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場上的鬧劇持續了足有一刻鍾,一直到陳三生被治安官拉走的時候,還一直向大家賣力宣傳自家醬油的美味,然而,陳邦彥卻是看不下去了,嗬斥道:“李海,這就是你們東番所說的公平公正!”


    阿海素來對明國官員不屑一顧,他一直堅定的認為,大明朝淪落到這一步,就是被這群士大夫給坑害了,所以對陳邦彥等也是做做表麵文章,尊重是有的,但談不上恭敬,更是連李明勳的忍讓和妥協都沒有。


    “我已經命令給那搗亂者九鞭刑罰,除了那不合時宜的打廣告,請問還有什麽不妥嗎?”阿海一臉正色,問道。


    陳邦彥氣的臉頰通紅,問道:“為何那陳三生會公開自己的選票,你們不是標榜秘密投票,以不受旁人幹擾嗎?”


    阿海道:“按照我們的法令,公民有秘密投票的權力,也有公開選票的權力,這是他們的自由,我們有什麽法子!”


    “你......你這是強詞奪理,有這一人在前,愚民就是逼著其他人也公開,豈不是漠視眾人幹擾了嗎?”陳邦彥道。


    阿海冷冷一笑,直視陳邦彥的眼睛,問道:“陳大人,冒昧問一句,如果大部分支持加征,你還會這麽說嗎?”


    陳邦彥愣住了,阿海說道:“你不會,那個時候你會說民心所向,會說萬民歸化,不會再提什麽公平公開了。不過我也不會惱你,家師曾說過,屁股決定腦袋,你的屁股坐在了大明國那邊,自然向著朱明了,可惜的是,現在百姓的屁股在台灣,在元老院治下的土地,他們的心也就屬於我們了!”


    市政廣場有數十個投票間,公民列隊進行投票,半日功夫,便是投票完成,市政廣場是此次公投風暴的風眼所在,幾乎所有關心這件事的人都把目光投放在這裏,所以其餘地方更加順利,當下午時分,最後一個公民投票結束。


    “長官閣下,此次市政廣場應有一萬兩千三百四十人投票,實際投票一萬零四百人,投票率在法令規定的七成以上,視為有效選舉!”行政官走到阿海麵前,把統計數據遞上,說道。


    阿海道:“諸位使節,可有意見?”


    “李海,莫不是你把那兩千人藏匿起來了,是不是因為他們支持加征,就被你限製了自由?”陳邦彥問道。


    阿海臉色突變,嗬斥道:“陳邦彥,我敬你是大明使者,一直忍讓,你莫要放肆!”


    鄭聯嗬嗬一笑說:“李大人,莫要理會這老匹夫,他就是雞蛋裏挑骨頭,以至於基本的判斷都沒有了!”


    當著那些泰西人的麵,沈廷揚不忍自家先吵鬧起來,當即說道:“陳大人可不要胡攪蠻纏,這台北可是一個商業城市,天下商賈雲集,自然也有人在外行商,並非所有人都可以投票,緣何有藏匿限製之說呢?”


    “除非把那近兩千人都殺了,否則早晚會暴露出來,隻有傻瓜才會那般去做,也隻有傻瓜才會那麽去想!”鄭聯直言不諱說道。


    阿海對那行政官說道:“勿要理會,請諸位使者對票箱貼上封條,蓋印,然後由守備營押送到市政大樓,諸位使節派遣人馬與士卒一並看守,今晚開始一起計票!”


    隨著阿海的命令下達,上百個票箱被封存起來,交由了士卒看守,然而廣場上卻沒有安靜下來,有些人不慎說漏了嘴,亦或者就是故意表達自己的觀點,與百姓產生了衝突,有幾個人公開大喊自己支持的人被人圍毆,一直到千餘士兵開進廣場,才控製了局麵。


    “媽的,福運鐵坊的人投票支持,老子以後再也不買他們家東西了!”


    “是,我也是,以後連一根鐵釘都不再買了。”


    “我可是聽說,那混賬把幾個有投票權的公民鎖在了工坊,不讓出來投票,說是要加班。”


    “哎,這可是犯法,咱們去告奸,法令有規定,公民有權請假投票,誰也不能阻攔,這福運工坊算是完蛋了!”


