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瓏前幾個月一直忙著與江硯山商討瓷器買賣之事,尤其是粉彩瓷器和薄胎瓷,一個月前總算定好了條件,於崔氏的一家嫁妝鋪子裏販賣。


    江硯山善花鳥蟲魚,唐瓏卻善美人山水。


    輕薄如紙的茶壺如羊脂白玉,嬌柔垂眉的美人扶花枝而立,手下微抬的團扇掩了半麵清光,露出半闔的慵懶的水眸,鬢邊正巧一朵灩灩海棠,紅如朱砂,一樹玉蘭,顏色深淺次第而暈,遠山幽幽,溪水淡淡。


    一套茶具配有四個茶杯。


    一如茶壺,薄透杯身,握於手中,微微用力便似乎要粉身碎骨一般,又如玉溫澤,滑膩的釉質,觸手的柔順便若二八佳人一雙柔荑。四隻茶杯,一畫海棠落花,二繪蘭燈月下,三畫宿雪紅傘,四繪簷角風鈴。


    恰應風花雪月,美人傾城。


    茶杯上隻用簪花小楷題“蟲二”兩字,茶壺上卻留了一句詞“風花雪月,此生長是相憶。”


    “這套茶盞多少錢?爺要了!”說話的是一紫色錦衣男子,華服熠熠,頭戴紫金冠又簪白玉螭龍簪,長得卻有些對不住他一身華服了,太過油滑了些,撐不起這一身錦繡,可說話卻是極為老練,像是個滾刀子,混日子的。而旁邊的瀾衫士子,書生氣就忒濃了。


    “這位客官,實在不好意思。”小二的已經撐不住場麵了,掌櫃的親自出麵道歉,“這套茶具是賀王要的東西,我們實在是不敢做主啊!”


    那少年眉毛突然高高揚起,狐疑的看著掌櫃的,卻是不開口說話,一個勁盯著看,仿佛要在掌櫃的身上盯出一個洞!


    旁邊一位穿士子瀾衫的少年扯了扯錦衣少年的衣袖開口圓場“子承,要不就算了吧,想來這位掌櫃的也不敢說假話騙你。我看旁邊那套粉彩瓷器也不錯啊。更何況你是要送你母親的壽禮,這套更合適些。”


    被喚作子承的少年一下子耷拉下了肩膀苦哈哈的說“九思,你也知道我母親喜歡泡茶,平素就喜歡那些琴棋書畫風花雪月的事兒,那粉彩隻有一對花瓶,不是太單薄了些嗎?”


    掌櫃的一聽有門!靈機一動湊上前去小聲嘀咕“公子要是不喜歡這對花瓶,我們還有另一套粉彩茶具,不過這是下個月的貨,公子可別說出去才好。”


    少年眼神一亮,和旁邊被稱作九思的少年對視一眼,點點頭,掌櫃的立刻又小心的捧出了一套茶具。


    瓷器的底色是白色,茶壺上畫一美人醉臥花叢,茶杯上桃花紛飛,按序排好恰是一幀桃林遠山圖,不知道用了什麽方法,使得花瓣和人物衣服有濃淡明暗之感,少女麵上醉後的淡粉色,淺黃的花瓣與淡綠的樹葉枝蔓相襯,一樹開得爛漫的桃花落下幾許花瓣在少女衣袖錦袍上,顏色粉嫩而柔和。


    “好東西!”子承讚了一句,立時就付錢買下了,也不管要價是否過於貴了些。


    掌櫃的笑眯眯的送客,二公子這招真好!隻做絕版,獨一無二啊!


    “九思,走,今日咱們去醉八仙吃!”子承一副哥倆好的樣子攬著九思的肩膀哈哈大笑,解決了他母親的壽禮可要好好的去喝一杯!


    九思苦笑“你可別喝酒。今日出門可沒帶小廝,待會摔了這寶貝茶具,可有得你心疼的!人掌櫃可是說了,獨一無二,隻做一套,一個月也隻得這麽兩套東西的!”


    “九思,你不懂!”子承拍了拍自己胸脯滿臉自信“我出身商賈他們這點小把戲怎麽可能瞞得過我!說的是一月隻得兩套可他沒說隻得兩套瓷器啊!也可能暗指一月隻得兩套茶盞!他賣完了茶盞還可以賣花瓶嘛,你沒瞧見那對花瓶嗎?”


    九思細想一下好像是這樣啊!“可人家也說了茶壺可是做的絕版!再也不做同樣的了!”


    “嗤”子承對此嗤之以鼻“第一,錢,第二,權。這兩樣東西到了還怕你不做?”又狀若憐惜的拍了拍九思的肩膀“九思啊,你知道為什麽你爹要讓你跟著我好好學學嗎?可千萬別死讀書,人啊,那是活的!”


    九思翻了個白眼“走吧!去吃飯。不過你在醉八仙定了位子?”語氣裏滿滿的懷疑。


    子承理直氣壯“沒有。”瞟了一眼鬱悶到吐血的九思感歎道“九思啊!你爺爺可是左相,你親爹可國子監的祭酒,能不能有點貴族少年風流倜儻的氣質?”


    “如果你說的風流倜儻是拈花惹草欺善怕惡的話我覺得這種東西還是敬謝不敏吧!”九思的臉色忽然沉了下來,眼神寒氣沁骨。


    子承順著他的眼神看去,默默的咽了咽口水。


    我了個去!這也太……


    簡直不是人!


