毫無疑問,劉嬤嬤決定把田寧兒攆回去。


    當大家意識到用如此簡單的法子就可以避免被賣,無不後悔。有幾個小女孩已經摩拳擦掌,躍躍欲試,企圖學習田寧兒襲擊劉嬤嬤。


    田寧兒完全是無意的,誰讓劉嬤嬤大半夜的不睡覺,趴在她枕邊一副準備吸人精氣的樣子。她沒有嚇出失心瘋來,已是萬幸了。


    但考慮到老人家隻是把她攆回去,而朝她理賠醫藥費,她便不好意思抱怨什麽了。


    “李興家的,你把這妮子領下去,讓你男人送回田家村去。當初看她生的白淨漂亮,正好我知道一個縣裏的舉人老爺喜歡皮膚瓷白的姑娘,以為能領到那裏去做一場買賣。現在看來,還是罷了。我傷了倒是輕的,傷了舉人老爺,還了得。送回去,送回去,把四貫錢拿回來!”


    昨晚上照看她們睡覺的小媳婦低頭領令,牽著田寧兒的手,一起出了船艙。


    站在甲板上,田寧兒這才發現這船昨晚上並沒有行使,而是在這裏停泊了一夜,留出一晚上的時間淘汰不討喜歡的女孩,第二天把她們送回去。


    田寧兒被踢出了富人小老婆候補隊。


    這時迎麵走來一個男人,是昨天跟著劉嬤嬤去她家的打手中的一個,名喚李興。


    “就她一個人?”李興看來常做這事,已經習慣了,張嘴就問,似乎要清點人數。


    “這次就她一個人,其餘的都很乖。嬤嬤讓你把她送回去,把四貫錢要回來。”


    李興撇撇嘴,不情願的道:“人多還好,就她一個,馬車白跑一趟。她怎麽不乖了,睡覺是磨牙還是撕被?或者說夢話?”


    “驚厥,昨晚上突然乍醒,把嬤嬤鼻子撞傷了。”


    李興笑道:“沒打她幾下?”


    “怎麽打?把人送回去的時候,她家人發現身上有傷,還不得扣銀錢麽?田家村那種刁民村,弄不好全村的人出來打你一頓,一文錢不退。你這次去,也小心點,別起爭執。”說完,把田寧兒的賣身契從袖中取出來,塞給了李興。


    看來田家村已經遠近聞名了。


    李興無奈的撓撓頭:“好吧。”展開賣身契,遞到寧兒跟前:“記得這張紙吧,上麵有你的畫押,走吧,小姑娘,帶你回家了,你是沒享福的命啊。”


    被賣了,她不難過,回家,她也不高興。


    若是看到她被攆了回來,還得把到手的銀子退回去,她可以想象她哥嫂猙獰的麵孔,免不了給她苦果子吃。


    但眼下沒地方去,也沒逃跑的機會,隻能跟著李興下了船,上了馬車,原路返回。


    偌大的車廂,隻有她一個人,她可以盡情看沿街的景色。路上人來人往,商鋪林立,街景繁華。看來田家村並不偏僻,離大城市這麽近。


    大概又走半個時辰,李興突然停下車,回頭對她說:“小姑娘,我去去就回,你可別亂跑。”


    不等田寧兒應聲,就捂著肚子,迅速跳下車,拐進一個小胡同去了。她心想這人應該是肚子疼找隱蔽的地方解手去了。


    她抱著肩膀閉目養神,沒多久,就聽車外傳來爭吵聲。


    “你這後生,想走?你把我牙撞掉了,就想走?”


    “你這老頭,瘋了不成,我好端端的走路,你自己撞過來,現在卻耍賴訛錢嗎?告訴你,老子也不是沒見過世麵的,你這種人,我見得多了。”說這話的,正是李興。


    寧兒撩開車簾,看到一個老頭在街對麵揪著李興的袖子不讓他走,老頭滿嘴是血,一隻手裏還舉著兩顆牙:“你今天不賠我錢,別想走,你當這大街上是你家後院嗎?晃著膀子滿街走,碰傷了人,別想就這麽走了。”


