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流逝,蘇嶽霖一直呆在蓮花山上,陪著母親,但陳素蘭身體卻是越來越差!蘇嶽霖每日擔水,漿洗,做飯,陪她說話,扶她出來看花,曬太陽,普普通通,平平淡淡,卻是無比安心!


    隨著傷情愈重,陳素蘭每日最多的就是昏睡,也沒有精力再誦經打坐,蘇嶽霖便替母親誦經,替她打坐。每日不綴,幾乎寸步不離!


    桃花開,桃花又謝,蓮花開,蓮子又熟!山下的事,蘇嶽霖從不關心,也不知天下風雲變幻,戰端初現。五月,蘇嵬親征戎狄,至今未歸!


    蘇嵬一生一妻,止有一子,自和陳素蘭相別已有十數年未見!不是不想,隻是不能。陳素蘭自幼習武,後嫁給蘇嵬,當年有人刺殺蘇嵬,她為了保護蘇嵬而受人一擊,身受重傷,本是必死,曾遇見一位高人,姑且壓製,更是囑咐讓陳素蘭上蓮花山將養,遠離喧囂,且夫婦二人自此不見,可保陳素蘭幾十年命燈不滅!並有言,相見之日便是陳素蘭香消之時!


    這一日,天氣微涼,秋葉亂舞,一轉眼,蘇嶽霖已經在山上待了近7個月!他將陳素蘭從床上抱起,放在院中的椅子上,又輕輕蓋好毛皮褥子。天高雲淡,陽光正好!


    “慧雲菩薩!你看那雲真白!”蘇嶽霖抬手一指!


    “恩,真白!”陳素蘭無比虛弱,說著又回頭怔怔地看看蘇嶽霖,看了很久很久,然後她突然輕聲低語,“霖兒!娘親對不住你!”


    蘇嶽霖一愣,他已經很多年沒有聽見娘親這麽叫他了!頓時鼻子一酸!


    “娘…”


    “霖兒!”陳素蘭將蘇嶽霖一把摟住,蘇嶽霖第一次哭了出來,像個孩子,一旁的紅袖也止不住眼淚直掉!哭了許久,蘇嶽霖絮絮叨叨訴說自己的思念,陳素蘭就用衣袖給他拭淚,又悲又喜!


    等他說的累了,陳素蘭才又開口:“他還沒回來嗎?”


    蘇嶽霖咧嘴一笑,“你說那小老頭兒?還沒呢,說是下雪的時候就回來!”


    “你這孩子!還是這麽沒大沒小!”陳素蘭虛弱一笑,“下雪的時候啊,恩,快了,當年我還沒嫁給你爹的時候,他也是這麽說,他說下雪就來娶我!那個時候他才剛剛當上北蒼王,心氣兒高著呢!”


    “嗬嗬,”蘇嶽霖聽著母親說,他在一旁嗬嗬傻笑,“那他後來來了沒?”


    “恩,來了,不來,哪能有你?他那會兒可是真霸道,所有向我提過親的人,表達愛慕之情的人,都被他給殺得殺,整的整!弄得苦不堪言,其實我是被他硬扛到王宮裏去的!”


    “哈哈!好!不愧是我蘇嶽霖的老子!不過娘不是打小修習武功嗎?怎麽會被硬扛進宮去?”


    陳素蘭說著說著,臉上的微笑更濃,仿佛又回到和蘇嵬初識的日子!“哼,那個家夥一肚子壞水兒,他見不是我對手,竟然買通我的婢女,生生地用蒙汗藥將我麻翻了!”


    蘇嶽霖聽見蘇嵬的荒唐事,哭笑不得,可是他笑著笑著,那眼淚卻是從眼角止不住地往下掉!


    “娘~”


    “沒事兒~霖兒長大了,男子漢不能哭鼻子了!”


    “嗯!”蘇嶽霖連忙用手去摸淚水,“不哭!我不哭!”


    “記得讓你爹要快些,娘怕是撐不住了!不知道還能不能看到今年的雪啊!”陳素蘭伸出顫抖的手去擦蘇嶽霖臉上的淚水。


    “能!一定能!”蘇嶽霖強擠出一絲微笑,“娘親!你還有什麽願望嗎?孩兒一定想方設法去做!”


    “有,”陳素蘭用手輕輕撫摸蘇嶽霖的頭發,“我們家霖兒生的最是俊美,穿紅衣肯定也是最好看的,娘親不能看到你立業成婚了我就想看看,那時候的霖兒是什麽樣子!”陳素蘭話裏透著不舍,心有不甘。“而且我自幼修習大正天風劍決,如今舞不動了,雖然我知道你打小討厭習武,但是我還是想看你親自舞大正天風給我看!”


    蘇嶽霖抹抹淚水,抓住陳素蘭的手,咧嘴一笑,“好!”


    歲至隆冬,地凍天寒,北野茫茫馬瀟瀟!


