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邈之咬牙切齒抽出腰間佩劍就要將燈籠劈碎, 劍在手裏握了許久,最終還是沒能劈下去。


    直到寶鸞和班哥從牆頭跳下,齊邈之的燈籠仍是完好無缺提在手中。


    班哥皮笑肉不笑:“齊郎怎麽尋來了?”


    齊邈之皺眉瞥一眼班哥。


    要不是這個人橫插一腳, 今晚陪著小善夜遊的人就是他。哪怕小善再怎麽和他吵, 他們最終都會和好,他們會吵吵鬧鬧一路遊樂, 而不是現在這樣,他被氣走後, 她連尋他都不曾,直接和另一個人去遊樂。


    他眉間蹙得更深。現在是班哥, 以後會是誰?


    她漸漸地長大了, 身邊的人更多了, 以後還會有更多人出現在她身邊, 或許終有一天,她會不再記得齊無錯是誰。


    齊邈之握緊燈柄, 燈紙上張牙舞爪的小人栩栩如生十分傳神。他苦澀地慰藉自己,這燈籠挺好看的, 更何況她也沒有罵錯,他確實是個王八蛋。


    “我怕有人驕奢貪玩連累我, 所以尋來了。”齊邈之冷著臉,轉眸盯向寶鸞:“畢竟一個被好色之徒圍堵都不知道揮鞭抽打需要旁人來救的人, 她太容易上當受騙了。”


    寶鸞漲紅臉:“什麽好色之徒,那些都是世家才俊,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哪有你說的那麽粗俗。”


    班哥眼中厲色閃過,問:“小善何時被人圍堵?”


    寶鸞隻好將今天崔府遊宴後被世家郎君們圍堵得無法行進的事說出來。


    班哥臉上的笑容一點點沉下去。


    寶鸞的美,足以讓人第一眼見她就愛上她, 若能同她往來知曉她是個什麽樣的人,初見的愛慕則會轉為無法自拔的深愛。她美得溫柔又高貴,天真又靈動,世間所有形容美的詞都不足以描述她千分之一,有時候他看著她,偶爾會害怕,害怕她真是仙子精靈變的,稍不留神就會回到天上去。


    這樣的人,怎麽可能隻有他一人愛慕?


    她尚未及笄,便已有這麽多郎君追求,等她及笄後,豈不全長安的人都會同他搶她?


    不,不行。


    班哥白皙的手背青筋條條凸起,忽然他察覺到齊邈之投來的目光,這道目光充滿深意,像是試探。


    齊邈之:“也不知道小善以後會尚個什麽樣的駙馬,就她這眼光,指不定相個歪瓜裂棗,你說是吧,六郎?”


    班哥瞬息鬆開拳頭,麵上揚起和善笑容,摸了摸寶鸞的額頭,道:“隻要是小善選的,那肯定是最好的。”


    齊邈之盯著班哥看了半晌,看不出什麽,冷哼一聲,抓起寶鸞的手,露出惡狠狠的神情:“總之以後你選駙馬,不管選誰,都得先過我這關,我覺得好,你才能嫁。”


    寶鸞本來還為自己在燈籠上描畫罵齊邈之存了幾分忐忑愧疚之心,她都想主動與他和好了,結果他陰陽怪氣地損她,現在又霸道蠻橫地表示要插手她的婚嫁之事,她不想和好了。


    她踩他,踩一腳不夠,準備踩得他靴麵上全是腳印。


    齊邈之也不躲。


    班哥拉住寶鸞,柔聲勸:“齊郎一路尋來已是筋疲力盡,他一時關心則亂,所以才說那樣的話,你若生氣,便拿我撒氣吧。”


    說完,將她兩隻拳頭握住往自己胸膛上捶。


    寶鸞垂下手,自是不肯打班哥。


    “以後是我尚駙馬,又不是你尚駙馬,作甚要過你這關?”寶鸞撅嘴,如雪般白淨的小臉比月光更皎潔,跳起來狠狠一個爆栗出其不意彈在齊邈之額上:“再說了,我還不想嫁人呢,等我玩夠了,我才會讓阿耶和太子阿兄為我招駙馬。”


    她牽過班哥拔腿就跑,生怕齊邈之追上來算賬,忙不迭讓班哥抱她飛簷走壁:“快點快點,別讓齊無錯抓住我。”


    齊邈之抬腳追出兩步停下,他站在桃花樹下,定定地看少女的背影越走越遠。


    她飛揚的裙擺在風中如鶴托雲,清脆的笑聲洋洋得意,從人懷中探出一個腦袋,似在衝他扮鬼臉。


    許久,她的身影已經消失夜空,可他仍覺她的聲音猶在耳畔——


    “齊無錯,你抓不住我啦!”