    李興掙了幾下,甩開老頭,正要闊步走開。此時,從旁邊胡同竄出來三個年輕的男人和一個婦人,上來便把李興團團圍住,推推搡搡,挽起袖子,一副要打架的樣子。


    “碰傷我老爹的就是你?老子饒不了你。”


    李興也是自小混大的,不屑的一笑:“怎麽著,看來我今天是遇到碰瓷的了。你們這點伎倆,放到別人身上還行,放到我身上甭想占到便宜。”


    說歸說,但他畢竟一個人,對方有五個人,處於劣勢。


    “那行啊,我爹斷了兩顆牙齒,我不收利息,也取你小子兩顆牙怎麽樣?”說完,領頭的年輕人衝上來便要打李興,李興閃身一躲,轉身就跑,其他人見人跑了,立即跟著追了出去。


    田寧兒看到李興絕塵而去,轉眼就沒了影,呆坐了一會,也下了車。


    大好的逃跑機會就在眼前,她如果不試一下逃跑都對不起老天爺。其實一個單身少女沒有人看護,在街上徘徊是很危險的,這也是為什麽李興放心留她在車上不怕她跑的原因。


    一來,他是要送她回家,被賣的少女歸家,從來都是高高興興言聽計從的,從來沒有在路上逃跑的。除了家之外,沒有去處,哪怕就是家裏人把她賣掉的。二來,一個人在接上逗留,指不定轉身又遇到了其他的人牙子,


    田寧兒初來乍到,勇於探索,自個往其他的街上走去。


    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很是熱鬧。隻是她衣著寒酸,一看便是窮苦人家的,根本沒有人願意搭理她。願意搭理她的,不是好人。


    “小妹妹,怎麽就一個人?是不是肚子餓了?大哥領你去吃飯好不好?你看,飯莊就在前麵。我注意你好一會了,你就愛盯著鋪子看,肯定是在找吃飯的地方吧。”走了兩條街,就碰到一個滿臉笑容的男人,


    “……”田寧兒不想搭理他,搖搖頭,徑直往前。


    “你不是啞巴吧?”男人一愣,隨即高興的朝身後招手:“不會說話。”說著,就要伸手抓她。


    田寧兒趕緊大喊一聲:“哥哥,嫂子——我在這兒呢!”趁這男人驚詫的時候,一溜煙的跑了,七拐八拐了幾個胡同,才把人甩掉。


    沒辦法,還得回去找李興,讓他先把自己送回田家村再說。


    忽然,她發現路人都朝一個路口湧了過去,正好她也得往那邊走,便也湊了上去,看看發生了什麽。這一看不要緊,不禁緊縮起眉頭。


    一樣的老頭,一樣兩顆牙,一樣的滿嘴是血,隻是與剛才不同的是,這次老頭是躺在地上。他麵前有一輛馬車,他躺在地上是阻擋馬車的去路。


    “你是怎麽趕車的?瞧把老人家撞的?”馬車旁邊,一個三十來歲的胖女人正揪著車夫討公道:“老人家好好的走路,你趕著車橫衝直撞不說,撞了人還不認賬,想走?就這麽白撞了?”


    “你這小媳婦好沒道理,我的車離他還有幾丈,他自個就吐出兩顆牙,非說馬車磕著他了,這不是誣陷人,訛錢麽。”馬車夫臉漲的通紅,據理力爭。


    田寧兒看車夫穿著一般,但馬車華貴,他應該隻是大戶人家趕車的,這馬車不是他的。


    “訛錢?你險些撞死人,還反咬一口?這麽多人,怎麽就訛了你,沒訛別人?”那婦人大聲嚷嚷。


    果然,此言一出,馬車夫詞窮了。


    田寧兒倒是猜到了幾分,因為馬車雖然精致,但車轍上滿是泥巴,一看就是遠路而來,外地的馬車著急趕路,多數願意拿錢免災,訛詐的最佳對象。


    這時,方才去追李興的三個人相繼從人群中擠出來,這一次,可能是沒逮住李興,才又訛詐了一起。三個人還帶著方才的怨氣,其中一個大聲罵那車夫:“你他娘的活膩了吧,撞了人就打算這麽算了?今天的事沒完。”


