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戶,帝國領事館,茶室。


    碧綠的茶湯倒入碗中,輕輕放在了對坐之人麵前,李昭睿微笑說道:“請用茶。”


    後藤昭信端起查完,品嚐一口,似在仔細回味茶湯,但是眼睛卻盯著桌上的茶壺看,李昭睿問:“怎麽了,這壺怎麽了?”


    “這是.......這是鬆花之壺吧。”後藤昭信認真說道,頗為有些不敢相信。


    “哦,是鬆花之壺。”李昭睿倒是有些不在乎。


    “可以讓在下一觀麽?”後藤昭信滿臉誠懇,聲音有些顫抖。


    “您隨意賞玩。”李昭睿平淡說道。


    後藤昭信小心翼翼的拿起那茶壺,仔細鑒賞,恨不得拿著放大鏡一寸一寸的看,最後說道:“真是真品,真正的鬆花壺。”


    李昭睿道:“確實,是皇上賞賜的,據說是你們日本國德川將軍的貢品,皇上說我在日本為官,日常交際用得著,就是賞賜於我了。你如此喜愛,若非禦賜之物,我就送你了,這壺怪異的很,跟個醃菜罐似的。”


    “這是真正的天下三名物啊,碩果僅存的一個。”後藤昭信感慨說道,眼前這鬆花之壺就是日本的天下三名物,另外兩件是鬆島壺和三日月壺,鬆島壺被戰國時代日本豪商今井宗久送給了織田信長,最後在本能寺之變種損毀。而三日月也流入織田信長手中,也損毀了。


    而隻有這鬆花之壺,從斯波家年賺至村田珠光,北向道陳、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依舊保持著原貌,但此時此刻落在了帝國首相,成王之子,擔任帝國駐日領事館副領事的李昭睿手中。


    “不敢討要這等天下至寶,能親眼一觀,已經畢生榮幸了。”後藤昭信老實說道。但是心中也是感慨,如此寶物卻落得一個不識其真意的人手中,實在遺憾。


    李昭睿笑了笑:“你這麽喜歡呀,我真是不知這東西有這麽好,好吧,既然你這麽喜歡,事成之後,我稟告皇上,讓他賞賜給你吧。”


    “多謝殿下。”後藤昭信難掩心中的激動,不由得透過窗戶,看向遠處的一座小樓,在那裏,五個死士已經準備好了,他們每人擁有兩杆最精良的線膛槍,射術之精準,足以兩百米外的西瓜,而今天,他們的任務僅僅是射中不足百米的某個人,隻不過因為這個目標是幕府將軍德川綱吉,所以在完成了射擊後,他們會與那座木樓一起,毀滅在大火之中。


    後藤昭信不舍的放下鬆花之壺,想起三本槍幾番交代的事情,問道:“殿下,我們一直想知道,帝國是否真的支持島津家做將軍呢?”


    “不會。”李昭睿答的特別幹脆。


    “那怎麽..........。”後藤昭信立刻糊塗了。


    “如果帝國需要日本換一個將軍,他也應該姓後藤或者河源田。”李昭睿道。


    “可現在全日本都在風傳這件事,甚至有人說,皇帝陛下已經給島津家做好的將軍璽印,甚至聖旨都寫好了,說是將來封島津光久為日本國王。”後藤昭信小心翼翼的說道。


    李昭睿搖搖頭,幹脆回答:“謠言,都是不可信的謠言。”


    “你似乎很相信,為什麽?”李昭睿見後藤昭信如此執著,又問道。


    “據說島津光久的使者先是得到了皇帝陛下召見,而且島津光久還...........。”後藤昭信說。


    李昭睿打斷了他的話,說:“那個使者僅僅是被太子召入宮中參觀了後花園,太子也隻是想問問,日本有什麽特殊品種的櫻花,將來遷都江南,也好引種在新宮殿中。至於島津光久到申京去,確實是治病的,隻不過很多人以為他有特殊目的,當然,這不怪他們愚蠢瞎猜,實際上,島津光久本人也以為有什麽特殊的事情.........。”


