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洪說可以改進一下,給樓上也裝上地龍,不過要花四五萬兩銀子,朕嫌太貴,就沒答應。”隆慶皇帝不解的嘟囔道:“難道就不能改進下暖籠,讓它多燒一會兒嗎?”


    馮保心說當然能了,可這樣的話,陳洪上哪再賺一筆改造費去?


    隻是宮裏的規矩向來是看破不說破,尤其是幾位大璫之間,哪怕私下裏掐的再厲害,也不能在主子麵前互相拆台,不然大家全都雞飛蛋打。


    這是血的教訓。


    因此馮保雖然和陳洪很不對付,卻也隻能訕訕岔開話頭道:“主子現在梳頭嗎?”


    “不急,等暖和過來再說。”隆慶將身體縮進被窩,隻露個腦袋在外頭。


    “是。”馮保便揮揮手,斥退了端著水盆、麵巾等物的小內侍。


    然後他新衝了個湯婆子,換下了隆慶被窩裏早就涼透的那個。


    兩腳蹬上熱乎乎的湯婆子,隆慶舒服的眯起了眼,問他道:“那事兒有進展了嗎?”


    “正要稟報主子,”馮保便擱下手頭的活計,跪在床前低聲道:“昨日順天府的人,又抓了個應天府的舉子,可沒成想那舉人威望太高,結果幾百號舉子一起去衙署前討說法,嚇得曹三暘趕緊放人了。”


    “連朕的順天府尹也摻合這事兒了?”隆慶倒吸口冷氣,整個人登時清醒了。


    “現在還不好說,小的們隻盯著那推官倪大宏,”馮保搖搖頭,慎重道:“但事情鬧這麽大,曹三暘肯定已經知情,就看他怎麽辦吧。”


    “嗯。”隆慶點點頭,一陣心驚道:“不管怎麽著,不能用東南的人當順天府尹了,開年就換成別處的,不然朕睡覺都不安生。”


    “主子英明,小心方能駛得萬年船。”馮保輕讚一聲。


    倘若曹三暘知道,他堂堂正三品大員,因為趙昊招呼人那麽一鬧,馮太監在皇帝麵前這麽一說。就非但丟了順天府尹的位子,還自此被隆慶皇帝打入另冊,也不知會不會後悔,當初為何要那麽浪,去抓什麽趙守正?


    ~~


    寢室裏暖和起來,隆慶皇帝終於坐起身來,一邊讓馮保幫著梳頭,一邊聽他繼續稟報。


    “那倪大宏又和南邊來的人碰了頭,可惜兩人是在行駛的馬車上說話,孩兒們探聽不到。不過現在已經可以確定,他就是南邊安插在朝廷中的人了。”


    頓一頓,馮保沉聲請示道:“主子,不如尋機把他抓起來,他一定能解開主子不少的疑問。”


    “不可打草驚蛇。”隆慶皇帝卻斷然道:“忘了高師傅臨走前,是怎麽說的了?”


    “高少保說,咱們的敵人無處不在,千萬不能輕舉妄動。”馮保趕忙肅容道:“不然非但會打草驚蛇,甚至還可能重演壬寅舊事……”


    “嗯。”隆慶點點頭,神情凝重道:“父皇臨終前,也囑咐過朕。為了海上的事,他和東南那些人鬥了二十年,也沒分出勝負,還險些連命都丟在那幫人手裏。父皇睿智過人、善使權術,最後尚且隻能妥協。朕不過中人之姿,又少謀寡斷,靠自己是鬥不過他們的。”


    馮保嘴角直抽抽,陛下說的這樣坦誠,讓他都沒法拍馬屁了。


    他既不能說,陛下太謙虛了,我覺得你行,你能跟他們鬥;也不能說,陛下說的太對了,你就是個菜……那不找死嗎?


    他隻能默默的將皇帝的發髻盤好,插上玉簪。然後聽隆慶自顧自道:


    “朕有自知之明,這件事隻能仰賴高師傅,可惜他老人家才剛提出要開海禁,就被那幫人群起攻之,不得不黯然下野。”


    “所幸高少保臨走前,好歹還是打開了個月港這個缺口,這下福建那幫人,不會再和浙江、廣東的海商一心了吧?”馮保忙欽佩道:“福建正好亙在浙江和廣東中間,這下看他們還怎麽連成一片、沆瀣一氣?”


    “是啊,高師傅這步棋,走得實在是太妙了。”隆慶按捺不住孺慕之情,站起身來,與有榮焉的笑道:“不愧是朕的高師父!如果有人贏得這場戰役,替朝廷完成朱紈未竟的事業,非他老人家莫屬!”


    “那陛下,什麽時候請高少保回來?”馮保忙恭聲問道。


    “呃……”隆慶一陣頭大道:“怕是還得再等等。”


    “是。”馮保點點頭,就是想請回高拱,還得先看看徐閣老同不同意。


    而徐閣老那邊,肯定是不同意的……


    “你一定要保護好朕的高師傅,絕不能讓他有什麽閃失!”這是隆慶不知第幾次,對馮保反複強調了。


    “陛下放心,高家莊內外都是東廠的人,誰也甭想碰高少保一根汗毛。”馮保趕忙不知第幾次保證。


    “嗯,我們先按照他留下的計策一步步做好準備即可,一切等他老人家回來發動。”隆慶皇帝看著鏡子裏那張還算年輕的麵孔,信心十足道:


    “好在朕還年輕,一定能等到成功的那天!”


    “奴婢也堅信如此,願為主子的大計粉身碎骨。”馮保忙跪地表態,這可是增加親密度和信任值的好機會,精明的馮公公焉能錯過?


    “你不錯。”隆慶果然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原本以為你隻會帶孩子,沒想到幹這行也是把好手。”


    “奴婢愚魯,唯恐有負陛下重托,隻能竭盡全力爾。”馮保趕緊唱起高調,目光卻瞥在了龍床上,隆慶皇帝剛剛看過的那本《如意君傳》上。


    馮保一直以司禮監掌印為目標,多年來刻苦學習、博覽群書,不然也不會在潛邸時,充當皇長孫的啟蒙老師。


    他自然知道那是本什麽樣的書……


    見他目光所及,皇帝略顯尷尬的用被子蓋住那本書,訕訕道:“此乃孟衝所獻,無聊翻看,批判一下。”


    “陛下隻管批判,奴婢什麽都沒看見。”馮保不禁暗歎,自己終究不能像李芳前輩那張直言敢諫。


    最多隻能不隨滕祥、陳洪、孟衝之流,競相以房中之物迎合陛下而已。


    “不要告訴貴妃。”皇帝又囑咐一句。


    “那是自然,奴婢絕不會泄露陛下的任何事情。”馮保趕緊表態。


    “嗯。”隆慶這才徹底放心,指著神情嚴肅的馮保笑道:“你呀你,就是太一本正經,整的跟翰林清流似的,讓人沒法親近。”


    “奴婢一定改。”馮保趕忙諂笑起來。


    “呃……”看著他扭曲的笑容,隆慶擺擺手道:“別笑了,太難看了。”


    “是。”馮保委屈的恢複了原本的神情。他也不是故意要板著臉,無奈爹生娘養了這麽一副,誰都欠他八百吊的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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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徒之奈何?


    ps.第五更,6200票加更。其實每天都超過11000字,還是被嫌少,你們真把和尚當成牲口使喚了?(委屈臉)


    我可是慢工出細活的作家啊!(無恥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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