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京,商港碼頭。


    金之丸號緩緩靠近了碼頭,船長站在甲板上維持秩序,這是一艘郵輪,船上有上百名乘客,在靠岸的這個時候,回鄉心切的人往往過於急躁,若是停船不穩,容易出問題,船長還在大喊讓乘客不要往一邊站的時候,一個身影已經竄出,不顧一切的跳上了岸。


    “娘的,你不怕死嗎?搶孝帽子呢你?”船長怒道,而客艙裏的水手衝出來,喊道:“客人,你的行禮沒拿!”


    “全送給你了!”那人頭也不回,大聲回應道。


    水手拿著一個包袱,嘟囔道:“肯定都是些破襪爛衫之類的玩意!”擺弄的時候,咣當一聲錢袋落下,水手一聲叫,撿起來一看,裏麵有七八個銀元,還有就是一大把日本銅錢,而光那七八個銀元就能讓水手發一筆小財了,周圍的同事一片豔羨,但那水手卻是苦瓜臉了。


    “你苦什麽臉,人家賞了你這麽一大筆,你該高興才是!”一個家夥湊上來說道。


    那水手說:“那個家夥跑這麽快,連錢袋都不要了,肯定有更大的好處等著他。”


    水手邊說邊掏,又掏出一個身份牌子,上麵寫著朱濤二字,想來是那人的名字。


    “我是朱濤,快些安排人送我去見家主。”朱濤跑到了一處綢緞莊,看清了上麵掛的牌子,毫不遲疑的說道。


    “你他媽的失心瘋了,知道這是哪麽,就敢在這裏大喊大叫,滾一邊!”看店的掌櫃拿著雞毛撣子驅趕著,朱濤罵道:“我是主家派到江戶的商業主管朱濤,剛剛回來,有大消息要告訴家主。我爹是朱家大管家朱正亮。”


    這掌櫃身處申京,也去過主家,心道確實有這麽一個朱正亮管家,再看這小子衣服頗為華貴,上等的綢緞,想來就算是個騙子也是下了血本了,他生怕誤了什麽大事,說道:“好,你跟我來吧,若你是個騙子,非得扒你一層皮,我們朱家在這申京的聲勢,你也打聽打聽。”


    朱濤自然不是騙子,跟著掌櫃的去了,而掌櫃的也叫了兩個夥計上車看住他,三人挾著去了城裏,一直到了朱鈺府上,正巧,管家朱正亮在迎來送往,朱濤大喊:“爹,是孩兒啊。”


    “濤兒,你怎麽回來了,你不是在日本麽?”朱正亮詫異,迎了上去,問:“是不是出事了,你是不是又幹什麽出格的事了?”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朱濤大叫道。


    朱正亮罵道:“閉嘴,怎麽能在這裏大叫大嚷的。”


    打發了掌櫃的,朱正亮帶著兒子進了二院,路上問道:“你又惹了什麽禍事了,先跟爹爹說,你不知道,這兩個月老爺心情很不順暢,他要是知道你惹禍,可不就是打板子那麽簡單了。”


    “爹,不是我出事了,是日本出大事了,你快帶我去見老爺。”朱濤連忙說道。


    “叫嚷什麽,沒個清淨!”朱鈺從書房出來,看到朱濤,問:“你怎麽回來了?”


    朱濤連忙跑過去,說道:“老爺,日本打起來了。”


    “什麽打起來了,你又和誰打起來了?”朱鈺也知道朱濤的德性,可他到底是同族弟兄,朱正亮也是家裏老人,麵子還是要給的,也是煩透了他,朱鈺才打發他去日本,扔的遠遠的,眼不見心不煩。


    “是幕府和西部大名打起來了。”朱濤說道。


    “胡說八道,若是打起來了,國會早就知道了,軍部也會通報的。”朱鈺道。


    朱濤喘了一口氣,說道:“不是現在打起來,是馬上打起來了,說不定已經打起來了。”


    “你把舌頭捋直了,在這賣什麽嘴?”朱鈺更是討厭他了。


    朱濤說:“七日之前,在江戶城,我親眼看到德川綱吉將軍被襲擊了,哎喲直接被槍打中身體,好大的一灘血啊,肯定死了,他一死了,日本能不內亂嗎,現在整個日本都傳說島津家要在帝國支持下上洛去當將軍,肯定是島津光久刺殺了德川綱吉,綱吉一死,肯定要打啊。”