    後藤昭信完全明白了,島津光久與帝國突然的親厚就是做給大家看的表麵文章,目的就要要讓日本國內都以為帝國會支持島津取代德川,由此引發了日本內部一係列的動亂,幕府開始秘密整軍備戰,而島津家騎虎難下,解釋不明白,隻能合縱連橫,準備強力應對。其餘大名,無論是忠於幕府還是曾經參與倒幕的,都脫不開身,而今天,後藤昭信參與策劃的針對將軍德川綱吉的刺殺,無論成敗都會引起倒幕派和幕府的大戰。


    青石大道上。


    上百名旗本武士騎乘著黑白兩色的馬匹,把德川綱吉護衛在中間,這些武士不僅擁有從海外購入的高大坐騎,還用金箔裝飾了盔甲,亮銀色的長槍反射著寒光,隊伍行進之處,任何桀驁不馴的人都會匍匐在地。


    在護衛中央,矮小的德川綱吉正騎在一匹紅馬之上,他一身炫麗的鎧甲,卻總是因為身材隻有一米二而襯托不出威風來,但年輕有為的德川綱吉清楚,領袖的威風不在於鎧甲和坐騎,而在於所做的事情。


    在過去的十年裏,德川綱吉從一個需要別人輔政的少年將軍成長為殺伐果決雄主,靠的就是一刀一劍的殺出來的,這十年間,德川綱吉率領德川家的武士東征西討,先是剿滅因為戰爭而興起的國中匪類,繼而揮師北上,攻入本州島北部區域,當年倒幕之戰中,那裏的許多大名蠢蠢欲動,事後算賬的時候,德川綱吉毫不手軟。


    而已經投身與對清作戰的帝國也樂得如此,日本要賠償帝國戰爭賠款,銀子從何處而來根本不重要,重要的是要有銀子,讓德川綱吉把另外半個日本搶一通,銀子送帝國來,何樂而不為呢?


    也正是這個緣故,德川綱吉可以不受外部幹擾的整合內部,而帝國的商人也在這個過程中發戰爭財,然而,人們還是小看了德川綱吉的勵精圖治,他在戰爭中推翻了祖輩建立的幕藩體係,征服的各地不再分給親藩和譜代大名,而是直接派遣官員去治理,這些官員則從忠於自己的旗本武士中挑選,分封製逐漸瓦解,轉向了郡縣製,也正因為這些,德川綱吉雖然隻掌握了半個日本,但實力卻比上一代將軍時更強大。


    在馬上搖晃的德川綱吉心中若有所思,他的腦袋裏閃過各種事務,重要的人事任命,領地劃分和西部大名合縱連橫,最重要的是來自島津家族的挑戰,他無法弄清楚帝國在這件事中是否真如傳言中準備支持島津,但他不得不以此作為依據來應對,對三本槍的示好要加快,隻要穩住了三本槍,島津家就會徹底撕破臉。


    綱吉思索著,忽然感覺身體前傾,因為頭盔實在沉重,他腦袋撞在馬鬃裏,好不容易抬頭起來,卻看到馬隊之前圍了成百上千的農夫,人人下跪呼喊,綱吉思忖這幾年江戶一直很平和,不該有農夫鬧事才是,他連忙讓衛隊去查明。


    “大殿,是江戶附近的農夫,不知怎麽得到您出巡的消息,在此恭候,向您叩首謝恩,大家感念您推行的限米令,頌揚您活人無數...........。”衛隊長查明後來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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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來是這樣,讓他們散開,我的時間很寶貴。”德川綱吉說道。


    “請您稍候,我立刻就去。”衛隊長回答到。


    限米令是德川綱吉兩年前頒布的,就是限製外國糧食進入日本內部,原因在於日本這些年對帝國戰爭賠款和貿易逆差,白銀大量外流,造成通貨緊縮,而這個問題確實不能通過限製白銀外流解決的,好運的是,日本內部,大米是硬通貨,給武士、官員發俸,都可用大米支付,而限製外國米糧進入日本,就能維持大米的購買力,而這一點,西部那些曾經反對的幕府的大名也深有感觸,綱吉於是聯合他們一起推行。


    顯然,限米令獲益最大的就是農夫了,他們來感謝也是應當的。


    “看來紅馬上的人確實是目標本人了。”


