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南風剛換好衣服,就隱隱約約察覺到樓下有些許動靜——很細微的聲音傳進她的耳朵裏,聽得不是很清楚,但這聲音卻以一種十分奇妙的方式在她腦子裏浮現出模糊的景象,與此同時她發現自己的感官似乎敏銳了很多,不僅能捕捉到空氣裏飄浮的微塵,還能用皮膚感受到難以察覺的、微妙的氣味。?


    越南風沒來得及想清楚自己這是怎麽了,便轉過頭問聞琉璃:“樓下是不是有人?”


    此時,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劍宗弟子急匆匆地推門而入,神色痛苦地說:“琉璃長老,人宗的馮家上門來了。”


    聞琉璃一聽到“馮家”這兩個字就露出了想打人的表情,整張柔軟的小臉瞬間黑了下去。


    越南風很快就知道是誰能讓一向自詡成熟穩重的聞琉璃直接擼袖子風風火火地衝下去。


    她礙於身份不好直接跟過去,隻能輕手輕腳地去走廊上,撐著扶欄往下望,看見樓下大廳烏泱泱地在四周圍了一圈人嚴正以待,而被他們圍在正中間的卻隻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年輕男人。那個男人身上穿的衣服跟旁邊清一色的黑色西裝畫風嚴重不符,領口沒好好扣上,從裏麵漏出來幾根花裏胡哨的銀色項鏈,白色襯衫也沒有規整地束進腰裏,十根漂亮修長的手指全戴上了戒指,正在手裏把玩一隻價格不菲的打火機。


    周圍的人看他的目光就像是覺得他能立刻用打火機把這地方點著。


    “喂,看個屁,劍宗這破地方就隻能拿出來這麽點兒人?你們少主現在半隻腳踏進棺材了,管事的人也是死了麽?”年輕男人張開嘴就是一陣奚落,“聞琉璃的棺材板在哪兒啊,我去給他燒柱香。”


    越南風:“……”


    這能把人氣得炸成煙花的聲音,怎麽就這麽熟,越南風麵無表情地想。


    話音剛落,聞琉璃就表示棺材板壓不住了,從樓梯上慢吞吞地踱了下來,招架不住年輕男人嘲諷的劍宗弟子忙不迭地給他讓了一條道。無論越南風看了多少次,總覺得一幫五大三粗的西裝男給一個小男孩兒讓路的場景有點詭異和搞笑,見聞琉璃出來了,那個年輕人不緊不慢地偏過臉朝他看了一眼,開口說:“小矮子,終於舍得出來了——那我們談談正事吧。”


    他這一扭頭,越南風正好看見了馮不虞那張豔麗中眼睛泛著惡毒的臉。


    “如果是燭陰劍的事情,那就請回吧。燭陰劍不能落在劍宗以外的人手裏。”聞琉璃看見那張過分張揚的漂亮臉蛋就覺得來氣,冷冷地回絕。


    “得了吧,你也明白燭陰劍鎮住了這地界上多少妖魔鬼怪,現在你們那少主半死不活,燭陰劍也就跟塊廢鐵沒什麽兩樣,你知道我們馮家每天因為去除妖而折損了多少人手麽?你們倒好,在這地方穩坐如山,高高在上得很,”馮不虞陰陽怪氣地說,“連我那傻逼侄女都差點被禍鬥那種玩意兒折騰沒了,你現在如果已經過了吃奶的年紀,就懂點兒事把燭陰劍給我拿出來。”


    聞琉璃臉上沒什麽表情:“馮家想要燭陰劍的目的可沒這麽好聽。”


    “可現在你又能把這塊燙手山芋給誰?玄宗的人現在死哪兒去了都不知道,人宗顧家就剩一個顧三思,別忘了他哥哥是被誰殺了,”馮不虞彎起嘴角,就像一把刀尖輕輕地挑起來,“周紀兩家,一個忙著窩裏鬥一個家道中落根本不管事。就算沒有燭陰劍,這人宗宗主的位子我照樣是拿定了。”


    “人宗宗主的位子這麽多年懸而未決,你既然勢在必得,又何必借燭陰劍的威風。”


    馮不虞嗤笑一聲:“以為我真稀罕你們拿命供起來的東西?隻不過到時候燭陰劍真淪為了邪物,人都死光了,我拿什麽找樂子?”