    朱鈺這才意識到朱濤沒有胡說,拉著他進書房,聽他原原本本的把看到的聽到的說一遍,一直聽他說完,朱鈺才是長出一口氣,喃喃道:“日本要亂了,要亂了。”


    恍然間,朱鈺想到,日本一亂正是發大財的好機會,炮聲一響黃金百兩,日本又是一個資源極度缺乏的國家,糧食、馬匹、鐵器、火藥和武器,統統都能賺錢,忽然,他想起一件事,立刻在書房裏翻找起來,弄的大亂,朱正亮看到他急躁,問道:“老爺,怎麽了,這是找什麽,您跟小的說,小的幫您找找。”


    “報紙,報紙,五日前的報紙!”朱鈺邊找邊說。


    朱正亮問:“什麽報紙啊,哪個報社的?”


    “隨意隨意,隻要不是花邊新聞就行。”朱鈺說。


    朱正亮道:“您別著急,馬廄的老張頭喜歡看報紙,看完還收起來卷煙,他那裏肯定有。”


    “那還不去拿!”朱鈺罵道。


    朱正亮這才跑去,很快就跑了回來手裏拿著幾分申京的主流報紙,朱鈺拿起來看了又看,終於找到想要的新聞,那是查貪腐案的報紙,說是內閣和國會一起查了一批國有企業中的貪腐問題,重點查的是軍械製造業,幾個重要軍工企業,尤其是火炮和槍械製造單位的頭目全都更換了一遍,朱鈺把報紙上報道出來的幾個頭目的名字念了念,直接坐在了地上,這些人都是勳貴子弟,無一例外都是皇家學堂畢業的,或是太子的學長或是誠王的同學,幾乎可以算作太子黨。


    “爹,沈家老爺送來消息,說太子殿下的儀仗已經過了長江了,正在南京祭奠孝陵,問您想好了麽,去不去迎接呀。”朱鈺兒子走進來時,朱鈺已經站起來了,他見父親失魂落魄,小心問道。


    朱鈺滿臉死灰,似沒有聽到,朱鈺兒子說:“知道爹爹也不願意摻和這種事,更不會像沈廷樞那般攀附皇家,我這會回絕了沈廷樞去。”


    “放屁,放屁,太子殿下駕到,怎能不迎,你去告訴沈廷樞,我們要出城迎候,不,我們應該去蘇州迎候,不不不,我要親自去告訴沈廷樞啊。”朱鈺前後不搭調的說著。


    餘姚老宅。


    這隻是一個二進的小院子,卻是韓芷薇家的祖宅,韓芷薇出生時候,九州已經淪為滿清之手,父祖也起兵抗清,她從未在這裏待過一天,但祖宅門前的棗樹、獅子和青石階,她都在祖父的畫作中見過,如今親眼得見,才知父祖思念之情,想到為抗清而死的父親和祖父,因饑寒而死的母親,韓芷薇忍不住哭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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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少爺,你怎麽哭了,是找不到家人了嗎,這家人搬走了。”鄰居家走出一個老頭,布衣短打,對韓芷薇說道。


    韓芷薇問:“老爺子,這家人叫什麽?”


    “姓謝,是餘姚城裏的絲綢商人,遷來也就五六年罷了。”老頭說道。


    韓芷薇明白,定然是清算之後,把這房子賣了,韓芷薇問:“那謝家以前呢,這家住著誰?”


    “早年韃子沒來時,是尚老爺一家的房子,後來韃子來了,尚老爺出海了,這裏歸了韃子綠營的一個馬參將,後來韃子沒了,尚老爺家回來一陣,又被捉走了。”老頭在這街道住了大半輩子,對這家很熟悉,又說:“後來就是謝家買了,但兩個月前,這房子又被另外一個人買走了,謝老爺似乎不願意賣也不行。”


    韓芷薇一下警惕起來,四周打量生怕跳出個安全局的人,老頭說道:“嘿嘿,我看那個買房子的京城老爺倒是個和善的人,給我兩個銀元,說讓我看著,別讓人砸門砸窗就行。”