    醉八仙門外,幾個小二被打倒在地,看那胳膊腿不自然彎曲的樣子就知道鐵定骨折了!而對麵是幾個彪形大漢,露著半個胳膊,滿麵凶狠。周圍聚了一團看熱鬧的人,卻沒人上前幫忙。


    “勞資今天就是要去二樓!你們開還是不開!”為首的一個彪形大漢虎著臉道。


    “不開!”掌櫃的扶著櫃台瑟瑟發抖,卻還是堅持不開二樓。那裏可都是惹不起的貴人,放這幾個人上去用不著東家出手那些個貴人就能先要了他小命!


    “住手!”卻是一個穿著鵝黃衣裳的妙齡女子,粉麵含威怒氣衝衝的衝了出來。“二樓隻接受預訂這是規矩!你為難人掌櫃的做什麽?”是倉庚,唐玥說過不能暴露她就是二樓掌勺的身份,讓她被人發現了就說過來查賬,一般走的是後門,直接從樓梯去二樓廚房,有掌櫃的照看身份也瞞得死死的。


    “喲!小姑娘挺漂亮的!”四個大漢眼神齊齊露出一絲絲猥瑣,上下打量著倉庚。


    “這樣吧,你陪我們哥幾個玩玩我們就不計較這事了!”


    倉庚心裏冷笑,這麽明顯跑來找茬,指不定是受了哪家的指使呢!明知道這是定國侯府的地盤還敢撒野!隻怕後麵是那個不懷好意的瑞王!


    “這麽欺負一個小姑娘算什麽?”九思上前橫眉怒道。


    子承被這出嚇了一跳連忙站出來,就九思這個文人身板比他還弱的!能頂什麽事哦!


    “想吃二樓的菜?可以啊!”倉庚麵色放鬆,似笑非笑“先去京兆尹衙門商量商量這件事該怎麽處理吧!”表哥怎麽還沒回來?真是急死個人!


    “喲嗬!拿京兆尹壓我們?”四個大漢麵麵相覷後又是一陣大笑“勞資是京兆尹拜把子的兄弟!”


    “哦?是嗎?那就麻煩幾位先去京兆尹衙門說清楚吧!”卻是歐陽瑾瑜領了衙役回來,為首的衙役冷冷的看了一眼四個大漢,揮手示意眾衙役上前將人押回去。


    歐陽瑾瑜急忙上前看倉庚可有傷到哪裏,九思和子承對視一眼,歐陽兄?方開口“歐陽兄?你也來了京城?”


    歐陽瑾瑜這才看到一旁的兩人,拱手行禮“原來是葉兄和萬兄。”一人叫葉慎葉九思,一人名萬川萬子承。“我前幾日方到京城,宿在悅來客棧等著今年春闈。”


    可衙役們卻在帶人走的時候,幾個大漢紛紛口吐白沫倒在了地上。


    “頭,死了。”小衙役報告道,神色凝重。


    為首的捕頭鷹眼盯著倉庚和掌櫃的“他們之前可有吃過什麽東西?”


    “他們本來點了一桌子菜的,在一樓可突然又說要去二樓吃飯,然後掌櫃的就讓人就把他們趕了出來,後來就打起來了,之後的事也就成這樣了!”一個路人張口道。


    掌櫃的澀澀不敢說話,倉庚麵色也有些發白。


    “是這樣嗎?”


    “回大人……是的。”掌櫃的閉了閉眼咬牙一狠心道。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但是和我們沒關係。菜是後麵大廚炒好直接送到桌子上的,送菜的小二叫陳三,就倒在地上,大人有什麽隻管問。”


    那捕頭眯了眯眼“都帶走!”


    一群衙役聽命行事就要把倉庚,歐陽瑾瑜,和萬川葉慎幾人帶走,萬川立刻擺出世家公子哥的樣子道“你們知道這是誰嗎?左相家的嫡長孫你們也敢帶走?”


    衙役們愣了一下,方才對著一臉不爽的葉慎行禮,那個領頭的捕頭過來抱拳“不知是葉公子多有得罪還請公子見諒。今日之事,還請公子行個方便。”


    葉慎矜持的點點頭“若有用得著某的地方可遣人去丞相府傳話。”


    萬川笑盈盈的遞過一個荷包“兄弟,與人方便與己方便。反正葉公子在這呐。”


    捕頭應了幾聲,領著人離去。


    歐陽瑾瑜作揖謝道“今日多謝兩位兄台了。”


    “誒!你這也太見外了吧!說起來葉慎還算你師兄呢!不必多禮不必多禮!”


    倉庚也福身行禮“多謝二位公子。”今日之事還是要早早告訴阿玥才好。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兒,我們換個地方吧。”萬川看倉庚欲言又止,道了一句,引了幾人去旁邊的茶樓。


    暮色四合的時候,唐玥才醒來。


    一醒過來,楊柳風鈴就迎了上來伺候洗漱喝粥吃飯。


    可算是活了過來,又有宮女傳話讓唐玥去見太後,說道了幾句之前是丫鬟們自作主張委屈了唐玥一類的套話又當著唐玥的麵處置了幾個丫鬟,才放人回來。


    剛進屋子就發現白黎過來了,楊柳風鈴正在奉茶。


    “阿玥?你可算是醒了。”白黎舒了口氣,眉眼放鬆。


    “怎麽了?”唐玥有些懵,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她隻不過暈了一天吧,又出了什麽事嗎?


    “醉仙樓鬧出了人命。”


    唐玥麵色立時就變了“是瑞王妃!”唐玥篤定。


    “你怎麽知道?”不僅是白黎,楊柳和風鈴也一臉狐疑。


    唐玥歪著頭道“做夢夢到的。”除了瑞王妃她可想不出第二個人了。況且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冥冥之中自有天數吧。


    隻是還是有些介意,原來最後盧文君也幫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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