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的旅館擠滿了人,咳嗽聲此起彼伏,夾雜著大人的歎氣與小孩的哭鬧。過道兩邊的房門敞開著,各處氣味混在一起,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怪味,在這沉悶的午後更加令人心煩意躁。


    “該死的黑心老板,借機抬高房價不說,竟然還不開空調,要不是堵在這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地方,鬼才來住他家的店。”


    一名略有禿頂的中年男人站在旅館門口抽煙,跟另一個抽煙的青年抱怨。青年也是滿臉憤恨,狠狠吸了一口煙,啐道:“這種發黑心財的人不會好有下場!一下午都沒看到人,不會是也被傳染,發起燒來了吧。”


    “傳染才好,這就叫報應!老板也倒了,還省下之後的房錢。”語氣幸災樂禍。


    兩人正說著,看到外麵有兩個男人走來,有點麵熟,待走近細看,認出是住在二樓過道盡頭的住客。之所以上下兩層樓好幾十口人,能認出這兩人來,是因為兩人的外表——一個白皙俊秀斯文,一個眼神凶狠麵有刀疤,這樣的組合讓人不注意都難。尤其走廊盡頭的那扇門幾乎沒見開過,也不知道裏麵住了些什麽人。


    看到兩人從外麵回來,手上還提著兩大袋食物,想來竟是進了城,不由圍上去想打探點情況。


    “兄弟,看兩位的樣子是剛從城裏回來,現在城裏什麽情況?這賊老天一下子這麽多人感冒發燒,路上還戒了嚴,現在被堵在半道,進城進不得,想走又走不了,可真是愁死個人了。兩位兄弟看著不像普通人,跟我們說說城裏的情況唄。”


    嚴西顧與公孫越彼此對望一眼,兩人的眼神都有些凝重,他們進城一為采購食物與藥品,二為探查消息,然而據他們所看到的,情況並不容樂觀。


    嚴西顧一臉冷酷,配上他臉上傷疤,根本讓人連看的勇氣都沒有,實際上那兩人的問話也是對著公孫越問的。公孫越雖麵帶憂色,對兩人的提問倒也微笑回答。


    “城裏已經亂了,醫院人滿為患,國家派出軍隊維持秩序,但很多軍人也病倒昏迷。後來再有發燒的人就全都留在家中,所有退燒藥斷貨。政府已經發布公告,讓所有發燒的人留在家中,家人可去醫院憑戶口本與身份證領退燒藥。”公孫越沒說出口的是,那些昏迷的人,至今不曾有一個醒來。


    “什麽時候退燒藥也實名製啦?”


    “咦,政府發布消息了麽?”


    “對,就在今天上午,你們可以上網查查。”公孫越聲音疲憊,說完後與嚴西顧上樓去了。


    敲開樓道盡頭的門,易連碧一邊咳嗽一邊給兩人開門,公孫越臉色微微一變,“阿碧,你也生病了麽?”


    易連碧隻是搖了下頭沒有回答,往兩人手中看去,聲音微啞地問:“藥買到了嗎?”


    公孫越神情黯淡下來,將在樓下的話又說了一遍,向兩個臥室的方向分別望去,嘴裏問道:“隊長和關戰都還沒醒麽?沈教授呢?”


    易連碧一邊搖頭一邊回答,“沈教授在照看關戰。”


    公孫越皺了下眉,還是向主臥走去,一進房間他便看到隊長躺在寬大的床上昏睡不醒,而坐在床頭的女孩麵無表情握著隊長的手,像雕像般一動不動,他的到來沒引起女孩任何反應。


    公孫越知道女孩名叫甘棠,五天前他們小隊突然接到一個救援任務,要前往邊境一個小國解救被恐怖分子劫持的人質。出發前,隊長帶來兩人,一個是嚴西顧,另一個就是這個女孩。


    帶嚴西顧加入公孫越能理解,因為這個人雖然是雇傭兵,身上卻有種軍人的氣質,言行舉止也透露出軍人作風,公孫越猜測他之前應該當過兵,身手非常了得,幾乎能與關戰不相上下。


    但甘棠的到來讓他很疑惑,這個看起來像未成年的女孩,除了比同齡人瘦一些,話少一些外,他看不出有哪裏不同,隊長卻要將帶到那樣危險的任務中去。


    後來在任務執行過程中,女孩全程跟隨,竟也能跟上,並且在麵臨槍林彈雨時也依舊麵不改色,公孫越對她倒是改觀不少。


    任務中需要解救的人質共有七位,然而他們趕到時有四個已經被殺,另外兩個因為生病昏迷而被匪徒丟棄,所以最後隻救下沈教授一人。


    回途中,隊長霍侯與關戰忽然發起燒來,不久之後便相繼陷入昏迷。他們找到這個旅館暫作休整,哪知情況越來越糟糕,有此症狀的人越來越多,旅館很快人滿為患。因為擔心發生意外,他們一行七人便都挪到了一個套房。