    “那尚家是什麽人家,聽說是抗清義士。”韓芷薇打聽起自己的父祖。


    “確實是抗清義士,聽說先跟魯監國後跟鄭王爺,就是在舟山一陣瞎打,怎麽說呢,隻要跑到舟山不剃發的,還不都是義士,可魯監國和鄭王爺也沒打出來什麽名堂,尚家又能有啥功績呢,反正小老兒沒聽說過,唯一記得的就是他家愛養狗,每年收租子,誰繳不全,就放狗咬,你看,小老兒這腿就讓他家的惡狗咬過。


    尚家的兩個兒子,小兒子尚榮還能讀書,大兒子尚興就遊手好閑,平日裏一群狐朋狗友的惹亂子,不過怎麽說呢,戲文裏不是說漢高祖年輕時也這樣,或許尚興因為這樣才有膽子不剃頭吧。”老頭說起當年的事,唾沫橫飛起來。


    韓芷薇隻知道自己的爹爹是抗清義士,卻不曾想他也有過荒唐的時候,而義父韓君亦和父親是自幼的交情,想來也是老頭所說的狐朋狗友的一員吧。


    “那這家現在不住人麽,京城那人不來住?”韓芷薇又問。


    “買了之後就沒住過,那老爺說,將來可能來人住,也可能不住。對了,上個月來過一回,交代小老兒,說門前這棵棗樹今年結果了,打下來給他留著,他會派人來取。”老頭又說。


    “老丈謝謝你,這些錢您收下。”韓芷薇拿了兩個銀元放老頭手裏。


    “小少爺,您這是什麽意思?”


    “沒什麽意思。”


    “你給我錢要我幹什麽?”


    “就按那個京城人說的做就行,好好保護這個院子。”


    “可是人家已經給過我錢了。”


    “不一樣,以前你是為他保護,現在你要了我的錢,就是為我保護,為我家保護。”韓芷薇留下一句話,緩步走了。


    “嘿,真是怪人,城裏人真怪。”老頭說道。


    長江水麵上,船隻隨著波浪而起起伏伏,與之起伏不定的還有李君華的心,每當安靜下來,他總是想起從前和韓芷薇一起的點點滴滴,他以為自己放下了,在韓芷薇從雲中消失後他卻發現放不下。


    船正在夜中航行,兩岸不時會出現燈塔指路,之所以選擇水路,是代表皇帝視察這條黃金水道,幾年功夫帝國投入上千萬兩整修,修築堤壩、燈塔、碼頭,炸掉礁石,作為帝國名義上的主人,皇室也該派人來看看。


    “殿下,您得在蘇州停一停了,國會那邊十幾個議員以為您走陸路,在蘇州等了。”侍衛長進來,通報了剛剛接到的消息。


    李君華被驚醒,回頭問道:“日本那邊有消息了嗎,昭睿還沒來信?”


    “世子確實沒有消息傳來。”侍衛長低聲說。


    “哦,不用他的消息了,國會議員肯到蘇州迎候,就說明我要在日本做的,已經做到了。”李君華說道。


    “這樣啊,那實在太好了。”侍衛長歡喜起來。


    天亮的時候,船隻靠岸了,侍衛長又走了進來,說道:“太子殿下,碼頭有個扮做男裝的少女闖進來,她說她叫朱麗葉,是您同學,可卑職不記得您有這樣一個同學。”


    李君華一下站起身,他立刻想起是韓芷薇,說道:“快些讓她進來,不要讓旁人看到。”


    “殿下,議員們還在等著。”


    “他們已經等了一個晚上,多等一會也無妨!”李君華怒道。


    進來的果然是韓芷薇,她見了李君華就問:“餘姚的宅子是不是你買下的,你早就知道我的背景信息了對嗎?”


    “什麽宅子,你說什麽呢?”李君華不解問道。


    “你撒謊!”


    李君華豎起手指:“我發誓,我絕對沒有買什麽宅子,若是撒謊,天打五雷轟!”


    這種兒戲一般的誓言,他還叫李華的時候發過好些次,每次說天打五雷轟韓芷薇總會攔住他。


    “真的不是你?”韓芷薇再次問道。


    “真的不是我,我為什麽要騙你?”李君華依舊堅定的回答。


    韓芷薇心中疑惑,會是誰呢,難道真的隻是一個巧合,是個京城商人買的,可哪裏有人買了宅子卻不住的,而李君華猜到了大概:“如果有人買了你的祖宅,我可以幫你買回來,在帝國,這點麵子旁人還要給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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