    “馮不虞——”聞琉璃臉色難看了起來,咬牙切齒。


    馮不虞卻像旗開得勝般心情頗為愉悅地應了一聲:“誒,乖兒子,叫我做什麽?”


    越南風看見馮不虞特別不要臉欺負小孩子的場景,忍不住嫌棄地“噫”了一聲。


    “誰。”馮不虞相當敏銳地看向越南風的方向,正好望見她因為無聊而把上半身壓在扶欄上,兩條光溜溜的腿還有一下沒一下地往後翹。他看著這個危險的動作不由得皺了下一眉,很快反應過來這跟他又沒關係,於是重整旗鼓又對著聞琉璃涼涼地諷刺了一句:“你們劍宗這破地方是不是誰都能進來啊?”


    “是啊,怎麽連你都能放進來呢。”越南風小聲地吐槽。


    她覺得自己的聲音已經夠小了,沒想到還是被馮不虞聽到了耳朵裏,後者用特別陰冷的眼神掃了她一眼:“……”


    緊接著馮不虞又對聞琉璃說了幾句無關痛癢的話,理了理淩亂的衣領後就頭也不回地特別瀟灑地走了。被人找上門奚落外加欺負了一頓,聞琉璃的心情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強打起精神照例囑咐了越南風幾句,就叫人把她送回家。


    結果剛走出大門口,越南風就看見馮不虞在那裏等著她,臉上浮現出了猶如看見小心謹慎的獵物剛剛出洞的表情。


    越南風:“……”


    越南風麵無表情,轉身往裏麵走。


    還沒等她走兩步,馮不虞不知道什麽時候逼近了過來,一伸手便撈住了她的頭發抓在手裏,用鬼子進村找花姑娘的語調古裏古怪地說:“這位姑娘,我們聊聊唄。”


    “……沒什麽好說的吧,太君?”越南風做最後的掙紮。


    “那可不一定。”馮不虞冷笑一聲,把越南風硬生生地拽進了車裏。


    馮不虞一把越南風塞進車,就朝司機使了個眼色,後者動作麻利地踩下油門,不給越南風任何反應的機會便絕塵而去。越南風歎了口氣,隻能認命地離馮不虞遠一點的地方坐下,對方看都不看她一眼,隻是撐著尖尖的下巴望著車窗外快速掠過的殘影,等到越南風快睡著了的時候他才忽然開口問:“喂,你還記得我是誰吧。”


    “啊?”越南風從昏昏欲睡中驚醒,她愣了一下,迅速作出反應,“不不不不,不認識。”


    越南風還記得上一次馮不虞走之前還特地清除了她的記憶——雖然沒卵用,不過要是被他知道了的話估計又要搞事。


    “你騙誰呢,當我傻?”馮不虞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是什麽人。”


    “一個正直又善良的人。”越南風摸著自己的心口,語氣十分真誠地說。


    結果馮不虞又露出了那副想直接掐死她毀屍滅跡的表情。


    “越南風是吧?別在我麵前說些有的沒的,難得聽你鬼扯,”馮不虞不耐煩地說,毫不拖泥帶水地單刀直入進入正題,“你怎麽會在劍宗的地盤上?看你這一副愚鈍不堪、神識混沌的樣子,不是修真界的人吧,你接近我侄女到底有什麽企圖?”


    回憶起剛才眼前這貨跟聞琉璃差點掐起來的模樣,越南風當然不能天真到說實話,她的臉上浮現出一丟丟不好意思的神色,猶豫著說:“也沒什麽……小叔叔,我就是覺得、你家侄女挺可愛的……”


    馮不虞愣了一會兒,反應過來後陰著一張臉,終於伸出了手去掐越南風的脖子。


    越南風:“……”


    “我管你有什麽目的,總之離馮倩遠一點,”馮不虞警告她,“看你這樣子也鬧不出什麽花樣,要是被我發現你搞什麽事,我第一個弄死你,懂麽?”