    齊邈之嘴角一抹苦澀的笑意,緩步背過身。


    他哪抓得住她,他連伸手抓她都不敢啊。


    齊邈之自嘲地搖搖頭,抱著懷中兩文錢的燈籠,獨自走進長夜。


    ……


    上巳節瘋玩一夜後,寶鸞在拾翠殿養精蓄銳整整三天沒出過殿門。


    她的腳實在太酸疼了。


    傅姆替她揉腳,心疼道:“怎地不知雇馬車呢,作甚自己走?殿下金枝玉葉,為何要給自己找罪受?”


    寶鸞嘟嚷:“當時高興嘛,半點都不覺得累。”


    傅姆怨道:“沒有馬車,叫人抱一抱也好,不然何至於累成這樣?”


    寶鸞道:“有抱,回來的時候六兄抱著的。”


    傅姆一愣,立刻道:“公主怎能讓六殿下抱?”


    寶鸞眨眨眼:“為何不能讓他抱?他力氣大,抱我毫不費力,我輕得很,又沒有累著他。”


    傅姆正色勸:“公主,您又忘了?您已經長大,不是小孩子了,言行舉止……”


    不等傅姆說完,寶鸞捂住她嘴,往她懷裏撒嬌:“好啦姆姆,我知道了,我不是小孩子,我是大孩子。”


    傅姆拿她沒辦法,無奈歎氣:“公主……”


    寶鸞摟住傅姆,百無聊賴地說:“當夜就我和六兄以及齊無錯在,不讓六兄抱我回來,難道讓齊無錯抱嗎?”


    傅姆瞠目:“那就更不行了!”


    “既然不能讓齊無錯抱,那就隻能讓六兄抱咯。”


    傅姆語噎,半天勉強吐出一句話:“那下次不要讓六殿下抱了。”


    寶鸞細眉微皺。


    她是公主,莫說現在不懂男女之愛,就算以後知曉世事,她要和誰親近,也是她自己的事,無人能夠指手畫腳。


    其他幾位兄長能抱她,那麽班哥也能。


    隻是抱抱而已,有什麽大不了的?她又沒有像玉城公主以及其他幾個姑姑那樣大肆搜羅美男子享樂。


    “姆姆,我年紀雖小,卻是永安宮中禮數最周全的人,我已學完公主要學的所有課識,幾位師傅也挑不出我半點錯。姆姆為我好,我心中感激,但有些事我心中自有定數,姆姆不必再提。”


    傅姆第一次聽寶鸞用如此嚴肅的語氣說話,不由駭一跳。


    她重新打量眼前伺候了十幾年的小公主,小公主已從她的懷中直起身,麵若芙蓉的容色未施粉黛,細嫩透白的肌膚如凝脂般光滑,坐姿慵懶,兩隻腳仍被她抱在懷裏伺候。


    成長期的少女一天一個樣,每個月都生出新的變化,含苞待放的花骨朵,不經意間又舒展盛放幾片花瓣。傅姆驚訝地發現,公主眉眼間的青澀已經消失全無,雖然仍是天真懵懂,但卻多出一份陌生的威嚴。


    公主黑亮晶瑩的眸子,依舊溫柔似水,可秋水似乎轉瞬就會翻作海浪。仿佛天生就知道該如何征服人,這份威嚴與生俱來,隆重典雅,伴隨破土而出的花種一點點展示人前。


    傅姆暗自懊惱,這些年日子過得太舒坦,公主敬愛她,她卻差點忘了自己的身份。


    先有公主,才有公主傅姆。


    是她逾越,竟敢妄圖左右公主的行事。


    傅姆跪地磕頭:“殿下,請責罰我。”


