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帝國十五年起,西寧綏靖區來投藏人七百四十餘帳,可遷西疆。自帝國十二年至帝國十五年,黑龍江綏靖區在齊齊哈爾、寧古塔兩區及永寧省協助下,圍困俄羅斯雅庫次克城,於帝國十五年九月破城,兩年內收攏、編列雅庫特、野人女真各部四千六百餘戶,業已內附黑龍江與齊齊哈爾兩地,可徙哈薩克。


    帝國十五年七月,高麗綏靖區一書生,名為李成旭,妖言惑眾,蠱惑鮮民作亂,帝國十七年二月平定,抓捕叛逆六百七十三人,原定發西伯利亞,轉配西疆。


    燕北綏靖區於帝國十六年圍剿馬賊土匪,計一千三百有奇,入官奴旗佐,可流放西疆贖罪。西伯利亞綏靖區布裏亞特左部三等國公卡馬拉,截殺商旅,襲擾他部,西伯利亞綏靖區派兵清剿,卡馬拉及其三子受死,幼子古拉特投降,襲爵一等台吉,餘部合計兩千三百餘帳,盡編內藩,可徙西疆........。”


    李君華抵達北京之後,理藩院總裁裴成義被召到禦前,奏報西遷牧戶之事,西疆新辟之地概為理藩院管轄,移民實邊也是理藩院多年事務,所以理藩院比內閣那邊要盡心的多,但一樁樁一件件的匯報出來,也都是剿匪、平叛和新附三大來源,說白了,各綏靖區把自己手底下邊邊角角的劃拉劃拉,湊在一起讓其西遷,都是不願意動其根本,但即便如此,零零散散的匯總起來,也有九千四百多帳外加三千多男丁,比之內閣已經很是突出了。、


    “如此說來,各綏靖區都是不願意動本部旗佐,對吧。”李君華問道。


    裴成義出身軍旅,為人很直率,再加上自己兒子是皇帝寵臣,來時已經被兒子提醒,別耍那些彎彎繞,要不皇帝又要把裕王那充滿味道的詩文拿出來讀了,而裴成義或許也想用這種簡單直接拒絕皇帝。


    “是,皇上,大家都不太想動,少一個紮薩克,就要少一個紮薩克的官職,大大小小八十多個官職,內藩官差都不想去西疆,而外藩的就更不想動了,在漠南漠北享受安寧,去了西疆還要打仗。”裴成義很直接的說道。


    “哼,你倒是實誠,把他們心裏想的說出來了,左不過是太平日子過夠了,不想去過苦日子了吧。”李君華冷冷問道,見裴成義臉色難看,李君華說:“朕問你,你問詢到那個階層了?”


    “什麽哪個階層?”裴成義不解。


    李君華道:“你隻是問了問理藩院還是問到了各綏靖區?亦或者能問到紮薩克、協領、參領、佐領?”


    “這.......微臣問詢了理藩院的諸同僚,又與所有的綏靖將軍通聯,才.........。”裴成義說道。


    李君華不等他說完,立刻搖頭:“那你的說辭不具備任何的參考意義。”


    說罷,他歎息一聲,對一旁的裴元器說道:“元器呀,真的讓老三說了,每個高官都喜歡站在自己的高度自說自話,根本不知道下麵的實際情況,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呀,這話是真理。”


    裴元器連聲說:“是,裕王西行,常在民間,知曉疾苦知曉民情,也是有的。”


    裴成義偷偷看向兒子,想問問皇帝這是滿意呀還是不滿意,若說滿意吧,一句不具備參考意義他心裏打鼓,若說不滿意,怎麽皇帝一點問責的意思都沒有呢。


    “把陳平從哈薩克發來的公文給你爹看一看。”李君華對裴元器說道,然後起身說:“朕去昌平兩日,裴總裁,你看過之後,再定章程吧,元器,你留在這裏幫你父親吧。”


    李君華說罷,退入了內間換衣服去了,裴成義見兒子拿來厚厚的一遝子公文,問:“這是怎麽回事呀,陳平在西疆他哪裏知道這邊的情形?”