    狄戎犯邊,蘇嵬親征,雙方交戰半年,未決勝負!就在今日一封八百裏加急送到玉門關!


    次日天未明,三千輕騎,從北蒼軍營急速而出,為首者北蒼王蘇嵬。


    這一行日夜兼程,人不休,馬不歇!每逢驛站,不眠不飲,隻換馬匹!就算這樣,蘇嵬仍然覺得太慢!


    “執旗尉何在!”蘇嵬五日不曾合眼,眼睛通紅,眼前已經模糊不清!


    “屬下在!”一人策馬至前。


    蘇嵬聲音嘶啞,頭發蓬亂,像一頭病獅,“傳令下去!再快一些!”


    “大王!不能再快了!我們已經跑死八匹快馬了!要是再快,馬根本不能堅持到下個驛站!”


    蘇嵬一愣,頓時怒目圓睜,“那就給我半數下馬,其餘人帶著空馬跑!就是跑死!也得給我七天之內跑到!”


    “是!”


    天氣越來越冷了!蓮花山上再也找不到一點鮮豔的色彩!每日,蘇嶽霖陪侍在母親左右,蘇母因病而極度嗜睡!每次伺候娘親睡下,蘇嶽霖便招呼紅袖在一旁看護!他自己則一個人,提一把三尺劍!獨自入後山梅林!沒人知道他在幹什麽!


    紅袖知道。世子自出生便是放肆不羈,什麽都不放在眼裏,唯獨對王後感情極度深厚!以前每次上山,他都能待上好幾天!哪怕母子兩人隻是以一個佛徒和一個信徒的身份交談!世子也從不覺得單調!


    紅袖偷偷走進梅林之中,梅林中有一人正在練劍,動作笨拙生硬,時常會因不小心傷到自己!那人正是從小極度厭武的世子!


    蘇嶽霖全身被汗濕透,左臂上衣衫破碎,有一道猙獰的傷口,正在滴血!但他卻沒有停下的意思,整個人如同失魂,隻是不停練劍!


    “爺!”紅袖鼻子發酸,連忙提起裙角,飛奔過去,從後抱住如同發瘋的世子殿下!“爺!你這是怎麽了!別這樣!快停下!”


    雙眼發紅的蘇嶽霖總算清醒幾分,拄劍跪地!“紅袖,爺是不是很沒用?”他聲音嘶啞,帶著哭腔,“從小不務正業,讀書也不盡力,娘親教給我的劍法,我也不愛練習!如今娘親想看看我練劍,我都做不到!”


    紅袖搖搖頭:“不是的!爺!不是這樣的!爺是世上最好的人!您不愛這權不愛這利!看似胸無大誌,但我知道您的誌向,您的智慧,您想要的自由,是天下所有人都不及的!”


    蘇嶽霖搖搖頭,從地上站起,“我是不是讓很多人都失望?因為我是一個不想要王位的未來北蒼王!”


    紅袖抹抹眼角,“爺若成為北蒼王,將是曆史上最偉大的北蒼王!您是天上的雄鷹,注定是要在天上翱翔的!”


    “哈哈哈哈……”蘇嶽霖執劍仰天大笑,“最偉大的北蒼王?哈哈哈哈…可是我隻是一個連劍都不會舞的廢物,是別人眼中的草包世子!”


    紅袖走到蘇嶽霖身邊,從他手上取下那三尺劍,插到地上,又從身上的衣物撕下一條絲帶,幫他將臂上的傷口包紮好!


    “爺!無論您是怎樣的北蒼王,無論是怎樣的北蒼世子,在紅袖眼裏都是最好的爺!無論您能不能舞劍,無論您能不能輔佐大王的雄圖霸業!您都是王後眼中最棒的兒子!”紅袖伸手為他撫平鬢角的亂發!“不就是劍嗎?不就是大正天風麽?不就是這北蒼麽?不就是這天下麽?有什麽能成為爺的阻礙呢?”


    蘇嶽霖看著紅袖,梅林之中,骨朵千枝,含苞待放!不知許久,一枚晶瑩的雪花打著旋兒,從天上緩緩飄落,落在紅袖那漆黑如墨的發髻之上!


    滄州城外,千餘騎,轟鳴而來!


    “大王!我們到了!”執旗尉紅著雙眼,聲音哽咽,看著在馬上已經快要昏迷過去的蘇嵬!


    “啊?”蘇嵬已經有些神誌不清,“到了?”


    “恩!到了!前麵就是滄州城了!馬上就到了!”執旗尉過來扶著他。


    蘇嵬勒馬站定,顫顫巍巍地接過一片碩大的雪花,緊接著,天上雪花越來越多,大如鵝毛。他抬起頭喃喃自語:“下雪了!”


    說著他策馬直奔滄州城!“素蘭!你等著我!我說過,下雪便來蓮花山上尋你!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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