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你的大義。”酒吞姬語氣嘲諷的說道。


    與酒吞姬冷漠的神色形成鮮明對比的,是大天狗那雙翻滾著濃烈情緒的眼睛,“大義……?”他的眼神遊戲渙散,卻在觸及到酒吞姬的那一刻清晰了起來,他的聲音變得輕柔起來,“我的大義,已經消失了啊,酒吞姬大人,在我選擇背叛您的那一刻起。”他連忠誠都已拋棄,連自己想要效忠的人都能背叛,這樣的他,有什麽資格再談大義?


    酒吞姬沒有回答,倒是鬼葫蘆從空中落下,它張嘴咬住了鋼鞭的把手,一個用力將它從三人的胸口處拽了出來,三人的身體皆是一陣劇顫,但是誰也沒有叫出聲來,在鬼葫蘆一口吞下了混雜著血肉的鞭子後,這個一直都處於暴躁邊緣的鬼葫蘆終於咧嘴露出了一個無聲的笑容,大天狗能看到還有鮮血順著它的齒縫滴落。


    “酒吞姬大人,不殺掉他嗎?”茨木童子寒著臉來到了她的身邊,他看著大天狗的神色就像是在看一個死人,隻有他自己知道,哪怕這次酒吞姬堅持放他一命,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在酒吞姬看不見的地方把大天狗殺掉——膽敢傷害和背叛酒吞姬大人的存在,必須抹殺,“您不必親自動手,請讓我來——”


    “會殺掉他的。”酒吞姬打斷了他的話,鬼葫蘆對著倒在地下的三人張大了嘴。


    茨木童子站在酒吞姬的身側,沒有人能比他擁有更加細致觀察酒吞姬的機會了,明明那張臉上表情缺缺,可他就是在這樣的麵孔下察覺到了她心底的掙紮,她又變成了那個在月色下露出茫然神色的酒吞姬,而不是在戰場上馳騁的王者。茨木童子張了張嘴,他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擋在了酒吞姬的身前。


    雪女已經徹底昏死了過去,晴明仍舊垂著頭,不知道在思考些什麽,但從他急促的呼吸聲中能察覺到他已經到達了極限,反倒是大天狗仍舊將自己的視線完全集中在酒吞姬的身上。看著她冰冷的表情,大天狗突然低低的笑出了聲。終於,她看向自己的視線,和對其他人不同了。就算知道其中包含殺意,他依舊激動不已。因為他現在就是那個特殊的存在啊。他像是突然之間想通了許多事情,這些天來一直盤亙在他心頭的疑慮在這一刻煙消雲散,他所有的堅持與掙紮,也都在這一霎湮滅——這就是他用自己的大義換來的東西,心頭最大的一塊空缺,竟然以這種形式被填補了上來。


    一直被大天狗壓製著沒有蔓延全身的陰氣與瘴氣在這時驟然蔓延了開來,他完成了一場蛻變,猶疑與膽怯此時此刻已不複存在,剩下的,僅是一個背棄了自己引以為傲的大義,踏上了一跳不歸之路的大妖怪。沒有人能來評判他的決定是對是錯,他隻是遵從著自己內心的渴望——他所希冀的便是創造一個人類和妖怪可以和平共處的世界。為此,他舍棄了過往,也背棄了重要的事物,隻為恪守自己一直以來堅持著的心願。


    大天狗胸口上的傷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著,他覺得自己的大腦前所未有的清明,這種感覺十分的陌生但卻並不讓他討厭,這就是他拋棄了所有得到的回報嗎?


    在茨木童子和酒吞姬膠著的時候,大天狗突然從兩人的身後站了起來,他的身體被黑色的不祥氣息所籠罩,那雙清澈見底的眼眸已經黯淡了下去,他臉上的表情十分的平和,他甚至微笑著看著睜大了眼睛的酒吞姬。


    茨木童子倏地轉過了身子,但他的動作卻在進行了一半後被迫停止,因為,他動不了了,連聲音都發布出來,他隻能背對著大天狗,僵硬的站在原地,突然,他眼前一黑,他被看不見的雙手拉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現實的一切都離他遠去。不光是他,在場的所有人都和他陷入了同樣的境地,無論是酒吞姬這方的妖怪,亦或是那群被陰氣完全控製的家夥們。


    “這是你的能力?”酒吞姬拚命想要移動身體,卻發現自己僅能小幅度的彎曲自己的手指。


    “真不愧是酒吞姬大人,在我的精神控製之下還能正常的與人交談。”大天狗兩步走到了她的身前,他一把推開了擋在酒吞姬身前的茨木童子,已經陷入了幻境中的茨木童子毫無反抗能力的倒在了地上。


    “這才是你真正的天賦。”酒吞姬肯定的說道。


    大天狗微微垂下了視線,他自嘲的說道:“是啊,誰能想到,一直以來將大義掛在嘴邊的大天狗,竟然擁有這樣不堪的天賦呢?”他伸出了纖長的手指,輕柔的挑起了酒吞姬臉側的白發,他將柔軟的發絲纏繞在自己的手指間,“這種天賦,本來我是一輩子都不應該使用的。”