    統計票數需要兩個月的時間,畢竟永寧等地需要時間來進行交通,但本地的票數統計出來卻是隻用三五日即可,當天晚上,市政廣場投票點統計出來,有九千四百七十人反對加征,支持者隻有不到四百人,其餘都是廢票。


    而到第三天,台北市的計票結果出來,七萬四千多選票中一共隻有三千六百人支持,而到了第五天,整個台北行政長官區和大本營的結果都出來了,台北行政長官區一共有九萬人反對加征,支持者不足五千,其餘是廢票,支持者十不存一,大本營更是可悲,七萬多選票中,隻有六百多人支持。


    如此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陳邦彥得到結果的那一刹那便是失魂落魄,竟然是一病不起,一直到三月底的一個早上,陳邦彥醒來之後,聽到外麵嘈雜無比,與那日百姓圍攻使館區的聲音一模一樣,陳邦彥怒道:“木已成舟,這群叛逆還不放過老夫嗎?”


    走進臥室的不是仆役,而是沈廷揚,他的臉上滿是死灰,坐在那裏,說道:“陳大人錯了,他們不是抗議,而是慶祝........。”


    “慶祝,慶祝什麽,慶祝他們不用為民族危亡納糧了嗎?真是鼠目寸光,大明若是倒下,焉有他們的好處!”陳邦彥止住咳嗽,恨恨說道。


    沈廷揚搖搖頭,把一張報紙放在了陳邦彥的麵前,一邊走一邊說道:“不,他們在慶祝建國,他們.......終於要建國了.......終於......。”


    陳邦彥不敢相信的拿起那報紙上書八個大字萬民請願,公議建國!


    “反了,反了!”陳邦彥的吼叫不斷,卻無論如何也擋不住這個潮流。


    是的,要建國了,三餉公投,台灣本土十九萬公民之中,隻有區區不到百分之七的支持率,足以說明了百姓對明國已經沒有多少念想了,這個時候,正是該建立一個新國家的時候了。


    建國必然是一件繁雜浩大的工程,元老院已經公開此事,並且迅速拿出早已準備好的建國計劃,按照計劃,會在今年年末舉行開國大典,所以各個領地還有八個月的時間進行籌備。


    李明勳沒有過多參與建國計劃,有太多的議員和元老願意為這次開天辟地一樣的開朝奠基做出貢獻,而李明勳隻是表達了一個原則,那就是新的國家不是帝製。


    這倒是讓眾人手忙腳亂,大部分議員都希望李明勳可以成為皇帝,這樣自己順勢成為貴族,而且帝製也是中華千百年來最成熟也是最熟悉的體製了,當然,絕大部分人希望的是虛君政治,大權還要交由元老院和籌備中的下議院。


    別院中,李明勳把自己的長子放在搖籃裏,輕輕搖晃著,沉思著。


    “明勳,你是在思考稱帝的事情嗎?”林誠問道。


    李明勳從沉思中被驚醒,嗬嗬一笑:“不,我在給孩子取名字呢,哎呀,真是頭疼,頭疼啊。”


    “那皇帝位?”林誠可不給李明勳插科打諢的機會,他此次前來可是代表元老院前來的,元老們也是有私心的,李明勳如果稱帝了,自己少說也能弄個公爵當一當,雖說不會有實地分封,但也是光宗耀祖的好事。


    李明勳道:“老哥,咱們建國要考慮周邊的國家,特別是明國!”


    林誠冷哼一聲:“他們有什麽資格指摘我們!如今連偏安一隅都做不到,還是好好想想怎麽保住自己吧,該說什麽不該說什麽,他們還不知道嗎?惹惱了我們,連他們帶清虜一勺燴!”


    李明勳歎息道:“他們是真的不知道自己說什麽,不該說什麽,或者說,無論永曆小朝廷還是魯監國,都沒有自知之明!”


    “不......不會吧。”林誠吃驚道,又說:“老弟,他們都那般模樣了,還敢招惹我們?”