    寶鸞扶起傅姆,重新伏進傅姆懷中,柔柔軟軟的聲音又恢複平時嬌憨可愛的語氣:“姆姆,我怎舍得責罰你?姆姆以後別那麽囉嗦,我會更喜歡姆姆的,姆姆是要跟我一輩子的人,姆姆疼我,我也疼姆姆。”


    傅姆前一刻還在驚慌失措,這一刻卻被少女的撒嬌酥得心都化了,恨不得立刻變成啞巴,再也說不出讓寶鸞不愛聽的話。


    公主說得對,她已經是全永安宮最知禮的人,功課也遙遙領先,她不需要任何訓導勸誡。


    公主是深受寵愛的帝國明珠,本就應該肆意瀟灑地活著,何必拿規矩條律拘束她?


    天底下的規矩條律,沒有哪條是公主該守的。


    宮人從外麵回來,傅姆繼續為寶鸞揉腳,寶鸞朝宮人招手,讓人湊近說話。


    “送去了嗎?”


    “送到了,大公主親自收下的。”


    “阿姐有說什麽嗎?”


    “大公主讓我轉告殿下,多謝殿下的桃花村故事,殿下辛苦了。”


    宮人將李青娘為寶鸞繡的各類繡品奉上,有荷包手帕絹襪帔子等。


    每一樣皆精致秀美,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


    傅姆忍不住稱讚:“大公主的女紅極好,難為她肯為殿下費心做這些。”


    公主的功課裏,是沒有女紅這一項的。公主學百書經籍學琴棋書畫學騎馬聲樂等等,唯獨不學女紅。但公主也是會女紅的,可惜繡得醜,輕易不拿針。


    傅姆覺得遺憾,在她眼裏,寶鸞除了愛吃愛睡不善女紅,近乎完美。


    像清露公主,和自家公主一比,就被襯得像個草包了。


    明明是姐姐,卻不能做出表率,逃學打架偷雞摸狗樣樣精通。


    寶鸞既感動又慚愧,她命人將東西收下來,細心挑選回禮讓人送去。


    不過是抄了個故事給阿姐,阿姐竟親自為她繡這麽多東西。


    寶鸞將自己新得的話本一並送去,又叫宮人詢問李青娘,還有什麽想看的書,隻要說一聲,她立馬就去尋了來。


    李青娘讓宮人回話,說沒有特別想看的書,若是可以,下次她再遇到袁騖,幫忙問一聲,袁二郎那裏是否還有新的故事?


    傅姆悄悄道:“大公主不會是看上袁二郎了吧?”


    寶鸞根本沒往那方麵想,被傅姆點醒後方才察覺其中的不對勁。


    她想了想,又覺得不可能:“阿姐連袁二郎長什麽樣都不知道,怎會看上他?”


    傅姆:“我的殿下,不是每個人的愛慕心都是靠相貌決定。”


    寶鸞:“可是也不能不看相貌啊,連相貌都不合心意,如何愛慕得起來?總之我覺得不太可能,也許阿姐隻是想聽故事而已,才不像你說的那樣。”


    傅姆:“袁二郎有什麽不好?殿下不想讓他尚大公主?”


    寶鸞默聲。


    袁二郎也不是不好。


    隻是她發現袁二郎和崔蓮娘很親密。


    上次崔府遊宴,她就撞見他們在花園說話。


    崔蓮娘臉紅紅的,不知說了什麽,摟住袁二郎的脖子就吻了過去。


    她第一次當麵瞧見人親嘴,嚇得差點叫出聲。


    雖然不久之後袁二郎狠狠推開了崔蓮娘,但他們兩個都親過了,也許崔蓮娘還會親他下一次。


    寶鸞臉頰燒起來,崔蓮娘和袁二郎親在一起的情形在腦海中揮之不去,她晃晃腦袋,鄭重表示:“反正袁二郎就是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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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傅姆揉腳道:“好好好,袁二郎不行。”


    門口又有宮人進屋。


    玉瓶慌慌張張跑進來:“殿下,趙妃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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