    自隊長陷入昏迷後,甘棠便像現在這樣,一直握著他的手不放,如果不是之前從未見過甘棠,公孫越簡單要懷疑她是隊長的親妹妹了。


    雖然這小姑娘比隊長還麵癱,但還是很在意隊長的嘛,隻是不知兩人是什麽關係。


    公孫越在心裏如此想著。


    “甘棠,你休息一下吧,你這樣守著隊長也於事無補,萬一你自己再累倒了不是更讓人擔心嗎?”公孫越走近勸道,甘棠卻沒理他,公孫越對此並不意外,輕輕歎了口氣,“也不知隊長什麽時候能醒來,京裏現在又是什麽情況。從早上開始,電話信號就一直不好,隊長昏迷前打了好幾個電話,那時京中好像已經出現發燒昏迷現象,不知現在有沒有人醒來。”


    聽到公孫越後麵一句,甘棠眼珠緩緩動了下,想起之前接到的那個電話。


    “棠棠,棠棠怎麽辦?我爸爸病倒了,他發高燒了呀,都燒到40度了。外麵好多人都發高燒了,到底怎麽了?怎麽可能這麽多人同時病倒?我和媽媽想送爸爸去醫院,可醫院都滿了,我和媽媽都不知道現在要怎麽辦。”


    “地址發過來。”


    “……什麽?棠棠你說什麽地址?”


    “你家地址,發過來。”


    “幹什麽呀,棠棠?你要來看我嗎?現在外麵很亂了,你還是不要亂跑。我就是太擔心了才打電話跟你說說話而已。”


    “準備食物和水,待在家裏。”


    “什麽?準備食物和水幹什麽?棠棠你那邊有好大的雜音,我聽不太清楚你說話啊。”


    “……等我。”


    “喂,棠棠?棠棠?”


    之後的聲音再也無法聽見。


    公孫越看著低頭沉默的甘棠,再次輕輕歎了口氣,轉身離開準備去看關戰。


    就在他轉身之際,餘光瞥到霍侯睜開眼睛,“刷”地一下轉過身來,對上霍侯清醒的雙眼,公孫越驚喜地喊出聲:“隊長,你醒了!”


    客廳的嚴西顧與易連碧聽到喊聲,第一時間跑過來,看到緩緩從床上坐起來的霍侯,易連碧腳下一軟差點喜極而泣。在發生這樣大規模發燒昏迷且至今未有人醒轉的不尋常情況時,還有跟家裏人聯係得知的消息,易連碧心裏可謂擔心到極點,現在看到霍侯能醒過來,那真是再好也不過了。


    霍侯沒有第一時間回答隊友,先是看了眼他與甘棠握在一起的手,然後抬頭深深地凝視甘棠的眼睛,末了聲音低沉地說道:“好了,已經可以了。”


    甘棠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似乎在分辨他這句話的真偽性,過了一會兒,她默然無語慢慢收回自己的手。


    霍侯這句莫名的話讓其他三人很不解,但他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向房裏另外三人掃去一眼,視線最後落在公孫越身上,沉聲問:“公孫,現在是什麽情況?”


    公孫越趕緊收回心思,將近兩天的情況詳細匯報一遍,末了補充道:“現在電視、廣播和網絡上都在報道相關消息,此次事件是全球性的,聯合國衛生組織發出通告,勸所有人暫時待在家中,目前這種發燒是否具有傳染性還不知道,相關部門會盡快拿出應對方案。”


    霍侯聽後沒有立即出聲,而是沉思片刻,之後抬頭肅然道:“情況大家都已經清楚,普通退燒藥沒用,不然醫院裏不會到現在還無人醒來。我們先在這個旅館暫作休整。我現在醒了,關戰應該很快也會醒來,而照你們三人目前的情況來看,估計不久後也會陷入昏睡,等大家渡過這段時間再做打算。”說完深深看了三人一眼,聲音緩慢低沉,“我已經醒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我吧。”


    公孫越與易連碧心裏的焦慮似乎瞬間被掃去,變得安心踏實起來,就像以前不管多麽艱難的任務,隊長都能帶領他們完成一樣,這次應該也會如此,連嚴西顧心情也跟著變輕鬆不少。


    “為什麽你能醒來?”


    門口忽然傳來一個聲音,霍侯抬頭看去,一個三十多歲戴眼鏡的男人站在房門口,他一直聽著霍侯與公孫越的對話,等公孫越他們離開後,他卻沒有跟著走,反而向霍侯問出了自己的問題。


    霍侯心中微凜,麵上卻不動聲色,他沉穩地看向男人,並不說話。


    沈元並不在乎他的沉默,自顧走進房間,直直地盯著霍侯看,眉毛皺起,嘴裏疑惑道:“之前被挾持時,我的兩名同伴突發疾病,症狀跟現在一樣,一直昏睡五天都沒醒來,生命特症持續減弱,最終被抬了出去。我們住進這個旅館前,這裏已經有人發病——為什麽這些比你早昏睡的人沒醒來,你卻能醒轉?”


    霍侯聽出沈元隻是單純的疑問,並沒有惡意,心裏稍微放鬆,卻依舊警惕,他想了想,給了個模糊而安全的回答。


    “無論早晚,總會有人醒來。”


    沈元聽得一愣,繼而點了下頭皺眉沉思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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