    酒吞姬漠然的看著他,在她的世界,那個大天狗的確做到了,起碼直至剛才,她才知曉了他真正的天賦。


    “但是,我已經是一個不配擁有大義的妖怪了啊。”大天狗凝視著酒吞姬,最終,他順從了自己的心願,微微低下了頭。溫熱的鼻息噴灑在酒吞姬的脖頸,她感覺到了一個輕柔的吻落在了自己的嘴角,“您真是太溫柔了,剛才就應該直接穿透我的心髒,不是嗎?”大天狗在酒吞姬的耳側低語。這真是不合時宜的溫柔,明明平時對待他是那樣的殘忍,卻在這關鍵時刻給予了他這樣的溫柔。


    酒吞姬看向他,麵色不變的說:“這句話我同樣還給你,你應該現在就殺死我。”


    “不,我不會這樣做的。”他鬆開了纏繞於指尖的發絲,“我會成為妖界的王,創造一個符合我理念的世界,那個時候——”他頓了頓,目光繾綣的看著酒吞姬:“您會一直注視著我的。”


    “這就是你背叛我的原因?”酒吞姬微微眯起了眼睛,在看到大天狗搖了搖頭又點了點頭後,她嗤笑道:“愚蠢。你始終都沒有明白,我是叫做酒吞姬的王者。”先是王的身份,再是其他。


    大天狗低聲歎息,他轉身用風卷起了雪女和晴明,還有在一旁昏迷不醒的餘下三隻妖怪,他漆黑的羽翼張開了,它們帶著他飛離了地麵。


    “再見了,酒吞姬大人。”他和其餘的幾人一同消失在了月色裏。


    在大天狗離開後,其他人身上的幻境才接二連三的解除,茨木童子在恢複行動力後及其迅速的從地上站了起來,他警惕的看向了身後大天狗原本站立的位置,卻發現那裏早已空無一人,“酒吞姬大人,大天狗那家夥——”茨木童子邊說邊轉過了頭,然而,迎接他的卻是軟倒下來的酒吞姬,他抬手便接住了她,當剛一觸碰到她的身體,茨木童子隻覺自己的左手掌心傳來了一股濕熱的觸感,他愣了愣,在看到被鮮血染紅的手後,他這才反應過來——她身上的傷根本就沒有愈合,她隻是用鎧甲重新覆蓋在了自己的傷處之上,她剛才,一直帶著傷在戰鬥著。


    當酒吞姬醒來的時候,她正躺在柔軟的床榻之上。她坐起了身來,肩膀的傷還在隱隱作痛,顯然沒有絲毫想要愈合的跡象,倒是被穿了個洞的手掌,已經完全愈合了。不過這些傷對她來說不值一提,隻是她發現,晴明當初當做武器傷到她的碎玉竟然還嵌在她肩膀的傷口裏,十有*就是這東西上的力量讓她肩膀上的傷一直沒有長好。就在她捉摸著要不要把它給弄出來,她的房門突然被從外麵拉開了。


    荒川之主看到她跪坐在榻榻米上時愣了愣,在他立刻收斂起了自己的神色,他沒有進來的意思,隻是在門邊說:“醒了嗎?有沒有哪裏不適?”


    酒吞姬搖了搖頭,她問:“這裏是哪裏?我昏迷了多久?”


    “王城,你們住過的宿屋。”荒川之主簡潔的答道,“你隻睡了一天。”


    酒吞姬歪了歪頭,“你怎麽不進來坐?”


    荒川之主從善如流的坐到了她的對麵。


    “來說說你這段時間都做了什麽,又是怎麽會在最關鍵的時候趕過來的。”


    於是荒川之主大致為她講解了一下自己最近的動向,順便還告訴了她有兩個晴明這種詭異的事情。


    “也就是說,是另一個晴明在大天狗他們離開後趕了過來並拔除了王城妖怪們身上的陰氣嗎?”


    荒川之主點了點頭,“那的確是兩個人,”他慢吞吞的解釋道,“雖然長相,氣息都完全一致,但是在晴明出現在你身邊甚至和你一起來到西國的時候,另一個晴明一直都在京都。”


    “是嗎?”酒吞姬應了一聲,荒川之主也不知道她究竟是否相信了這件事,就在兩人都沉默了下來的時候,酒吞姬突然道:“這次,辛苦你了。”


    荒川之主扯了扯嘴角,沒有應聲,他大概是這一行人裏最事不關己的一位了,他沒有什麽想要追隨酒吞姬的意願,隻是單純的好奇妖界擁有一位王後會是怎樣的局麵,所以能做到這一步,完全是出於他對這件事的好奇使然。


    “抱歉,是我決策失誤了。”酒吞姬坦然的承認道。


    “失誤了什麽?”荒川之主淡淡的問道,他的折扇在自己的掌心裏敲了敲,“你應該大致清楚我的想法,所以你對我不需要有任何歉意,你道歉的人選,似乎選錯了。”


    酒吞姬說:“你有什麽見解?”


    荒川之主哼笑道:“要不是茨木童子那家夥心甘情願的追隨你,他一定會質疑自己的選擇吧?這種在關鍵性時刻出現了重大決斷失誤的王者。”他頓了頓,“他現在都還很自責,竟然是在自責,自責沒有保護好你。”


    酒吞姬輕歎道:“麻煩你幫我把他叫過來吧。我的確是要對他道歉。”


    就在荒川之主的手拉開房門時,他忽然問道:“下次再見到大天狗,你會怎麽做?”


    “殺掉他。”她沒有任何猶豫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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