    越南風捂著脖子小雞啄米似的點頭。


    如此警告了一番後,馮不虞就把她丟在一邊不管了。越南風摸了摸發癢的脖子,沒由來地覺得有點好笑,她眨了眨眼睛,感覺又有些困倦,這應該不是她的錯覺,每次回來之後整個人就越來越疲憊,不知道這一次會在床上躺屍幾天,聞人應該好一點了吧……聽聞琉璃跟馮不虞的對話,時間好像已經不多了,她一定要再努力一些才行。


    越南風滿腦子胡思亂想,意識越來越模糊,索性閉上眼睛,下巴隨著車上的顛簸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往下點。馮不虞注意到她快睡過去了,也沒叫她,心裏想著這樣子簡直蠢透了。


    緊接著車身狠狠地顛簸了一下,越南風整個人不受控製地往前撞去,馮不虞眼疾手快地伸手墊住她快要磕上前麵座椅的額頭。


    “……”越南風的眼睫毛顫抖了一下,像是醒了又像是還昏著,她稍微側了側臉,朝旁邊的馮不虞看了過去。


    馮不虞跟她的視線對了個正著,兩個人無聲地注視起來。越南風這邊還暈著呢,馮不虞就冷不丁地抽回了手,不過力氣用得有點大,越南風的腦袋被他這一下弄得撞上了窗玻璃。


    “你就不能小心點麽!”馮不虞想起了她之前撐在扶欄上的動作,瞬間拿出了長輩的威嚴教訓她。


    越南風捂著被撞紅的額角:“?????”


    這位大哥你能看著我的眼睛再說一次麽???!!!


    接下來越南風就在馮不虞喋喋不休的數落聲中度過了極其難受的車程,當她終於從車上滾下來的時候,心裏從來沒這麽高興能回家。越南風歡快地道了聲謝謝叔叔(馮不虞臉都是黑的)後就跟撒手沒似的往家裏跑,結果又被馮不虞伸手揪住了頭發。


    “我覺得我會禿頭的。”越南風摸了摸隱隱作痛的發根,木著臉說。


    “誰管你,”馮不虞翻了個白眼,不由分說地抓住越南風的手腕,撈在眼前去看她手臂上的傷口,然而那上麵卻連道疤都沒有,表情瞬間古怪起來,“你的傷呢?”


    “啊,那個啊?早沒了,我身上的傷一向好得快,還不留疤,羨慕吧?”


    “羨慕個屁。”馮不虞立馬懟她,皺著眉去摸她手臂上平整光滑的皮膚。


    這個時候,越南風察覺到一道陰測測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她摸了一下無端發冷的脖子,偏過臉看過去,恰好看見唐纏正站在門口,眼睛直勾勾地注視著她跟馮不虞。


    越南風:“……”


    “你哥哥?”馮不虞顯然也注意到了,似笑非笑地說道。


    越南風心中警鈴大作:“等等,我告訴你你不要搞事啊!!!”


    “哼。”馮不虞不懷好意地眯了一下眼睛,忽然抬起手準備去撩她貼在皮膚上的額發。


    “慢著,男女授受不親啊小叔叔,注意影響,”越南風機靈地往後一躲,避開了馮不虞的指尖,含蓄地說,“我已經有男朋友了。”


    馮不虞手指一僵,隨後十分自然地撤了回去。片刻後,他才冷冷地開口道:“你跟我說這些沒用的東西做什麽,腦子有病。”


    說完後看也不看越南風一眼,他把司機趕下來,自己一個人開車走了。


    成功送走了一個,越南風回過頭看了唐纏一眼,頂著渾身雞皮疙瘩地走進家門口。唐纏也沒說什麽,無聲地用灼熱的視線盯著她看,隻是在她剛剛踏進大門的時候隨手關上了門。


    ……還反鎖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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