    在木樓之中,五名武士中一人把一切看在眼裏,發現隊伍的行進調度和驅趕農夫的命令都出自紅馬上的人,認定就是綱吉,隻不過與計劃不同的是,目標距離此地超過百米,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射擊吧。”武士下達了命令。


    五個人齊聚在窗戶邊,瞄準了德川綱吉,扣動了扳機,第一輪射擊就擊中了綱吉,直接把他華麗的頭盔打飛了出去,但也沒有真正擊中,好在一枚子彈擊中了綱吉的坐騎,馬頭上飆出血霧,戰馬立死直接倒地,把德川綱吉壓上身下。


    刺客每個人有兩支火槍,拿起另外一支,瞄準了不能動的綱吉,五發之中有三發命中,一發擊中其左臂,直接把半截手臂打飛了,一發擊中大腿,打出了大大的傷口,致命的一發擊穿了馬鞍和鎧甲,打中了腹部。


    隨扈的武士飛身撲上,保護綱吉,馬匹也是亂跑,也有人通過槍聲和槍口的煙火發現了刺客,正奔襲而來,刺客卻是不慌不忙,繼續裝填子彈,然後從容射擊,隻不過已經不再齊射,幾輪下來,打死了七八個擋住射擊線的武士,一直到綱吉的衛隊衝進了木樓,才點燃了火藥,爆炸和大火讓刺客和十幾個忠誠的武士一起見了天照大神。


    領事館裏,約定的時間到了,後藤昭信先是看到事發地發出了一刹那的亮光,他知道最後的結局,卻本能的抱住桌上的鬆花之壺,繼而震動傳來,距離並不遠,震動尤為劇烈,眼瞧著桌上的燈架翻滾,後藤昭信慶幸自己做了應該做的。


    “殿下,現在該怎麽做?”後藤昭信把鬆花之壺放在地上,用東西擠住才是問道。


    “等消息,看綱吉是死還是活,如果活著,三本槍就要與島津站在一起,如果死了,一切就如你們意願轉移了。”李昭睿清洗著落了塵埃的茶壺,微笑說道。


    後藤昭信問:“刺客若是沒有按照計劃奉獻自己呢?”


    “如果他們都死了,幕府會找到帶有島津族徽槍械,如果他們沒有死,這些人也會招認是受某個商人的差遣,而商人的背後則是河源田兵衛。”李昭睿並不隱瞞,直接說道。


    後藤昭信心想,但願他們都死了,不然三本槍就沒有選擇了,但願綱吉也死了,不然也沒有選擇了。


    正此時,一個人匆忙衝了進來,有些狼狽,正是領事館的正領事,他看到李昭睿還坦然坐著,說道:“殿下,出大事了,德川綱吉遇刺了。”


    後藤昭信聞言一愣,倒不是裝出來給這人看的,而是他不敢相信,連領事都不知道這個計劃。


    “哦,是嗎,那可真令人意外。”李昭睿一點不意外的說道。


    領事連忙說道:“不管綱吉死活,日本都是是非之地了,您千金之軀,可不能在這裏犯險,懇請殿下去港口,我已經命人安排船去了。”


    李昭睿搖搖頭:“不,綱吉即便是死了,那些老中之類的官員也會封鎖港口,控製領事館的人為人質,如果沒死,更會如此,去港口就是死路一條,準備一下,我們去京都,來日本這兩年,我還沒有見過日本天皇呢,聽說日本在位的退位的天皇有好幾個,能湊一桌麻將,當年父王就想過和他們打麻將,想不到我能幫他實現這個目標。”


    領事心想李昭睿說的極是,連忙答應,問道:“殿下,您需要立刻出發。”


    李昭睿戴上了帽子,笑道:“我已經準備好了。”


    說著,轉身向外走去,後藤昭信連忙提醒:“殿下,鬆花之壺。”


    李昭睿一拍腦袋:“竟然忘了禦賜之物,真是該死,成領事,我這房間裏很多東西都是禦賜的,你要盡可能的保證它們的安全。”


    “殿下,鬆花之壺啊,它不能放在這裏,太不安全了。”後藤昭信不敢相信,鬆花之壺也和其餘東西一個待遇,再次提醒。


    李昭睿已經走到了門口,返回說道:“你若擔心就先拿去保存,日後若不能賞你,你再還回來也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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