    李明勳道:“如果他們有自知之明的話,弘光的時候就不會在福王和潞王之間爭論,如果有自知之明,就不會有唐魯之爭,也不會有紹武和永曆大戰,國破家亡,民不聊生,都不能讓他們冷靜下來,停止內鬥,更何況我們呢,無論是魯監國還是永曆,發起狠來連自己人都殺,更何況我們呢,還是先給他們留一塊遮羞布吧。”


    林誠說道:“那群人不是蠢貨,總歸不會看不清形勢吧,他們應該知道,自己離不開我們的支持吧、”


    李明勳道:“老哥,那是一群瘋子,你不能用正常人的思維去理解,他們個個自命不凡,個個自恃清高,個個滿口正義,你,我,還有社團中的每一個人都把不準那些人的脈絡,他們瘋起來連自己的都打,何況我們這些外人呢,一旦出現我稱帝後,這些人向我們宣戰的情況呢,你肯定要說,不可能,但試問,誰曾料想,大敵壓境,他們還能內戰不斷呢!”


    “建國和稱帝不是一個概念,老哥,在生存危機麵前,他們能默認我們建國,但稱帝就是意味著我們徹底與大明分道揚鑣,並且站立在平等的位置上,一切再無商量的可能,天無二日,若我稱帝,中國就擁有了兩個皇帝,那個兩個皇帝之間,兩個國家之間必須確定關係,縱觀華夏五千年的曆史,隻有征服與被征服的關係,那個時候,我們或許就超越清虜成為明國的第一大敵人,這個時候內戰起來,隻能讓清虜得利,而且老哥應該知道,我一直避免讓社團加入內戰之中。而老哥更應該清楚,外敵在側,則內戰不義,無論勝敗,最失民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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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元老們的意思,你對社團居功至偉,我們都願意支持你稱帝!”林誠索性實話實說。


    李明勳道:“明朝太祖皇帝,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得過之正,古今中外,無出其右者,諸位元老支持我,我也僅僅是元老們的皇帝,最多是社團的皇帝,也成不了華夏萬民的皇帝!驅逐韃虜,恢複中華,區區乞丐出身的朱重八都能做到,我李明勳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又豈能做不到呢!”


    “你......你不會是想.......,我的天呐,明勳,我原以為我最了解下,現在看來,我還是小看了你啊。”林誠驚恐的難以自製。


    李明勳道:“這可以稱作野心,也可以叫做眾望所歸,我們未來的國家是公民之國,百姓之國,我等不過是匯聚百姓之心,為百姓服務罷了,百姓需要土地,我們就要開拓土地,商賈需要市場,我們就要去開辟市場,現在我們是引領者,但是很快不是了,很快我們就會被推著前進,林老哥,我們努力了許久,培養出了一個充滿野心和力量的怪物,這個怪物會吞噬舊秩序,如果我們想繼續封建帝製的話,那就是怪物嘴裏的一塊肉罷了。”


    “那真是太可惜了,開國定鼎,順勢稱帝,這可是最好的一次機會,除非日後你能收複中原,驅逐韃虜,否則都不會有這麽好的機會了。”林誠扼腕歎息。


    李明勳笑了笑:“誰能說我做不到那一步了,再說了,我們的國家與曆朝曆代都不同,我們的皇帝根本沒有乾綱獨斷的地位,元老院和未來的下議院才是真正的權力核心,那樣的皇位,有什麽值得可惜的呢。”


    林誠聽了李明勳的話,依舊有些難以接受,他看了看李明勳懷中的孩子,問道:“你那夫人如何了?”


    李明勳摟著孩子,說道:“身體倒是無恙,隻是心情不好,她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崩潰了,可能需要很長時間才能重塑。”


    林誠滿臉狐疑,擺擺手:“罷了,這些年了,我還是明白不了你那些新詞,算了,我也不問,明日記得來元老院,建國這種大事,許多規章製度還是需要你來決斷的,有你在,爭論就會少一些。”


    李明勳點點頭,建國這種大事,麵子裏子都要顧及到,著實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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