    車夫氣的渾身發抖。


    和剛才不同,同夥中有個演紅臉,和氣的勸道:“大哥,咱們有話好好說,別罵人。我看爹也沒大事,回家喝幾天湯藥養養就好了。”


    田寧兒想,剛才麵對李興,應該是沒來及演到紅臉的部分,奸詐狡猾的李興就跑路了。這次不同,車夫有馬車在,不能跑路,就演到了要錢這步。


    碰瓷是一項曆史悠久的傳統文化了,綿延幾千年,未曾過時,而且,有些專門就做訛詐外地人的生意。


    車夫也懂了眼前的形勢,決定掏錢免災:“老人家喝湯藥得多少錢?我身上隻有二百文,不嫌少,就拿去,嫌少,我也沒有了。”


    幾個人交換了下眼色,大概覺得可以接受,那婦人上前道:“行了,當我們倒黴……”


    話音沒落,人群中鑽出來一個眉清目秀的男子,約莫二十來歲,一臉疑惑的走向車夫:“老張,怎麽回事?老爺讓你去買口吃的,怎麽在這兒絆住了?”


    那婦人見又來一個人,二百文自然是不夠的了,馬上改口道:“二百文?我爹沒了牙,以後東西吃不得,身子骨能好嗎?二百文?把我們當什麽人了?”


    男子立即明白發生了什麽,焦急的往人群後瞅了一眼,田寧兒也跟著望,見身後不知何時來了一輛馬車,他口中的老爺應該就坐在其中。


    “我有要緊事,才不想跟你扯皮,就二百文愛要不要。”車夫對那少年道:“寄真,沒什麽大事,你帶老爺先繞道。”


    那婦人豈肯罷休,抓住寄真道:“都別想走,你跟他是一夥的吧,不賠錢,別想走,一起去見官。”


    寄真甩開婦人的胳膊,怒道:“光天化日,少拉拉扯扯的,保不齊一會還得往我們身上潑什麽髒水。”


    田寧兒越看越憋氣,這些人簡直和她哥嫂一個模子刻出來的,自己該出來說句話了。她擠出人群,站在最前麵,指著老頭“天真”而大聲的叫道:“哎呀,這個老爺爺剛才不是在西街那邊被人撞了嗎?一嘴的血,好可怕啊。”


    此等對自己有利的消息,當然逃不過寄真的耳朵,看到一個白淨漂亮的小姑娘出來指證,立即上前扯著田寧兒的衣袖,把她帶到老頭跟前:“姑娘,你確定,你看到的是這個老人家嗎?”


    “沒錯的,半個時辰前,在西街,這些叔叔嬸嬸們圍住一個小叔叔,說人家碰掉這個老爺爺的牙……”


    不等田寧兒說完,那婦人上來就要推她:“哪裏來的臭丫頭,你說你看見了?你是什麽東西?張嘴就胡編亂造,小心老娘紮你的嘴。”


    寄真護住田寧兒,冷笑:“這位小嫂子真是厲害,動輒就要打人,沒王法了麽。”


    那婦人狠狠的挖了田寧兒一眼,忽然,癱坐在地,哭喊道:“你們仗著人多,轉眼就不認賬了,你們有車有馬是富裕人家,就這麽坑害我們窮苦人嗎?”


    寄真臉色開始凝重起來,他們最怕的是聲張惹事,消財免災吧,摸出一錠銀子,道:“賠你們錢,拿著罷,哪涼快去哪兒吧。”


    見有錢,婦人眼睛一亮,但一想,這麽容易就拿出一錠銀子,肯定能拿出更多,便道:“呸!打發的要飯的呢,不管,去跟我們見官!”


    寄真頭疼。


    田寧兒從寄真後麵探出頭,繼續大聲道:“這位嫂子,你別哭,如果你爹之前沒被磕碰過,現在張開嘴,隻可能有兩個出血的牙槽坑。如果張開嘴,連一個新鮮的牙槽坑洞都沒有,就說明,連現在手裏的兩顆牙不是新撞掉的,你說是不是?”


    婦人不嚎了,沉下臉朝田寧兒飛去一記眼刀,恨不得吃了她。


    田寧兒眼神“無辜”的對寄真道:“你覺得呢,我說的有沒有道理啊?”


    俗話說得好,要以理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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