    “爹,你先看,看準了再說,哎呀,怎麽說你才好,我寫信給你,提醒了的,認真辦,細致辦,你倒是好,問了問幾個綏靖將軍和外藩貴爵就算了解了地方了,我算是服了,皇上都說要北上督促這件事了,你怎麽還不上心呀。”裴元器安排侍衛準備去昌平的事宜,待送走了皇帝,說話方便,才是抱怨說道。


    裴元器被兒子教訓了,心裏不服,道:“為父執掌理藩院多年,綏靖地方十幾年,有什麽是我不清楚的,還用問這問那,底下人什麽心思,我會不知道?”


    “裕王說的就是你這種人,高高在上,自以為是!”裴元器瞪著眼睛,直言不諱的指責。


    裴成義長久沒見兒子,卻發現兒子越發有出息,也不願意和他吵鬧,索性坐下,認真看起陳平報來的公文了,卻發現,這根本就不是陳平一人所寫,而是定邊將軍府下屬一眾書記官詢問怯薛、定邊軍、援剿諸旅軍官的懇談紀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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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怯薛營是算是天子的蒙古禁衛,都是外藩貴酋的子嗣們組成,定邊軍則是定邊將軍府下轄的,從理藩院所有的綏靖區中抽調的經驗豐富軍官和士兵組成的主力軍隊,而援剿諸旅則是燕北、雲中、黑龍江、吉林等綏靖區組織的西援騎兵旅,本綏靖區組建兵馬,定邊將軍負責糧餉和指揮,一級綏靖區三千騎兵,二級綏靖區一千五到兩千騎,懇談紀略所涉及的單位,無一例外都屬於內疆綏靖區,自征伐漠北之後,常年處於無戰狀態。


    看下來,裴成義也就明白皇帝那句不具備參考意義是什麽意思了,因為定邊將軍府提交的懇談紀略,從綏靖副將到小小的驍騎校都有,而且是地位越低的軍官,問的越細致。


    而在懇談紀略之中還提供了一個非常完善的表格,記錄了哈薩克草原、河中之地和天山北路三地的大體氣候環境,從四季時長、日照時間、降水多少、草地麵積、現有的居民,記錄的非常詳細,而類似的表格理藩院也有,帝國的每個綏靖區每年都要提交一次。


    裴成義簡單對比忽然發現,西疆三地的氣候條件比之內疆的很多綏靖區要好的多,並不是大家都說的‘苦寒之地’。


    更驚人的是,最終匯總的結果與自己問詢綏靖將軍們的結果完全不同,大部分的中低層軍官是願意遷徙到西疆的,從區域上來說,黑龍江、西伯利亞、漠北區域、西寧等一大票的綏靖區願意遷徙,在所有人提及的理由之中,西疆三地的生存環境比之內疆老家要好的多。這些人的老家才是真正的苦寒之地。


    比如雲中和燕北綏靖區的漠北區域,冬季溫度可以到零下四十度,這是一種人馬牛羊都凍死的溫度,而西疆三地中,即便是最差的哈薩克草原,冬季溫度與漠南差不多,最低隻是到零下二十度左右。


    不僅溫度,西疆三地的畜牧狀況也比許多地方要好的多,哈薩克大草原地廣人稀,夏秋季節足夠長,有比漠北關外更充足的時間儲存牧草,河中之地和天山北路雖然草場不如漠北等地,但有一點是內疆很多地方所不能比的,甚至達到最富庶的雲中綏靖區,那就是河中與天山北路是遊牧與農耕文明的混居之地。


    要知道,隨著帝國統治了邊疆區域,讓農耕與遊牧民族混居之後,雙方都是得利的,農民可以方便低廉的從牧民那裏獲得肉食、畜力和牛羊糞便等肥料,而牧民可以從農民那裏得到過冬的草料和精飼料,更低廉的獲取手工製品,而在帝國的內疆的綏靖區中,大量地方完全是單一的遊牧經濟,無法做到互補,所以那些地方也就無法和西疆三地相媲美。


    除了這些物質條件,西疆還有內疆各綏靖區所不具備的優勢,最大的就是前程,這裏有戰爭,有戰爭就有升遷和發財的機會,而且因為多是和遊牧敵人作戰,所以蒙古、女真等異族軍官更適應,得到的機會也更多。因為在擴張,所以領民也在增多,獲得領民,成為世襲領主的機會也就更大,而這些則是中層軍官和外藩之中不具備繼承權的貴酋子弟所需要的。


