才退走,但我們也是損失過半。


    隨軍的蒙山派弟子給了我一顆丹藥,又給我做了一個什麽儀式,我才沒有被這詛咒完全吞噬,當時隻是吞噬了我一條胳膊。”


    說到這裏,童寅看了眼老路,眨了眨眼睛。他本就隻剩一隻眼,眨眼的暗示太過明顯,很多熟悉老路的老兵都是一副恍然的表情,隻是老路自己還有點莫名其妙。


    老路看著很多人在向他擠眼睛,還莫名地問道:“你們看我幹什麽?”


    童寅幹咳一聲,將眾人的注意力吸引過去,接著道:“那次大戰之後,朝廷就派了不少供奉過來,讓將軍派人將黑森林的入口處封禁住,禁止任何人進入。


    你們是知道的,將軍這個人是吃不得虧的主,雖然朝廷說了會派人過來處理,但等了兩個月還不見動靜。


    將軍實在是忍不住要為死去的兄弟報仇,於是聯絡了四五個修行門派,在承諾將所得靈物對半分後,就帶軍殺進了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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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此次卻是無功而返,那處立起來的橫斷山,周圍竟然變成了天塹,根本過不去,原來的那處天坑也是消失不見,最後隻好返回了大營,隻是派人時刻監視著裏麵的動靜。


    本以為隻要封禁黑森林,可以平靜一段時間,但是七日之前,該來的還是來了!”


    童寅滿臉猙獰,道:“當時地龍翻身將靠近黑森林的兩個州府之地完全變成廢墟,死傷無數,更有大量人形怪物衝破黑森林的防禦,直接占據了變成廢墟的定州府。


    據逃出定州府的百姓說,那些怪物見人就抓,最後都被丟到了定州府中挖出的一個巨大血池,還看到有衣著華麗的人形怪物在那裏描畫著巨大的圖案。


    後來才聽說可能是那些怪物在祭祀他們的神靈,那些在廢墟中幸存下來的百姓,就是他們的祭品。


    而這,也是導致最後大軍損失慘重的罪魁禍首。


    將軍帶著五萬赤焰軍奔赴定州府,和那些怪物多次交鋒,那群怪物也是有著很嚴密的組織結構,和赤焰軍在交鋒中不落下風。


    更是因為怪物中有那些會施展法術的家夥,造成了很多不可思議的傷勢。赤焰軍中一些年輕的新兵蛋子心生畏懼,士氣不足。


    在交戰的第二日,那些怪物中出現了五隻身高五丈的巨獸,那巨獸力大無窮,身上更是刀槍不入,那些新兵直接炸營,被將軍命人直接斬掉了一百多人。還好有隨軍的那些門派中人,損失了不少人才將那些巨獸幹掉。


    但是到了晚上。。。”


    童寅的臉色變得暗淡下來,拳頭上更是青筋都鼓了起來,咬牙道:“當天午夜,天降巨石火雨,直接將軍營覆蓋,五萬大軍,最終幸存下來的,不足一萬。


    剩下之人,也被那些怪物圍住,在將軍的帶領下,我們殺出重圍,被那些怪物銜尾追殺了三日。直到遇見過來支援的十大神軍之一的撼山軍,才停下腳步,配合撼山軍,返身將追殺我們的那些怪物幹掉。


    我現在的這副模樣,也是在最後一戰時又中了一記詛咒造成了。


    此戰,赤焰軍名存實亡,精銳在那場巨石火雨中損失殆盡,朝廷讓將軍重組赤焰軍。


    將軍因為那些新兵的表現,對招收新兵很是不滿,於是就命我們這些殘存下來的老家夥帶上他的軍令,奔赴各地,召集那些老部下,希望以老家夥為骨幹,重建赤焰軍!”


    童寅說到此處時,周圍這群老兵簡直難以置信,五萬赤焰軍啊!一夜之間就灰飛煙滅了?心中滋味難明,有茫然,但更多的卻是憤怒。


    丟了一條胳膊的羅方一把摔掉手中的酒杯,怒罵道:“馮莽這個莽夫,這麽多老兄弟在他手上一夜就沒了?真他麽是個廢物啊!還他麽有臉當什麽勞子的將軍,當個狗屁啊!”


    其他老兵都是臉色黯然,對他的話很是讚同。還有幾個脾氣暴躁的更是一時激動想掀了桌子,還好被身邊人阻止,這才想起這是老路婚宴。


    老路的臉色也是很難看,歎道:“將軍這次。。。唉!”


    童寅也是歎息,道:“這種事情,誰又能想得到?將軍這人你們也都知道,雖然有時衝動莽撞,但是在行軍一事上卻是半點都不馬虎,對戰之時更是謹慎,但誰能想到麵對的是那些從天而降的巨石火雨呢?


    將軍此戰之後將自己關在禁閉小屋中七天未進水食,出來後已是滿頭白發。


    但聽隨軍的一位供奉說,將軍經此大變,已是踏入了修行之門,在他的領導之下,赤焰軍說不定會成為下一支朝廷的神軍。”


    老路歎道:“成為下一支神軍又如何?死掉的老兄弟也是活不過來了。”


    童寅道:“馬革裹屍本就是我們這些人的歸宿,老路你現在有妻有子,變得多愁善感了啊!”


    老路點頭歎道:“是啊。”


    說完看向一旁滿臉擔憂之色的劉姨,露出溫柔的笑容,道:“你是不知道當我聽到自己要當父親時的心情,感覺整片天地都是那麽美好!


    曾經的自己滿手血腥,以為自己也就那樣了,根本沒有想過會有今天這種日子。”


    劉姨見他如此,依靠過來,拉起了老路粗糙的大手。


    周圍的老兵都是滿眼的羨慕,他們又何嚐不想過老路現在的日子?


    隻是長久的軍營生活,不斷地戰鬥廝殺,已經很難讓他們再回歸到這種看似平常,對他們又像是奢望的生活。


    童寅看著他和劉姨的對視,沉默良久,歎道:“今天我不該來此啊!”


    老路聞言看向他,搖頭道:“童大哥不必如此,我知你也是職責在身,不得不如此。


    雖然你帶來的並不是什麽好消息,但我還是很高興你能來,今天在座的基本都是我老路的同袍,也都是你的生死兄弟。昆州府地界你要找的人基本都在此處。


    作為老兄弟,我隻想替他們問你一句,此行,可有歸期?”


    劉姨聽到老路的話,握住他的手不禁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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