    而在這懇談紀略的最後,陳平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那就是把雲中和燕北兩大綏靖區的漠北部分獨立出來,成立一個漠北綏靖區,然後把這個綏靖區約麽八萬帳的各族百姓全部遷移到西疆去。


    當然這是一個大膽的想法,但陳平卻很有把握,因為在所有的懇談目標之中,漠北區域內的將士中中低層軍官幾乎全部同意去西疆。原因其實非常簡單,漠北實在是太苦寒了,西北三地最差的地方也比漠北好,而更重要的原因是,漠北喀爾喀三部是帝國最後一次國戰中的被征服者,他們一直處於底層,渴望獲得晉身之階,而那些被從各綏靖區調到漠北的那些軍官們,雖然作威作福,但也受不了漠北的氣候,同樣是背井離鄉,他們也喜歡環境相對好的區域。


    與漠北一樣情況的是黑龍江綏靖區北部,尤其是黑龍江北部所歸附的野人女真部落,西伯利亞歸附的布裏亞特等,在這些人看來,西疆哪裏是苦寒之地,相比他們那隻能漁獵的老家,宜農宜牧的西疆簡直就是花花世界人間樂土。


    “這怎麽能行,這些年一直都是花盡心思的往漠北移民,怎麽能抽空漠北的牧民呢?”裴成義看到陳平寫在最後的設想,臉色極為不悅。


    裴元器坐在他對麵,磨弄著指甲,隨口問道:“移民漠北的目的是什麽?”


    “移民實邊,保衛我帝國北疆!”裴成義毫不遲疑的說。


    裴元器笑了:“爹,你可真糊塗,在漠北北麵還有西伯利亞綏靖區,保衛北疆還用得著漠北的人嗎?這幾年他們除了平定本地叛亂匪賊,對付過俄羅斯人麽?估摸你理藩院的那檔案庫裏都未必找的到一起作戰記錄。


    而且,俄羅斯人在西伯利亞已是守勢,隻剩下區區幾個城寨還未投降,他們能侵略我北疆麽。”


    說到這裏,裴元器走到父親麵前,低聲說道:“知道裕王為什麽在西疆要搞出這麽大的動靜麽,他可不是因為打下了哈薩克草原,要把那裏的人換一遍,他的野心可大著呢,哈薩克隻是開始,不是結束,他的目標是俄羅斯帝國,最基礎的計劃就是把西伯利亞從老毛子手裏直接搶過來,到時候北疆徹底沒了威脅,說不定西伯利亞的人都要往西疆遷移呢,移民實邊,屯墾戍邊,邊在哪裏,才往哪裏移民,才在哪裏屯墾!”


    “你的意思是,皇上同意了陳平的建議?”裴成義問道。


    裴元器搖搖頭:“皇上沒有表露他的決定,如果他同意了,或許就不會親自來了,更何況我是您的兒子,他更不會對我表露了!但皇上確實被這一份懇談紀略所打動了,畢竟上麵全是一些渴望建功立業的軍官,他們是積極上進的,但在理藩院和內疆綏靖區,隻能看到迷失在浮華與安寧中的家夥,所以他很喜歡上麵的結論是真的。


    因此,皇上把這東西交給了你,帝國理藩院的總裁,由你去證明這是真的還是假的,是用陳平那樣的方式,而不是你那種給綏靖將軍們發公文的那種方式,如果你用同樣的方式不能這是假的,那麽它就是真的。


    但是從兒子的角度來說,您沒有必要為了證明它是假的而去奔波。而是應該在您的權力範圍內給出更切實可行的方案,隻有這樣,您才能繼續擔任理藩院的總裁,否則,會有一個更具有進取心的人取代你,去執行陳平那個簡單粗暴的方案。”


    “這個人會是你嗎?”裴成義問道。


    “不會,皇上討厭重要的官員職位上有世襲的嫌疑,我是你的兒子,所以我永遠不會成為理藩院的總裁。”裴元器非常肯定的說道。


    “唉,看來混日子是混不下去了,沉寂多年的內疆也要被動一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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